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灯又亮了。
白陈君就站在白司令的身侧,冲着她的父亲微笑。
“你是怎么控制那个灯的?”白司令问。
“您跟我来。”
不少人也跟着一起去了走廊上。
只见电闸开关已经被重新推了上去,不过,开关上却套着一个铁环,铁环上系着一根细长的鱼线,鱼线的另一端断在地上,面上有烧焦的痕迹。
“这是什么?”
“一个简单的延时装置。大家注意到走廊的墙面了吗?”
“蜡烛?”
“不错。”
“蜡烛的燃烧时间是可以算出来的。比如现在在我们眼前的这个蜡烛,是联合商社的百货商行内出售的通用款,城内经常停电,相信这款蜡烛大家都用过。这种蜡烛成分是动物油脂混合了西洋的石蜡,比以往的蜡烛燃烧时间要长很多,单根的燃烧时间能够达到两小时左右。”
“我们在电闸的开关上找到了渔线摩擦过后的一道平行的摩擦痕迹,说明凶手是事先将渔线两端一头绑在开关上,另一头系在这根蜡烛的尾巴上。我们怀疑,凶手应当是事先人为破坏了开关,随后用渔线将电闸开关绑在了烛台卡住的这根蜡烛上,等到蜡烛烧到绑线位置的时候,渔线松动,开关便自弹回了跳闸的状态,并且,由于蜡烛燃烧时间可以估算,所以,凶手是能提前算好熄灯时间,从容动手的。”
“那凶手用完之后的铁环和鱼线呢?”白司令问。
白陈君看向丁桥:“丁小姐,你当时开电闸的时候,开关上面有东西吗?”
丁桥面色平静,她当时只花了半分钟,取下线圈和铁环,跑到走廊尽头扔进了挂画背后的暗门中。不过,灯亮时何青培的死带给众人的冲击实在太大,所以没人注意到,她晚到的那微不足道的半分钟。
“我不清楚。”她道,“但是,灯亮之后,我没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
“她撒谎!”何青培的那个狗腿子同学李明凯突然嚷嚷了起来,“她一定是被劝退之后,怀恨在心,今天在这里看见猛然遇到青培,就趁着调酒在杯子里下毒,因为熟悉店里的环境,所以可以提前在电闸上做手脚,然后在停电的时候趁着修电闸为由,在黑暗中偷走了白思年胸口的玫瑰花胸针,一刀扎死青培泄愤。”
李明凯似乎急于洗脱自己的嫌疑,拼命把锅甩给丁桥。
“可笑。”丁桥冷冷道,“如果我已经在杯子里下了致死的毒药,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拉闸再扎刀子,还有,在熄灯的时候,我要怎么知道白思年的位置,难不成我有夜视眼?”
“这……”李明凯语塞,“啊!我想起来了!你在军校的时候射击就是强项,常常十轮满环,万一你从小就练就了一身的在黑暗中看清目标的本领呢?顶尖杀手不都是这样的吗?”
“李明凯,你想诬陷我替你自己脱罪,对吧?其实你指正我的那些话,你自己做起来明明比我更容易。我是射击不错没错,可却远比不上你不是吗?你是怎么成为何青培的跟班的,最开始不就是因为你的盲射出了风头,才被他亲睐的吗?”丁桥一句话,轻轻松松便将嫌疑重新甩回了李明凯身上。
李明凯的额头淌下汗来。
“盲射?什么盲射?”
丁桥:“学校里从前组织过一场听声辨位的盲眼射击比赛。盲射的话,枪手的枪法再准如果眼睛看不见,也是不行的,可李明凯就不一样了,他家中是开茶楼的,耳力和记忆力都极好,无论多少声音混杂在一起,他都能准确地听到客人的点单并记下。”
白司令眼睛瞄过去,方武苟立刻了然,低声道:“是真的,我的人去查了,老客都知道这个小掌柜,帮着爹娘听单上菜,从来就没出过错。”
丁桥:“在那场盲眼射击比赛里,他枪枪命中目标,大出风头,被何青培相中。何青培此人慕强,从前也拉拢过我,被我看透拒绝了,因为他不是真心想同人结交,而是利用家中权势,享受让强者拜服在自己脚下的感觉……所以在黑暗中,李明凯其实比我更容易确认白思年的位置。”
“你血口喷人!”
“呵呵,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江晓媛道,“你们看啊,首先呢,他一直在姓何的身边,随时可以给他下毒。其次,这个电闸在走廊上谁都能接触,李明凯自从做了何青培的狗之后,也常来这间舞厅,所以他其实也能提前对电闸动手脚。不过,他想拉闸,不是为了在黑暗中杀人,相反,他是要假借扎刀子,在黑暗中为自己找到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李明凯气笑了:“我同白思年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栽赃给他?我不怕他,难道还不怕司令大人吗?”
江晓媛嗤笑:“谁说你是选定了司令大人的儿子了?只要能给你顶罪,你其实选谁都无所谓。灯灭了之后,你只要随机从所有说话的人里面选一个趁手的,拿走他的胸针就是了。反正那会儿你知道何青培早就被你毒死在那里了,你扎他,他也不会有反应。”
李明凯反驳:“青培倒下的时候我明明听到了他的呻吟声,那时候他明明还没死!”
江晓媛:“那就是那会儿人还没死透,正好,你补了一刀。”
李明凯怒了:“谁会设计出这种漏洞百出的杀人计划?……等等,我想起来了,当时不是你出声说怕黑要借火,把白思年引到你身边来的吗?是你要在黑暗中辨认他的位置,然后偷走胸针正好捅死青培帮你朋友报仇吧?”
“我觉得不大可能。”方才灯亮时确认何青培死亡的那位医生替江晓媛说话了,“我刚才看过死者的伤口,动手的人很利落,而且捅进去的是刃口细小的胸针,而不是锋利的刀子,江小姐作为女性,她应当没有这种力量也不大可能有这样老练的手法。”
白司令这才注意到那个医生,他问:“这又是谁?”
“哦,这个医生啊,他我也查过了。今年三十五,名叫纪寒声,城里红十字医院的医生,不是芦城本地人,清水县下属一个村子出来的,家里穷,遇上何家老大人心善,资助他一路读到大学,毕业之后就分到了红十字的医院里做医生,同时也是何青培的家庭医生。说白了,报恩嘛。”
白陈君想起了什么:“红十字医院吗?我记得如果是在公共执法过程中受伤的百姓,按规定也会被送到红十字救济医院吧?”
“白小姐是想说那位受害人的母亲在我们医院里,所以我也有嫌疑?”纪医生幽默一笑,“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思路,不过,我和何少爷可没仇,是他请我来这儿的,我们关系还不错。”
方武苟点头:“这两位,确实没听说有私怨。”
“对吧?”纪医生耸肩,“更何况我身边当时站着这位老太太,刚才来的时候,老太太的心脏病差点发作,我给她用了点药,熄灯的时候,我担心老人家摔倒,所以全程搀着她,可是半步都没有离开过。这算不算得上是我的不在场证明?”
老太太?白陈君下意识打量了一眼。
这位老人腰背微弓,皮肤打皱,就是街上能够见到的普普通通的老人模样,她刚打算再观察些什么,就被一句话唤走了注意力。
“纪医生刚才说那个泼妇没有这种力量,可有人有啊。”
江晓媛听到李明凯这么说,柳眉倒竖:“你说谁泼妇?!”
李明凯没理她,反而用下巴示意一直没开口的王子诚:“他俩本来就熟,还坐一桌,一个替朋友报仇,一个替前情人报仇,保不齐就是女的下套,男的动手,不然他俩今天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儿?”
众人争吵声中一直沉默的王子诚终于抬眸:“可何青培是中毒死的,我和晓媛在他死前甚至都没有接近过他的桌子,更不要说给他下毒,这一点,你怎么解释?还有,我和晓媛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你们可以喊守门的侍应生来对质。”
“不用了。”林老板微笑,“每一位在我们舞厅进出过的客人,我们这里都有记录,这两位年轻的客人,确实是今天第一次出现在这里。”
李明凯似乎崩溃了:“那还能是谁?!”
王子诚慢吞吞地道:“我们猜了这么多,其实还有一种最简单的逻辑。”
“什么逻辑?”
王子诚:“其实凶手就是我们一开始按住的白思年,他同我和晓媛不一样,他出身好,也是这里的常客,有机会熟悉环境,甚至本人也是被何青培拉拢的人之一。他和何的关系其实一般,但何的留学欢送会,却还是叫了他一并来。之前,何甚至主动给他敬过酒,如果他在那个时候下毒,应该是有机会的。接着,电闸随他计划落下之后,他借着替晓媛找火的借口靠近这边,并且用自己的胸针扎了何,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别人栽赃给自己的,好在开灯后扮演一个一无所知被陷害的无辜者。”
白陈君:“……”如果他这段推测的主人公不是白思年的话,那么她会觉得很有道理。
白思年又朝她露出了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心下叹了口气:“争吵没有意义,不如我们先根据时间来核对一下诸位的说法?”
说完,她的眼神扫向方武苟。方武苟噎住,看向白司令。白司令点点头,方队长这才不情不愿地从下属手中接过记录册,亲自给这小姑娘做笔录。
“首先,我们要确定,胸针扎进去的时间,是否就是我们听到的何青培倒地的时间?”
“应该是的。”一位客人道,“我当时站得不远,听到有东西扎进肉里的声音,然后那个男的哼哼了一声,就倒了下去,倒下去的声音我也听到了。”
李明凯得意道:“你看是吧?我就说当时青培还活着。”
“你听到脚步声了吗?”白陈君问那位客人。
客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李明凯刚缓下来的笑容僵在脸上。
江晓媛:“呵,没有脚步声,那只能是距离最近的人扎的刀子了。”
“不对。”白陈君摇头,“之前亮灯的时候我测过步距,你和王子诚同死者只隔了一张桌子,五秒左右的时间,灯亮的时候你们也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位置。”
江晓媛不说话了。
“但是,当时能够确认不在那个位置的人,就没有扎刀的嫌疑。”
纪医生舒了口气:“当时我搀着我身边这位老太太,我没有能力扎人。”
“我作证,我们两个当时也互相拽着!”
“我跟他今天第一天认识,我也不会替他做假证的!”
……
十五人之中,一共有十一人表示,他们当时绝对在一起,没有行动机会,有嫌疑的只剩下了李明凯、江晓媛、白思年、王子诚四人。
李明凯没法证明自己的行动,不悦道:“同行人的证词不可信,万一他们互相包庇呢?”
“确实如此。”白陈君点头,“所以我们可以把时间再往前推一些,亮灯前一分钟,调酒师丁桥路过白思年的位置,说要去修理电闸,此时她没有碰到白思年,说明白思年已经离开了他所在的位置,那么在这个时间,诸位都在哪里?”
白思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不过我拿到打火机之后,立刻就去找了当时说怕黑要火的江小姐。我把火机递给她之后,还没来得及点火,灯就亮了。”
江晓媛尖声道:“对对对!所以根本不可能是我和子诚!我当时和白思年在一起,我们都没有扎人的机会,而子诚根本就没有接触白思年,偷走胸针的机会。”
白司令蹙着眉头,一言不发。
了解老爹的白陈君一眼就看出来,他已经被这些人给说懵了。
于是她道:“这样吧,我画张座位图。”
图很快便交到了白司令手中。
白司令摊开他女儿亲手画的图纸。
死者何青培躺倒的位置在桌子靠内的位置上,和他隔着四米桌距空当坐着的,是有能力将刀子扎进去的王子诚。但是,王子诚扎人所需要的胸针,在白思年的身上。王子诚如果想要拿到胸针,只能由接触过白思年的江晓媛递给他,但是,江晓媛与白思年接触的时候,灯已经亮了。所以,王子诚只能在白思年过来这边的时候拿走胸针。
那么,白思年的行动路线是怎样的呢?
江晓媛坐在与王子诚同桌临近通行道的地方,隔着四米桌距坐着的是李明凯。白思年从通行道上走过,要到达王子诚和江晓媛所坐的桌子,必定会经过李明凯,而王子诚如果想要在白思年的行径道路上偷走胸针,李明凯就一定会察觉。
所以,江晓媛和王子诚,都没有扎人的嫌疑,也没有联合作案的可能。
白司令冷声道:“逮捕李明凯,所有人里,只有他既有机会偷走胸针扎人,又有机会下药。”
他带来的人立刻呼啸而上,瞬间制住了李明凯。
李明凯冤枉大叫:“不是我——”
白陈君皱眉:“不对,等等……”
这时,舞厅的大门被人“哐当”一声从外头推开:“报告司令,验尸报告出来了!”
此时,距离何长官到达的时间,只剩下不到1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