林默之愣了半晌,最后脸涨得通红,盛桃满怀期待地盯着他瞧,谁料盯着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死断袖,离我远点!”
“……”
盛桃不禁脸黑,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好气又好笑地思忖了片刻,将头顶上特意戴上的桃花发簪取了下来,墨发倾泻而下,发丝勾勒出她脸庞弧度的滑润,林默之这时才发现,盛桃的模样很是清秀,面容如还未长开的少年一般没什么棱角,鼻子生的极其挺翘,而浓眉大眼又英气十足。
“看不出来吗,我是女的。”盛桃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说道。
“……”
这回轮到林默之沉默了,他沉默地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盛桃,冷漠道:“你们断袖可真是毫无底线。”
盛桃崩溃,声量都往上提了好几倍:“我真是女的!我想是男的我也没把啊!”
林默之冷哼一声,满脸鄙夷,大有一副正在腹诽“断袖为了逼良为夫什么都说得出来”的模样。
盛桃“啧”了一声,无奈地喝了一大口酒,她用袖子豪迈地擦了把嘴,开始解腰带:“反正晚上就拜堂成亲,我现在给你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默之看她来真的,马上闭上眼,背脊紧靠床头,抗拒地大骂:“盛桃我知道你有病,没想到你如此病入膏肓,你若是想折磨我,大可严刑拷打,你若再如此折辱我,我总有法子让自己解脱!”
说罢,他便要咬自己的舌头,一副贞洁烈妇宁死不屈的高傲模样,盛桃赶紧扑了上来,捏住他的下颌,急道:“行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少折腾我过几天放你回去就是!”
林默之这才不再闹,他睁开眼,警惕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盛桃。
盛桃同他大眼瞪小眼良久,突然问道:“喝酒吗?”
林默之不答。
盛桃反手抽出床头的大刀,随手一挥,便将他身上的铁链全都砍断。
铁链一断,林默之一愣,条件反射便是一出快拳往盛桃脸上砸去,盛桃反应更快,截住他的手腕,又将他往前一拉,林默之便跌进她怀中,盛桃顺势搂住他的腰,轻佻地说道:“宝儿在青城山可不是白呆的,你七筋八脉被封得彻底,纯靠体术是打不过我的。”
林默之正要挣脱,盛桃却已直接放开了他,将手中的小酒坛扔到他怀中,她下了床,伸了个懒腰,回头时面上已无轻佻戏谑,她仿佛又成为了那个不怒自威的桃仙寨少当家。
“按照军法,你一回营便要身首异处,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才留你在我寨中从长计议,起码在我这里你死不了。”
军粮乃军中最要紧之事,无论战时与否,押运军粮若出差池,按大梁军法,为首将领以斩首论处。
盛桃干了这么一票,林默之在军中已是犯了死罪,若想活只得干成件什么大事,将功补过才行。
可是和平时期,将功补过谈何容易,而且他也不是在自己最熟悉的镇北军中,边衅一开还能有军功赎罪。
这是在南岭,便是平时军营要做的剿匪事宜都做不了。
因为这里就是最大的匪窝,而且是当年开国功臣的匪窝,没有皇上指示,没人敢动。
“我还有事,就不逗你玩了,你自便。”
盛桃重新用发簪将头发挽起来,走之前又回头指了指他怀中的酒:“这是我们寨里特有的桃花酒,有花香,没下毒,你尝尝。”
“哎,”林默之喊住了临走前的她:“你就不怕我跑了?”
盛桃嗤笑一声:“你跑不了。”
盛桃走后,林默之拿起怀中酒坛,放在鼻尖下轻嗅,果然有一阵淡淡的桃花幽香,他尝了一口,入口极烈,但是回甘清新,口感着实特别。
抛开其余的不说,在品酒方面,盛桃品味一流,他俩可称为知己。
林默之侧耳倾听许久,确定盛桃已经远去后,才下床四处打量,但盛桃的房间着实简单得一目了然,便是放机关的可能之处都没有,于是他直接打开盛桃房门,径直走向那间藏了地形图的房间。
但是那里已然上了锁。
林默之不像莫鹤生,对开锁找机关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他做事向来直接上蛮力,可如今武器被收,内力被封,即便他体术优越,纯用手也劈不开钢铁做的锁链。
他想了想,还是作罢,走到院中,院子除了有一块种在竹林边上的菜地,剩下的空地俨然就是一处演武场。
十八般武器皆整整齐齐放在武器架上,远处还有箭靶,箭靶边缘没有痕迹,但是靶心却被戳得几乎看不见原本的红漆。
好箭法。
他见四下无人,在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大刀,冲回屋内,朝那神秘房间外的锁用力劈了下去,“铮”的一声,林默之只觉得右臂被震麻了,但是定睛一看,锁却纹丝不动。
他举起刀细看,才发现,这刀压根没开刃。
林默之不禁额头青筋暴起,他快步回到院中,发现上面的武器都是假把式,都是平时门派武馆里给小孩练手的玩意,难怪盛桃敢让他一个人呆着。
虽然盛桃说得不错,他回去也难逃一死,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要在留在山上坐以待毙。
他抽出武器架上的一杆红缨枪,径直下山。
桃仙寨的确是一处如同桃花源一般,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这里桃树绵延千里,若是三月来看必是一番好风光。
而且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中有一处肥沃之地做成了梯田,男女老少竟都能在其中自给自足,怡然自得。
盛桃的院子建在山顶,他从高处俯视,基本能将桃仙寨的地形看个七七八八,再一路避开山道,从山林之中往下走,却不知为何和预想中的不大一样,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在绕圈。
他明明一路都在向下走,为何又回到了原处?
“有山路不走,非要在山林里乱窜,你不迷路谁迷路?”
林默之迅速抽出红缨枪,枪头遥指他左后方的树梢,便见穿着藕荷色纱裙的苏宝儿正躺在树梢上晃着脚丫。
“是你。”
“是我。”
苏宝儿随手一挥,袖中数线齐发,有若无数化成蛇一般的利刃,朝他全身上下包裹而来,林默之身形一扭,长枪前扑后打,竟是将天罗地网挑了开来。
苏宝儿心下一惊。
林默之此时便如一个普通的习武之人,断没有内力加持,却全靠体术躲开了她的七彩霓裳,苏宝儿不再相让,双手同时而出,林默之竟灵活得让她近不了身,苏宝儿微恼,从树上飞身而下,再一出手,掌内已存了六成的内力,林默之肉身之躯,若是硬接下此掌,必定一命呜呼,但是他却丝毫不惧,而是提枪相迎。
电光火石之间,苏宝儿的掌力擦着林默之的脸颊,拍断了他身后的桃树,而另一只手则已经拍中了林默之的脸,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林默之连一句“无耻”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又晕了过去。
苏宝儿拍拍手掌,心道,对付这种厉害角色,还真得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才行。
她吹了一声口哨,丛林里冒出好几个人头,其中一个还抖开一件鲜艳的大红色喜服,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我刚给少当家和少当家夫人做好的喜服,可别弄皱了!”
那兄弟大笑恭维道:“放心放心,还是宝儿姑娘料事如神,少当家夫人果然会趁少当家离开的时候开溜。”
苏宝儿得意地摸摸鼻尖,指挥着众人把林默之扛回山顶。
***
林默之是被屋外觥筹交错的喧嚣声吵醒的,他发现自己嘴里又塞了一块布,手脚又被铁链绑了起来,但和白天不同的是,他此刻换了一身大红色的喜袍,喜袍上还绣了金龙,绣工很是了得。
屋外人声鼎沸,屋内张灯结彩,窗户上贴了“囍”字,床单被罩也换成了大红色的鸳鸯图案,还撒了不少花瓣和花生。
荒谬!着实荒谬!
林默之心中愤恨不已,他看到床头有一盏红烛,便伸脚去撞,刚把红烛撞翻,火还没烧起来,宋骁就推门而入,一盆水把火给剿灭了。
他重新点了一盏蜡烛,放在远处,然后用铁链将林默之捆在**,让他不能再乱挪乱撞。
“少当家夫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我们少当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哪里配不上你这个受罚贬官的小小武将?”宋骁拿了一块大红色的头盖,盖在林默之的头上,顺手又在他鼻下晃了晃迷香,“这是宝儿给少当家准备的惊喜,你莫要扫兴。”
林默之被迷香迷得晕晕沉沉,但是被同一种迷香连迷三次,药效总会有点减退,他只是浑身发软,但是意识却保持着清醒。
***
盛桃回到桃仙寨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大家似乎都不在自己的房里,她心怀疑惑回到山顶,才发现寨中的人全聚在她的小院里吃肉喝酒,很是热闹。
“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盛桃拿起汗巾擦了擦汗,迎面便跑来四五个汉子给她灌酒。
“我们齐聚在此,自然是来给少当家大喜的日子助助兴啊!”
桃仙寨里的氛围一向如此,有事没事都要找个由头欢庆,一年到头都是热热闹闹的,盛桃虽不明所以有什么大喜的日子,但她向来在喝酒这事上来者不拒,十几碗烈酒下肚,盛桃也难免微醺。
这时苏宝儿和两名壮汉提来一件绣着金凤的大红喜袍,哄着醉醺醺的盛桃套上,盛桃迷迷糊糊,别人道喜,她便拱着手说“同喜同喜”。
苏宝儿抓着盛桃的肩膀左看右看,把她头上那朵桃花簪拆了下来,重新给她挽了根金钗,戴了串金锁,还同她套上玉腰带。
此时她仿若一个风度翩翩的新郎官,但醉酒之后的盛桃在大红喜袍的衬托下,眉目之间又带了一丝媚态,看起来雌雄莫辨。
她端着酒瓶,被众人推进房中,对自己院内四处张灯结彩心生疑惑,直到她被推到自己的床前。
她的**半躺着一个美人,那美人头盖喜帕,双手隐藏在宽大的袖中,一动不动。
苏宝儿往她手里塞了根称杆,怂恿着她挑开“新娘子”的盖头:“咱们桃仙寨没那么多规矩,反正无父无母,拜天拜地拜父母就省了,直接洞房花烛,喜结连理。少当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盛桃在苏宝儿的怂恿下,挑开了新娘的盖头,垂眸便见嘴中塞了白布的林默之眼神迷离,头发散开,就在肩头垂下一条红色的发带。
他似是悠悠醒转,抬眸看了一眼盛桃,却瞧不出情绪。
她只觉得那一眼很是迷惘,又多了一层清冷。
像是冰天雪地里被扑灭的一丛篝火,冒着微微淡淡的热气,随后散在冰冷的狂风中,散进了盛桃的心里。
她一下子便清醒了,眼前的大红“囍”字和鸳鸯棉被十分刺目,她当即将称杆掰成两半,摔到地上。
“苏宝儿,你又带着大家在胡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