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杨家将

第二十三章 小人心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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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对单泽性情的了解,杨嘉谟早早起床静待着必然而来的报复性行为,并走到房外认真打量着肃州卫的营地。

正值秋分后天气转寒的时节,一大清早混沌的天边弥漫起白茫茫的一片秋雾,与阴沉沉的天色不分界线,仿佛天地连成了起始之初的一个整体,入眼尽呈朦胧苍茫。

昨日来到这里已是夜幕降临,对周遭环境也看不出什么来,天明来瞧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难怪枕卧于床榻中有冰河入梦金戈铁马之声,却原来是后半夜变了天,风沙飒飒吹动的缘故。西风劲急,裹挟着冷冽粗粝的尘沙充斥在这片天地里,萧瑟而肆无忌惮,充分诠释着什么叫做边塞苦寒。光秃秃没有一丝绿色点缀的卫军大营就矗立在不远处,坐落于离自己栖身的这排矮旧房舍大约百步之外的旷野上。围绕在营地周边的那圈木栅栏只高出地面三尺不到,一抬腿就可随意进出,怕是连只鸡都圈不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有不如无。而身后,单泽特殊“照顾”给自己的这排房舍更是不堪入目,墙角下大小便的痕迹随处可见,能够想象昨夜金刀帮的兄弟们,是如何忍着恶心把这里收拾出来的……

这就是曾经的肃州卫大营,他信心满满要东山再起的地方?跟预想中差着十万八千里。比环境更糟糕的还有单泽,他太了解整个人了,他会寻找机会,或者是创造机会睚眦必报的!

杨嘉谟于单泽的龃龉,是来自四年前自己刚刚入伍的时候,那时单泽是凉州卫中一名百户,而他只是一介普通小兵,正分属单泽麾下进行历练。其实以杨府的底蕴和安排,杨嘉谟在没有得到袭封的时候就提前入伍只是为了预热适应,他作为嫡长孙,本就拥有指挥佥事的承袭权。指挥佥事那可是要比百户高出好几个品级的官吏,在卫所中仅次于指挥使,且高出千户一级。

大约是杨嘉谟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而单泽原本就是一个品行不端之人,两人很快便因为一些琐事闹得水火不容。这厮仗着自身是百户,长期对麾下一众小兵挨个盘剥压榨,除了饷银上的克扣,时不时还以手头急用的借口要求将士们筹钱借他用度。当然,所谓的“借”字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那一种。

普通军户之家原也没几个富裕的,军中发下来的那几个饷银又时常不足数,经过层层盘剥之后落到军士手里原就所剩无几。便是因为这样,有几个胆大又不堪压迫的兵卒合力一处开始对抗单泽的欺凌,见杨嘉谟第一天到军中就敢顶撞单泽,便也偷偷拉了他入伙。杨嘉谟这才得知了单泽的一系列恶行,对其不齿之余更是深深同情普通兵卒们的不易和艰难。于是,他决心帮这些可怜的军户门抵制单泽。

众兵卒在杨嘉谟的主谋下设置了一些小手段,将单泽逐步引到陷阱里,在之后不久总兵大人莅临检验军伍的时候,大家依照计划假意昏迷倒在总兵大人的眼前……

总兵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兵卒们怎么一下子昏倒了这么多?叫来的医馆经过诊脉,告诉总兵:这些军士营养不良,是长期不能果腹饥饿所致。总兵下令彻查,这才查出了上官克扣粮饷的黑幕。紧接着,单泽被执行军法,撤职查办。当时的凉州卫指挥乐得有人做了替罪羊,在总兵大人面前一场作秀下来,所有军中舞弊之事尽皆由单泽一人承担。单泽出事后,卫指挥稍加粉饰后,便抹平了整个凉州卫层层克扣粮饷的事实。

凉州卫上自从杨嘉谟做了指挥使后,大力清查贪墨贻害,用尽一切关系去保障将士们的粮饷供给,甚至不惜自掏腰包填补亏空,为的只是让那些拼死戍边的将士在奔赴疆场的时候,可以后顾无忧,心无旁骛、一心一意的对付蛮夷。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可是杨嘉谟硬是将凉州卫打造成了甘肃镇唯一没有逃兵,且能征善战的卫所。在整个甘肃镇,凉州卫一度成了军士心目中值得向往和乐于奉献的好去处。

可眼下,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了一点点关系……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还想这些做什么呢?跟驰援庄浪的事件一样,即便再有机会重来一次,他杨嘉谟还是会不改初衷的要去做那些事。面对强权,绝不妥协,更不后悔。做该做的事,一切交给良心,仅此而已!这就是杨家将的性格。

中午时分,跟杨嘉谟的猜测一模一样,单泽骑着马摆足了姿态来到了杨嘉谟面前,人还未至,一声鄙夷至极的话语便先声夺人了。

“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杨指挥嘛!你站在这屎尿堆中缅怀曾经的辉煌历史呐?”单泽一如既往的刻薄,哈哈大笑着说道。

随行的一众兵将自然也是十分配合地卖力笑着,似乎是听到了这个世间最好笑的事情。

杨嘉谟安之若素,并没有多理会单泽的言语,倒是多看了几眼他的坐骑。单泽今天骑的是一匹军马,常见的枣红马与昨天看见过的狮子骢自不在一个层次上。

杨嘉谟并不羡慕单泽的地位,那是他曾拥有过的,失去了还能再拼回来,但像狮子骢那样的神驹却是难得一遇,令他昨日匆匆一瞥便梦回萦绕心痒难耐了。

“如此小人竟有福分得配狮子骢?”杨嘉谟在心底惋惜,目光从坐骑移到了单泽的脸上,一时无语。

单泽笑够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用马鞭指着杨嘉谟狂傲道:“杨嘉谟,你现在既然只是一个普通小兵卒子,就该有当小兵的觉悟,从今日起每天操练三个时辰,不得有误。”

说罢,又马鞭一扫指向杨嘉谟身后厉声道:“还有你那些个喽啰们,从哪里来的就给我滚回到哪里去!这里是军中,可不是某些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伺候着享受着当大爷的地方。”

杨嘉谟耳边听着单泽的颐指气使,紧紧抿着唇角没有回应,他真怕自己一张口就笑了出来。面对这样一个小人形似泼妇般骂大街的做派,除了可笑和不屑,杨嘉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单泽见杨嘉谟不吭不哈,脸上却明显挂着不在乎的表情,顿时更加来气地吼道:“杨嘉谟,我说话你没听见是吗?不要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有点小聪明的杨府贵公子,你现今就是一个只配住茅厕的落水狗,本将只消动动手指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信不信?”

“单指挥好大的威风!”杨嘉谟终于忍不住出言,嘴角牵起一丝笑道:“曾经还有人也如我今日这般境遇,却照样咸鱼翻身了,有此榜样我自然是不该气馁的,你说是吗?”

单泽当然明白这是杨嘉谟在暗讽于他,嘲笑他当日被赶出凉州卫的那件事了。此事不提便罢,一经提起就像撕开了结痂的伤疤,令单泽不由得一阵痛恨。

“杨嘉谟,你会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的!”单泽从牙缝里缓缓蹦出这几个字。虽不似之前张牙舞爪的嚣张,但却有着更深层次的愤怒和浓浓的杀意,吓得随行一帮军士赶紧收起了笑脸。见他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杨嘉谟就更为肯定,单泽在这里依然重操旧业压榨军士,否则这些兵将断不会见他发怒就如遇蛇蝎般的小心翼翼。

杨嘉谟淡然笑着,高洁的气度不因身处乌糟之地而减损半分。他背着手,微微仰头看向单泽:“单指挥,咱们彼此好自为之吧!”

单泽有一瞬被杨嘉谟的气势所迷惑,不禁暗自怀疑:“这厮真是发配来恕罪的?该不会又是装模作样潜藏进来清查军中贪墨的吧?”

随即,又赶忙否掉这般荒诞的念头,莫说他杨嘉谟得罪了势力如日中天的侯公公,便是真的卧底来查探的又能如何?他单泽今时不同往日,早已不是谁想动就能动得了的人物了,也不看看他背后是谁在撑腰?就凭一个小小的杨嘉谟,借他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除非他嫌自己命太长活腻味了。

想到此处,单泽冷笑一声吩咐随行之人:“你们几个从今日起就专门负责监督杨嘉谟操练,若有松懈同罪论处!”

马下数十名军士急忙应了,个个都用虎狼盯着猎物的眼神看向杨嘉谟,生怕他一转眼就会凭空消失似的。内中只有昨夜带他们一行来过这里的张致,敢怒而不敢言的立在一侧,将一份同情隔空送上。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屋内所有人,杨嘉臣率先出来,杨俊亦随其后站到了杨嘉谟身后,满脸嫌弃地皱眉捏了下鼻子。金刀帮兄弟还算淡定,比他们的帮主有忍耐力,只是冷着脸看向单泽一行,显然单泽之前的嚣张言语他们都听到了。

杨嘉臣握紧拳头克制着怒火,大声喝道:“姓单的,你不要太过分!”

单泽扫视了众人一眼,不屑道:“这叫过分?我想你们是没见过世面了。杨嘉谟,你来告诉你的这帮子虾兵蟹将,相比于你当初带给本将的耻辱,这算什么?”

杨嘉谟长臂一伸拦住暴怒的杨嘉臣,坦然回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当初的单指挥可是被扒掉裤子打了三十军棍的。如此对比,你加诸给杨某的还真是也算不上什么了。”

“哈哈哈……”身后爆发出一阵大笑,金刀帮兄弟们笑得那叫一个相得益彰,痛快酣畅。

杨俊更是扶腰大笑,惯常风雅公子的形象都不管不顾了。

“不知道单指挥的尊臀伤势可全都恢复了?要不要我们大家一起勒紧裤袋筹措一些银两来给你祛疤呀?”杨嘉臣轻易不挖苦人,一旦认真起来当真也是句句直指痛点,既嘲讽了单泽最丢脸的事迹,又连消带打揭露出他压榨军士的丑恶行径,直讽刺得单泽脸色铁青目呲欲裂,而他身后随行的那些军士则拼命忍笑,不堪其苦。

偏偏杨俊最是一个喜欢火上浇油的性子,他上前拍了拍杨嘉臣的肩膀,故作指责地接口道:“二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单指挥此等丢脸之事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宣之于口呢?即便人家尊臀之上瘢痕丑陋,也并不影响床榻间的风流呀!”

说到此处,杨俊佯装恍然地惊叫:“如此想来,难道单指挥身边那些个红粉艳质左拥右抱,竟都是只看屁股不看脸的?哎呀,委实唐突佳人呐!”

此话一出笑声更响,就连单泽那边跟随前来的军士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可见,有些时候笑脸相对的讽刺比愤怒指责更有杀伤力,也更加解恨。

单泽恼羞成怒在前,此刻又被杨氏三兄弟当众接连耻笑,已是恨意涛涛怒不可遏。他一挥马鞭抽翻了身侧一名笑得双肩抖动的兵丁,望着杨嘉谟冰冷而满含杀气地说道:“杨嘉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罢,拨转马头疾驰而去。随行的军士见状也急忙跟上,仿佛身后有狼撵着似的,一霎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满地沙尘里远去的一行人,杨嘉谟无力再多说什么,只摇摇头罢了。

郑三彪腿伤受限,出门晚了一些,等他来到杨嘉谟身后,也只看到了单泽撂下狠话离去的背影。

各自瞪了眼杨嘉臣和杨俊,郑三彪拿出大哥的派头低斥二人:“那单泽小人本就有意为难,你们又何苦再去火上浇油?这不是给了他一个更加肆无忌惮的理由了吗?”

杨嘉臣和杨俊适才只图一时嘴快痛快,便是郑三彪不说也已略觉不妥,此时只得讪讪着不敢作答。

杨嘉谟缓缓转身,对着大家坦然一笑:“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是夙敌,也无所谓浇油还是点火了,横竖他也没打算放过我。”

“可是……”郑三彪还想再说,被杨嘉谟抬手制止。

杨嘉谟指了指面前一排被单泽称为“茅厕之地”的矮房子,扫视了一眼众人,慨然说道:“诸位弟兄都看到了,咱们今日受辱不得不在这等腌臜地方栖身。但是,大丈夫在世,生来就有不可推卸的守土卫国之责,这种志向威武不能屈、贫贱不可移,即便身陷泥淖也当志存高远!”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杨嘉谟向众人深深一揖,敛容严肃道:“诸位弟兄,感谢你们一路护送。现在杨某已经到达卫所,接下来的路无论艰难困苦都是我自己必须要独立面对的,还请诸位即刻离开此地,以免受到牵连。”

众人闻言都沉默下来,金刀帮兄弟不约而同看向杨俊。

杨俊摸了摸鼻尖,不动声色地给兄弟们递去一个眼神。

之前在路上带头的那名汉子接到信息传递,当即越众而出,向杨嘉谟抱拳大声道:“杨指挥,我等都不怕牵连,帮主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杨嘉谟转头看向杨俊,严肃道:“既然这样,那启民你也离开吧!”

“我不走!”杨俊毫不犹豫。

说着,气恼地瞪着他的这名属下,没好气道:“你说说你,还能指望什么?会不会说话?”

骂完了兄弟,杨俊回身对杨嘉谟抱拳道:“哥哥这话说的就太过见外了,你我兄弟没有牵连不牵连的说法,你在哪里兄弟们就在哪里。咱们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既是彼此照应,也能全了这份兄弟情。何况……”

杨俊顿了顿,向杨嘉臣和郑三彪使了个眼色,又道:“何况哥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如果不嫌弃我等弟兄愚笨,还请不要遣我们离开。”

金刀帮兄弟惯于以杨俊意志行事,听帮主都这么说了连忙表态,纷纷单膝跪地抱拳齐声道:“请杨指挥准允我等留下!”

杨嘉谟看着杨俊和他的兄弟们,一时间感动不已,但军中自有规矩,而且以单泽的行事,他太清楚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些什么,怎能忍心让这些无辜之人也跟着自己吃苦受罪?一念及此,杨嘉谟张嘴就要婉拒,却被郑三彪先行出声打断。

“三弟,众弟兄也是一片赤诚之心,要不就让他们暂且留下来吧!”郑三彪劝道。

他在来的路上本就有意要帮杨嘉谟延揽这些江湖之士到麾下效命,适才杨俊使来眼色简直让他喜出望外,作为帮主的杨俊都愿意了,这些人留下来成为杨嘉谟东山再起的一股力量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杨俊见状,也忙补充:“郑大哥说的是,姑且让他们留下,要是哥哥使着不顺手了,随时可以遣他们离开,保证绝不给你添麻烦。”

“这……”杨嘉谟依旧犹豫。

在杨俊的再一次眼色示意下,杨嘉臣也插言相劝:“明宇,既然如此就留下诸位好汉吧!启民这家伙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我看着诸位好汉还是值得信赖的。”

“杨嘉臣,你又糟践我是不是?”杨俊连名带姓地喊了出来,气恼地瞪向杨嘉臣,连二哥都不叫了。

眼看二人又要掐起来,杨嘉谟只得先调停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么老是三句不是好话就要吵嚷,也不怕众弟兄看见了笑话,以后还怎么给大家做表率!”

杨俊从来机敏,眼珠一转笑道:“这么说哥哥是答应我们都留下了?”

环视一眼所有人都充满期待的表情,杨嘉谟到底不忍心拂却众人的好意,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其实,他的心里怎能不明白,大家都是真心为他好,而自己只能更加努力尽快摆脱眼下的困境,往后也好带着他们建功立业。

见杨嘉谟答应,众人都兴奋起来,一张张笑脸给阴霾的天色倏然增添了些许畅意。

在杨嘉谟的搀扶下,金刀帮兄弟起身站了起来。

“大家既然留下了,那我有一个请求,还望诸位能够遵守。”杨嘉谟说道。

那名带头的汉子笑着道:“杨指挥您尽管说,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的要求我等也必定领命,谁要是不听话,我广毅第一个不答应。”

原来这名金刀帮的兄弟叫做广毅,看来他在帮中地位也不低。

杨嘉谟微笑着朝广毅点头:“第一件,这杨指挥的称呼不用也罢。为了以后少点麻烦,希望大家兄弟相称就是。

广毅虽豪爽,但眼前还有一个正规的帮主在,闻言便看向杨俊用眼神请示。

杨俊笑着上前:“看我做什么?既然我家兄长都这么说了,那便依令行事。”

广毅当下咧嘴大笑,痛快道:“行!以后我们就都叫杨指挥杨大哥了。”

身后一众二三十金刀帮兄弟也连声附和,不论年纪大小都向杨嘉谟见礼口称“杨大哥。”

杨嘉谟愕然,好笑着问道:“你们都叫我大哥,可怎么称呼其他两位哥哥,还有你们的帮主呢?”

广毅愣了愣,然后大手一挥笑道:“英雄不拘小节,郑大哥,杨二哥继续,至于咱们帮主嘛,那便还是帮主了。”

话音刚落,小刀调皮地凑上前眨着眼睛道:“要是帮主乐意,我们叫他杨四哥也是一样的。”

杨俊故意板起脸训斥小刀:“你这鬼头,才攀上高枝就不认旧主了,小心我半夜去割了你撒尿的玩意儿,让你一辈子做太监。”

小刀年纪小,一听这话赶紧捂住腿间往后退去,吓得小脸都白了:“帮主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您别让我当太监,别的做什么都成!”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只笑得小刀一张圆脸像个烧红了的烙铁,难为情地抠头挠发不知所措。

等笑够了,杨嘉谟抬手压下喧哗,做着简单的分派:“弟兄们,事到如今我便不客套了,既然大家决议留下,那咱们接下来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刚刚话说了一半,我们再说回正题,大家留下可以,但这里毕竟是军中,有诸多军规律条约束,诸位需当把各自身上的江湖习气收敛一二,以免让别有用心之人抓到把柄横加刁难。”

说着,又指派了杨嘉臣道:“关于大明军规律条,我让我大哥来慢慢讲给大家知晓,还请诸位谨记。”

广毅代表众人答应下来,但言语中却还是满不在乎道:“杨大哥放心,我等行走江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况且大家自保还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杨嘉谟见广毅答得这般干脆倒有些担心起来,江湖中散漫自由惯了的人,要求他们适应军中按部就班的操练,以及单泽必然会带来的打击报复,让他们忍气吞声怕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许是见杨嘉谟表情不对,杨俊赶紧上前打乱话题,驱赶着广毅等人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啰嗦了。想要长留下来就赶紧接着收拾去,难道还真要在屎尿堆里住下去不成?”

广毅笑着拍了把胸膛:“帮主别愁,我保证赶在晚饭前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你就等着看旧貌换新颜吧!”

“还不快去!”杨俊嫌弃地皱眉道。

广毅哈哈笑着,一挥手带了兄弟们去收拾周围环境去了。

杨嘉谟嘴角露出一丝笑,看了眼搀扶郑三彪过来的杨嘉臣,又看着风度翩翩的杨俊,笑问:“你们刚刚演得那场戏挺有默契呀!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这个……”杨嘉臣讪讪笑道:“主要还是郑大哥和启民的主意,我不过稍微提了一点点建议。”

杨俊剜了一眼杨嘉臣,嘀咕着道:“我就知道你会见面就招,果然不出所料。”

二人又是一阵眼风厮杀……

郑三彪笑了笑,对杨嘉谟诚恳道:“三弟,我们原本不该瞒你的,但相处虽短已经深知你的脾性,也是怕你不愿麻烦别人的那般性情,要是提前说了你一定不会同意他们留下来。”

“所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的是吧?”杨嘉谟含笑淡淡道。

杨俊笑着回道:“其实不算早,也就是快天亮的时候,我们都被臭气薰的睡不着,才到外面简单的聊了聊。”

杨嘉臣忙点头:“这倒是真的。”

杨俊一手扇着鼻端,嬉笑着又问杨嘉谟:“哥哥我问你,这种地方你居然能睡得打呼噜?你是嗅觉不灵,还是真的已经做到了久处茅厕不闻其臭了?”

杨嘉谟轻笑着回道:“这有什么?我们在大狱时还不如这里呢!坚持吧,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了。”

闻言,杨俊不禁动容,收了笑脸愤愤道:“哥哥受苦了,往后只要我杨启民在你身边,就绝不容许旁人再这般欺辱于你。那个单泽是吗,且让他嚣张几日,到时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郑三彪也接口安慰道:“正所谓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咱们受委屈只是暂时的,我相信跟着三弟你,往后我们的事业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杨嘉谟再次感动,拍了拍杨俊的肩膀,又握住郑三彪的胳膊,真诚道谢:“郑大哥,启民,谢谢你们!这辈子何其有幸能结识两位,这份情只待来日容我慢慢回报吧!”

郑三彪笑着点头:“这也是我们的荣幸。”

四兄弟正温情满满的说着话,却有单泽麾下的军士去而复返,在离着杨嘉谟等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高声叫道:“单指挥有令,命小兵杨嘉谟及喽啰即刻出城巡边,现在就出发,不得有误!”

出城巡边?难道是有外敌来袭?

杨嘉谟顿时警惕,走过去询问:“可是有瓦剌来犯?”

军士态度恶劣,傲慢道:“遵令执行就是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赶快出发,违者按抗命论处!”

杨嘉谟懒得跟一个传话的小兵计较,转身走回来对三人说道:“收拾停当走吧,郑大哥你有伤在身,就留在营中!”

杨俊点点头,和杨嘉臣一起去招呼他的兄弟准备出发,边走边气恼道:“喽啰?哼!迟早让你知道知道喽啰的厉害!”

杨嘉臣摇摇头表示无语。

郑三彪看了看天色,担心道:“这样的天气让你们出城巡边,难保那单泽打着什么坏主意,三弟,你可千万提防当心啊!”

杨嘉谟也抬头看向天空,正色道:“放心,我都省得。秋深草枯,又到了瓦剌储粮过寒冬的时节了,说不定还真的是有敌情,出去看一看也是有备无患。”

郑三彪担忧更甚:“我总觉得这是单泽在搞什么阴谋,总之一切小心,边墙外什么情形咱们都不知道。”

“多想无益。”杨嘉谟坦然道:“出去一看便知。况且我对此地也不了解,趁这个机会看看周边,对将来防范敌情有所助益也是好的。”

说话间,杨俊二人已经组织了兄弟过来,听说是出城去巡边,众人脸上并不见忧虑,反倒一个个的跃跃欲试,踌躇满志。

传令军士又开始催促,杨嘉谟简单叮嘱两句便带着这一队,包括自己在内的三十余人走过去,随了那小兵走向大营中心地带而去。从驻地最边缘的西北边出大营,还有一段不小的路程。

目送一行渐渐在风沙肆虐中模糊了的背影,郑三彪皱眉,深为忧心。

“不知道那单泽会不会用了什么无耻的手段在报复呢?唉!”风沙越发劲急,将郑三彪的叹息淹没在漫天的阴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