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杨家将

第三十五章 无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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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奇勋眼睛一瞪:“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两军士一个激灵,在董副指挥及时传递来的眼色示意下,大着胆子咬牙上前拿住了单泽,说话就要推出去押往校场。

单泽自是挣扎着不肯就范。

达奇勋见状又要呵斥军士强行押解出去,却见杨嘉谟忽然出手挡住。

杨嘉谟面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一臂拦下单泽,转头看向达奇勋:“达指挥,你杀得了他吗?你即便是杀了这个小喽啰,他后面的人你敢杀吗?”杨嘉谟的意思非常清楚,你达奇勋不让我揭露芙蓉香的事情,这就说明你和单泽一样,你们和芙蓉香的幕后老板是是一丘之貉!

达奇勋十分恼火:“杨嘉谟你够了!我还要怎么做你才能消停?”

他能低声下气对待的人真没几个,可杨嘉谟并不领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冥顽不化,这让他的颜面往哪里放?

“你适可而止吧,杨嘉谟!”达奇勋负气的样子与他英挺的外貌奇异地重合在一起,竟有种……楚楚可怜的况味。

杨嘉谟也渐渐红了眼眶,咬牙愤慨道:“人人都在要求体谅和理解,我的弟兄几十条人命也可以忽略不计,可数以万计的人命,你要我如何视而不见?你我都知道,一个小小的单泽,是吃不下那么大的馒头的!”

达奇勋略有心虚:“杨嘉谟,我答应你,为你的兄弟们伸张正义主持公道,甚至可以向总兵府和行都司奏请,给予他们丰厚的抚恤。还有……”

达奇勋顿了顿,慷慨应诺:“至于你自己,在王家庄反击瓦剌抢掠、保护百姓安宁,以军功计自当有所升任。我可以现在就升你为百户,不用向任何人上报。以你如今的处境,连升三级已算破例了。”

“呵呵!”杨嘉谟不禁冷笑连连:“你在施舍我?然后想拿这些来跟我谈条件?对吗?”

杨嘉谟厉声怒吼:“我告诉你,我杨嘉谟是杨家将的后代,是金刀令公的子孙!这样不管不顾大明生死存亡的事情,我杨嘉谟做不了!”

屋内一众人都被杨嘉谟的气势震慑,虽然其中知情有所猜测断定的人没几个,但见杨嘉谟如此激烈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看他和达奇勋之间的言语态度,大约是杨嘉谟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真的能捅破天的那种吧!可是,肃州卫就这么大,能有什么事是涉及大明朝生死存亡的事情呢?

见劝不住杨嘉谟,达奇勋也是火冒三丈,一改之前的态度大吼着回敬:“杨嘉谟!我告诉你,你要死可以,我不拦着你。但是,触及底线的事情我一样不会任你胡来。来人!”

达奇勋又召来几名军士,指着杨嘉谟怒道:“把这个无视军纪律法的杨嘉谟给我抓起来,也一并押赴校场。”

军士们知道达奇勋是此地最有地位的人,自不敢抗命,上前来就要抓捕杨嘉谟,有的甚至做好了拔刀应对的准备。

看到这样的情形,董副指挥等人再也不敢状若无睹下去,纷纷起身想要调解,却听门外一阵喧哗,数道高喊声传了进来。

“三哥。”

“明宇。”

“杨大哥。”

……

纷纷攘攘的叫喊声中,一个军士快步进来回禀:“禀指挥,外面一群人说是来找杨嘉谟的,属下等阻拦不住……”

话音未落,以杨嘉臣打头的一群二三十人呼啦啦的挤进了房里来。

杨嘉臣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军士,冲上前拽住杨嘉谟的胳臂上下打量,惊喜交加着喊道:“明宇,明宇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杨俊也赶了上前,咧嘴笑着却欠抽的说道:“这回好了,我算是省下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板了。”

看着眼前活生生出现的杨嘉臣和杨俊,还有个个笑容满面的金刀兄弟好汉,杨嘉谟半晌才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原来他们也都活着回来了,这个巨大的惊喜让他瞬间泪目,比自己当日从鬼头刀下被救还要激动。

“大哥,启民,你们……你们……”杨嘉谟一手抓住一个,激动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杨嘉臣也不禁红了眼眶:“明宇,我们都没死,我也不相信你会死在大沙漠里,果然,咱们兄弟还是活着见面了。”

杨嘉谟快速抹了一把双眼,点头感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杨俊笑着拍了拍杨嘉谟的胳膊,不怀好意地看向达奇勋,眨眼笑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否则哥哥你恐怕就被有些人押到校场再挨一刀了呢!”

一旁比杨嘉谟杨嘉臣等人的兄弟情感动了的达奇勋闻言,顿时尴尬,哭笑不得道:“看在杨嘉谟为了兄弟情义不惜个人生死的份上,我可以恕你无礼之罪。”

“嘁!”杨俊不以为然,挖苦道:“我又不是你的麾下,谈不上恕罪与否,不过嘛……”

他掉头看了眼自始至终都塞着嘴捆绑而立的单泽,笑里藏刀地提醒:“达指挥是不是得过问一下这个人蓄意谋害我等兄弟的事实呢?”

“这个……”达奇勋刚想表态,又被杨俊截过话头。

杨俊笑眯眯地问道:“达指挥是否要说既然我们都活着回来了,这事就要不了了之了?”

达奇勋一怔,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之前准备杀单泽其实是一个无奈之下的取舍,若是能够以单泽的性命平息杨嘉谟的怒火,并促使其放弃揭露那件事的意图,那单泽就必须死。而且,他敢于先斩后奏也是捏准了后面那两大势力不会因此而追究自己擅做主张的责任,毕竟护住那件事不被揭露比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要重要的多得多。

而现在,虽然杨嘉臣等人活着团聚了,但看杨嘉谟这些弟兄的意思,似乎并不愿意就此罢休,看来单泽这厮死罪可免,活罪却是绝难逃脱了,不然他以后就将失去威望无法服众。至于怎么处置,他还得顾虑杨嘉谟的感受。或者说,他得看看这些人活着归来的惊喜,能否令杨嘉谟打消那个可怕的想法。

达奇勋的目光移向杨嘉谟,拱手客气道:“死里逃生兄弟重逢,恭喜你了。”

杨嘉谟亦拱手回礼,面对达奇勋时脸上笑容却淡淡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没有了悲痛愤懑填膺,他顿时头脑清明起来,稍一思索已然明白了达奇勋的想法。适才自己满怀悲愤而来,选择暂时把弟兄们的血仇放在后面就是为了先行揭露芙蓉香的黑幕,因此不能任由达奇勋打着为他伸张正义的幌子而杀了单泽灭口。现在,虽说众兄弟大难不死活着回来了,惊喜的同时杨嘉谟也意识到,他失去了最为有利的发难先机。以目前的情形猜测,达奇勋势必将会更加不遗余力地阻挠他去揭发那件事,而自己的处境和如今的身份地位,对上达奇勋以及他后面的那些势力,并没有什么胜算,哪怕豁出命去干也不一定能如愿。

很不甘心!也很无奈!这样的意识让杨嘉谟有点颓然。之前不计生死还有失去兄弟的悲愤在,但随着杨嘉臣等人的回归,他再拿性命去硬赌就显得很不成熟了。自己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其他兄弟的安危却不得不去仔细酌量了。

因此,惊喜过后,杨嘉谟并不开心。

想明白了这一切,杨嘉谟冷下脸来淡漠回道:“原本就下定决心以死明志,又何来贺喜之说?”

达奇勋的笑容僵了僵,杨嘉谟难道还不肯妥协?

他极快地收拾了一下情绪,笑得如沐春风:“当然!我说过不会委屈了杨兄弟,何况你还有功劳在身。我这就向总兵府和行都司上疏,请有司衙门论功行赏,现阶段就还请你屈尊暂作百户吧!”

从发配来戍边抵过的罪臣,短短几日就连升三级当了百户,倒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了!这若放在普通军户身上不啻为一个做梦都要笑醒的际遇了,但对身上背着世袭指挥佥事入伍的杨嘉谟来说,却充满了讽刺。他冷冷淡淡地站在那里不置可否,令屋内气氛颇为诡异。

这种时候还是杨俊最擅长发挥的场合,他嗤笑一声,看似无意却实在故意地嘲讽道:“哦?百户呀!是几品来着?想不到单大指挥就值这个价码,还真是让人觉得廉价呢!”

金刀兄弟们配合地嬉笑起来,他们帮主的一张嘴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呢!

包括达奇勋在内,卫所一干将官都被噎得老脸一红。

李佥事也是个素来嘴不饶人的,虽说对单泽不怎么看得上,但涉及官家品级的事情却绝不容一群江湖之人耻笑。闻言不满地回敬道:“不论几品也是官家授予、朝廷认可,走出去堂堂正正,不怕天上飞来刀子扎后心。”

“嘿!你这是什么意思?”广毅首先不答应了,气咻咻地叫嚷起来:“你这官儿竟敢诅咒我们,也不怕出门真真被暗算扎了黑刀子!”

李佥事讪讪着再没敢接话,说到底佥事只算军中的文职,算盘打得顺溜但身手差强人意,嘴快说这话是仗着在军中大营,要是一个人单独出去还真怕有人背后使坏。尤其这些个不讲律法的江湖草莽面前,他绝对相信对方中有人一冲动就敢下黑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达奇勋敛容喝退了李佥事,眼风扫过一脸痞笑的杨俊又盯向杨嘉谟,叹口气无奈地问道:“杨兄弟你自己说,单指挥就在这里,你绑也绑了,折辱也折辱够了,此事到底打算如何处置你才肯罢休?”

杨嘉谟心下苦笑,深知达奇勋此时不过是在做样子,名义上征求他的意见看似是给了自己很大的面子,但亦是把锅重新甩回来了。既然杨嘉臣等人没死,单泽就可以不用去赔命,而此事也注定会不了了之。那么,在保证芙蓉香不被揭露的情况下,单泽只需承受一点惩处,结果对他们来说就是皆大欢喜,而不用去死的单泽往后就将和自己是死敌,他们正好拿这厮来当枪针对自己,令他以后想要做些什么都束手束脚。达奇勋不怕单泽,但现在的杨嘉谟却不得不忌惮,他又不是杨俊,能够全凭心情而快意恩仇。

单泽更不是蠢笨之人,见到杨嘉臣等人进来时便用眼神示意张佥事过去帮他解了绳索,此时喘匀了呼吸便闹开了。他一把推开身边的人,甩着酸麻的胳臂来到人前,已是恢复了一贯的鼻孔朝天。

“笑话!什么时候本指挥的生死荣辱轮到别人来决断了?”单泽愤怒道。

说着拿起桌案上的茶水灌了一口,润润喉看向杨嘉谟怒声质问:“杨嘉谟,你劫持朝廷命官,诬蔑并折辱本指挥,按律是要凌迟处死的知道吗你?”

不等杨嘉谟应声,杨俊抢先冷笑着警告道:“是啊!不去单指挥府上做客还不知道你家底丰厚,不去清音阁还不知道那里的美人个个身怀绝技芙蓉如面呢!”

杨嘉谟也淡淡接道:“凌迟处死?太轻了吧?某些人所做的某些事,一旦公之于众便是剥皮揎草也不为过了。如果真要到了那等地步,我杨嘉谟乐意陪你一起挨那千刀万剐。”

“你……你们……”单泽颤着手指向杨嘉谟:“你们这是在威胁本将!”

杨嘉谟从容淡笑:“对!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达奇勋又道:“达指挥,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我不能保证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能妥协。毕竟,你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再来故意谋害我对吧?”

这个回答显然早在达奇勋的预料之中,看他闻听此言露出释然一笑就是明证。

“说说你有什么条件,如果在我职权范围内能应允的,我一定尽最大可能满足。”达奇勋心情颇好地笑道。

杨嘉谟负手而立,肃容道:“那件事情,你得帮助我。”

达奇勋怔了怔,略略有些犯难的样子:“这个嘛……恐怕我做不得主。”

“做不得主你跟我们谈什么条件?”杨俊毫不留情地截过话头。

杨嘉谟并不阻止,也并不见恼怒,一双眼睛盯着达奇勋静等他的答复。

达奇勋苦笑一声:“其实,我不说你也知晓,此事牵涉甚广,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有些事根本办不到。”

“我当然知道。”杨嘉谟面色淡淡:“可是,不能因为办不到就置之不理,我相信你有迫不得已的原由,但那东西于民为害、与国不利,你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祸国殃民?”

单泽跳脚大喊,生怕达奇勋答应似的抢先叫嚷:“杨嘉谟,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这么做?我们凭什么要答应你?真以为别人奈何你不得了不成!”

对单泽,杨嘉谟没有一点好感,闻言冷下脸来沉声回道:“单泽,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明白,你要不信黑河里的水不是黑的,那你尽可试试。”

一旁的杨嘉臣总算找到了能帮腔的机会,大声喝骂起来:“单泽,你这没脸没皮的夯货破落户,当日光屁股从凉州卫被赶出来就早该自寻了断了,好有脸在这里作威作福给爷们耍横,你自己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心里就没一点数吗?再敢满嘴喷粪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听到此时的杨嘉臣自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夜杨俊带人偷偷绑了单泽来发现了芙蓉香,便知这厮是个“食香成瘾”的家伙了,很有可能还全程参与了制售并从中牟利。那时不过是猜测,但今日见他这般样子,杨嘉臣再耿直、不善谋略也看得出来,单泽是绝对的参与者,不但自己吸食芙蓉香,还是把那祸害极尽所能往外售卖的无良之辈。

芙蓉香?叫的好听,可那到底是什么?是毒啊!是能够杀人于无形,敲骨吸髓的隐形恶鬼。一旦染上那物,到了最后谁是真正的吸食者可就说不清了,没见那些沾染上瘾的人卖儿卖女倾家**产吗?都是被这东西给拿捏的身不由己了。杨府七房的那位叔伯,死了都被祖父除名,就是因为在这上面栽了跟头的。杨嘉臣没忘,杨嘉谟肯定也记忆犹新,这才要想方设法的阻止。

单泽被骂自是不甘,正要开口还击却被达奇勋喝止。

达奇勋喝住了屋内的吵嚷,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方才在杨嘉谟面前站定无奈道:“世上没有绝对的是非,有些事情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可以应允你提出的条件,但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你知道,很多事情我们都有着人微言轻的无奈,你和我是一样的。可以吗?”

不可以!杨嘉谟真想就这么断然回绝。但,不现实。正如达奇勋所说,人微言轻的何止是他们,在那些不用查证就可想象的势力面前,除了叹一声无奈,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当然,就像之前杨嘉谟那样豁出性命去搏一搏或者是有机会的,但谁敢断言即便那样做了就一定能得到圆满?更有可能的一种结局,恐怕也只是被推出来一堆替罪羊,而背后的黑手不会伤其分毫。如此看来,单泽之流不过是可有可无,随时都能被取代的存在罢了。拔除毒瘤为民除害,说起来轻松,而真正想要做到并非一朝一夕能就,也并非一二之人能成。

看着达奇勋满面诚恳,杨嘉谟轻叹口气,最终缓缓点头吐出两个字:“可以。”

达奇勋也跟着叹气,紧跟着换上笑脸如释重负道:“杨兄弟,我便知道你还是你,绝不会不顾大局。”

说罢,也不管单泽情不情愿,也不管杨嘉谟高不高兴,一手拉起一个把二人的手强按在一处,大声笑道:“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二位看在我的薄面上就此和解吧!往后大家还是并肩御敌共抗蛮夷的好兄弟,切不可上下离心让鞑子看了笑话呀!”

达奇勋兀自做着和事佬该做的事情,言语中极力维持着不偏不倚,全然无视了被他强行拉在一起的二人那恨不得吃了对方的脸色。

这一幕来得有些突然,更具有出人意料的惊诧,满屋人不管在这之前是什么立场和想法,此刻都像被思想清零式的傻愣愣地呆住了。还可以这样?喊打喊杀你死我活的仇怨,就这么云收雾散皆大欢喜了?

杨俊毒舌依旧,适时地咧嘴嘲讽道:“原来好兄弟原该是背后捅刀子才算关系铁的嘛!呵呵!”

一阵鄙夷之声自金刀帮兄弟们嘴里发出,显然他们都对此结果嗤之以鼻,并表达着不满。

杨嘉臣也是感到不能接受,说话就要上前再行理论,却被姗姗来迟的郑三彪拉住了胳膊。

“退而求其次吧!听我的。”郑三彪低声对杨嘉臣道。

说完又急忙补充:“再僵持下去也就这样了,你忍心明宇为难吗?”

杨嘉臣无奈,捏紧了拳头又松开,看一眼脸色铁青的杨嘉谟,他阻住愤愤不平的杨俊等人,低沉而短促地下令:“咱们走!”

郑三彪刚刚说的话杨俊也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虽有很多的不甘和愤懑,但他亦明白官场到底不同江湖,杨嘉谟对他们的情义已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为了不让他为难忍一时之气又何妨?再说了,今天也算是喜事连连,先是三哥杨嘉谟还好好的,紧接着是三哥升任了百夫长,凭着这个职务,他带来的兄弟们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留在军中了。想到此,杨俊抬手应了:“是。”

接着吩咐兄弟:“都听杨二哥的。”

兄弟们可以不服从杨嘉臣,但杨俊说了话他们就得无条件去执行,当下冷哼的、冷笑的,丢下了几声不忿便在广毅率领下退出门外去了。

见这些人都退了出去,那些识趣的军士也跟着退下了。

四位佥事互相使了个眼色,由李佥事出头言说:“达指挥,几位,既然此间事了,我等就退下了。”

董副指挥本就不愿掺合,见机也忙道:“这话说的正是,差点忘了还有军务堆在案头,董某也告辞了。”

达奇勋并无异议,点头笑道:“既有事务在身,各自去忙便是。”

达奇勋一边说着话打发几位属下,一边两手暗自用劲死死握着杨嘉谟和单泽的手,极力营造出化干戈为玉帛的和谐表象来。

一干人等陆续退下,屋内顿时空阔了许多。

达奇勋扫了眼还当庭而立的杨俊三人,含笑问道:“你们不走是不相信本指挥了?”

杨俊正在为没能收拾掉单泽而生气,见问自是没有好口气,且不留一点情面的问道:“达指挥,您值得我们信任吗?”

郑三彪阻拦不及,只得尽力转圜着圆回来:“达指挥勿怪,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在为明宇担心,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我们现在都只是普通小兵,有人欺侮也只能抱团抵挡或许才保得住这条小命。”

俗话说:会惹人的惹一个,不会惹人的惹一群。郑三彪出身底层,对这个道理可谓领悟到位。之所以这么说,一是为了挽回杨俊一杆子打翻整船人捎带上达奇勋的弥补,更是示敌以弱借此寻求达奇勋庇护的想法。

以达奇勋的聪明怎能不明白这几层意思,既然站出来要做这个和事佬,他就必须得把这件事完满解决了,免得留下什么隐患影响自己将来的威望。如果不出所料,此事过后单泽是不可能继续呆在指挥使的位子上了,而自己就是最没有争议的接替之人。指挥同知升任指挥使,其实于达奇勋来说没什么大的区别,反正单泽这草包也不敢指派他,但是,有机会掀了单泽下去自己来当一把手,他也乐意稍稍用点力气、添一把柴火。

“呵呵!好说好说。”达奇勋打着哈哈笑道:“这位兄弟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放心,本指挥既然出头了就敢保证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情。”

说着使劲捏捏杨嘉谟的手,又道:“或许你们并不将一个小小百户放在眼里,但我已经答应了,就必须说话算话。大家放心,我会即刻向总兵府和行都司具文呈报,为杨兄弟在王家庄计退瓦剌请功,正巧卫所之中可能会有一个指挥同知的职位空出来。不知明宇兄可愿屈尊襄助达某?”

既然选择了妥协那就不在乎再多一次,况且这样的结果是杨嘉谟没有预料到的,因此他被小小的感动了。

“达指挥赏识是在下的荣幸,那末将便厚颜领受了。”杨嘉谟眼睛瞪视单泽,嘴角却微笑着回道。

这样的回答有着明显报复的意味在里头。达奇勋能料到的事,杨嘉谟当然也能提前预知,单泽这厮虽然捡了一条命,但谋害未遂的罪名却难逃惩处,继续做指挥使是断然不可能了。再说,以达奇勋的骄傲也绝不会让这么一个品行不端的家伙压在自己头上。严格来说,达奇勋这次借机赶走单泽还要算他杨嘉谟的一份功劳才是,那他顺势擢升杨嘉谟为副指挥使也是应当应分的了。

不理单泽那副吃了屎的表情,达奇勋哈哈大笑,慷慨道:“好好好!这事圆满了结,咱们该当摆酒庆贺呀!”

单泽终于憋不住了,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羞愤难耐地吼道:“好一个狼狈为奸!姓达的,你要爷爷挪窝何必费这周章?你与杨嘉谟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给我下套的,你真当爷爷是好糊弄的吗?”

达奇勋佯装不解:“咦?这是如何说道?单指挥可莫要血口喷人,我到卫所之时,你已经打发杨嘉谟等人巡边去了,我有机会跟他合谋吗?再说了……”

达奇勋好笑而不屑道:“请你挪窝,我至于大费周章吗?你该知道的,我身上有世袭指挥使的荫封,压根儿不值得为这么个小职位费神。”

“你……那你荫封的是凉州卫指挥使,跑到这里来跟我抢什么饭碗?”单泽愤愤不平。打死他都不相信达奇勋在这件事上没存私心,姓达的从头到尾都在回护杨嘉谟,且一度还曾试图推出自己去平息杨嘉谟的怒火。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两个人即便没有见面谋划,也早已取得了某种默契,目的就是为了赶走自己,好把肃州卫的指挥权夺走。

达奇勋更为好笑:“单指挥最好考虑清楚了再说话,我在哪里任职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除非你当上甘肃镇总兵。哈哈,就像你,当时离开凉州卫也不是自己的意愿吧?”

打脸!**裸的打脸!离开凉州卫到此戍边这件事,是单泽一辈子的耻辱,也是他最不堪回首的污点,自己都选择性地忘记了,却被这几个人在今天三番两次地提及,他们绝对是故意的。

单泽涨红了脸无言以对,一转身就要拂袖而去,却看见跪坐在角落里的那位白发幕僚,他无处宣泄的怒火一下子便找到了出口。只见单泽一弯腰捞起一把粗木打造的椅子,兜头就向那名须发斑白的幕僚砸去,嘴里还吼道:“连你也敢算计爷爷我!”

众人不防他还有这一手,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椅子“轰隆”一声在那人身上散了架,碎木屑四散着迸开,可见这厮用了多大的气力。

杨嘉谟离得较近,等他赶上前看时,那人早已在木屑之中轰然倒地,花白头颅贴近地面的一侧暗红色的血液缓缓铺陈蜿蜒,眼看已经无可救药了。

“单泽,你这厮当真狠辣,如何就下得去这般重手?”杨嘉谟不禁义愤质问。

单泽不以为意,拍了拍手冷哼一声:“死有余辜!他是我的人,要死要活与你何干?”

杨嘉谟怒视反驳:“蝼蚁尚且贪生,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一个老人家,你岂可视为草芥!”

单泽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怒极反笑地咧嘴大笑起来,满眼怨毒地盯着杨嘉谟,恨声骂道:“杨嘉谟,你以为你是谁?别觉得攀上了什么高枝老子就奈何不得你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罢还不忘瞪了眼达奇勋,然后一肩膀撞开郑三彪,摇摇晃晃的出门而去。

杨嘉臣急忙伸手扶住打着趔趄的郑三彪,关切地观察了一眼郑三彪的伤腿,转头对杨嘉谟道:“那就是个疯狗,明宇,咱们可要当心了。”

杨嘉谟面容冷峻,不屑道:“让他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达奇勋旁观一切并没有出言阻止,直到此刻才开口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欠我一顿酒,对吧明宇兄?”

杨嘉谟正要回答,又被杨俊抢了过去。

“达指挥,好像我家哥哥还没有与你熟悉到这种程度吧?烦请换个称呼!”杨俊说话总是很欠抽的,能打脸就绝不会留情面。

达奇勋也不气恼,将他们几个扫视一遍,拉长了声调故作恍然笑道:“哦,我明白了。明宇兄看来是没有银钱付酒资,然后想要赖账了。”

杨俊的嘴下鲜少遇到对手,这回却是被达奇勋气到了,想他堂堂金刀帮的帮主,享誉江湖的“玉面书生”何时缺过银子?自然,没进帮中以前可以忽略。

见达奇勋如此看不起他们兄弟,杨俊将手中捻弄的一缕黑发撩到脑后,眯眼一笑道:“达指挥,你想饮什么样的佳酿?只要你能叫得出来的,我家哥哥尽数拿得起,而且还管够。银子算什么?在我等兄弟眼里,与粪土无异。”

杨嘉谟了解杨俊的脾性,知道他有一掷千金的豪气和资本,但这件事是他和达奇勋之间的约定,就算自己暂时身无分文也不能让别人掏腰包。更重要的一点,他还有事和达奇勋要说,比起盘桓在心头的那件大事,其他都无关紧要,起码在现阶段、在此时此刻,所有事务都得暂时靠后了。

念及此,杨嘉谟挥手阻住杨俊,转头对达奇勋淡淡笑道:“自然没忘。不过达指挥也看出来了,末将如今囊中羞涩,上好的美酒我是管不起的,如果不嫌弃,‘甘州老烧’我倒是有几坛。”

达奇勋眼里闪出惊喜:“怎么,你也喜欢‘甘州老烧’?我可是馋这一口好久了。”

杨嘉谟也是没想到达奇勋居然喜欢‘甘州老烧’,闻言笑容绽放得稍稍灿烂了一分回道:“对!这酒够烈够劲,是血性男儿的无不喜爱那份痛快酣畅!”

“那还废什么话,走吧!”达奇勋眼神灼灼,一把拉住杨嘉谟就往门外带:“你有酒,我管肉,咱们这就进城到最好的酒楼饕餮去。”

杨嘉谟脚步迟疑:“现在?”

达奇勋转头来看:“就现在。”

“那我换身衣衫再……”杨嘉谟话未说完已被达奇勋大力拉着走了出去。

达奇勋大笑:“换什么换?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更狼狈的时候。”

见二人有说有笑的离去,杨嘉臣略为担心地嘀咕:“这个姓达的不会耍什么花招吧?”

杨俊不屑道:“他敢!你们顾忌他的身份我可不怕,在我眼里不过一狗官而已。”

郑三彪拍了拍杨俊的肩膀,严肃道:“慎言无大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议。”

三人再不多话,搀扶了郑三彪出门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