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阁的厢房里单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侯太监哭诉遭遇 :“督公,您可得替卑职做主哇!他达奇勋这么做就是不将您放在眼里,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的呀!”
侯太监闭目静静听着,脸上早没了惯常的伪善笑容,显得戾气十足而又老态垂垂。
单泽跪在两步开外,偷眼瞧了瞧侯太监的脸色,更加卖力地哭喊起来:“督公,您还不知道吧?杨嘉谟已经得知了咱们在做芙蓉香,他还说要把咱们一锅端……”
果然,此话一出侯太监终是坐不住了,鱼泡眼一睁沉声低斥:“就凭他?”
单泽见机赶忙膝行上前,火上浇油地怂恿:“督公,杨嘉谟是不足为患,可他已经与达奇勋联手了,这才是卑职最担心的呀!”
侯太监居高临下斜睨着单泽,突然抬脚猛地踹过去,结结实实踢在单泽的肩膀上,盛怒难禁地骂道:“都是你这蠢货做的好事!”
单泽跌翻在地却不敢稍有反驳,忍着疼痛爬起来再次跪好,一颗头颅低到了侯太监的脚背上:“卑职死罪,给督公丢脸了,我这条贱命就在这里,任由督公处置。”
侯太监怒火稍稍平息下去,但一张脸还是十分阴沉,瞪着单泽的后背道:“我只是让你给杨嘉谟一点苦头吃,让他再无翻身的余地,谁让你自作聪明去谋害与他了?最可恨的是,你既谋他就该斩草除根,结果呢?你难道不知道除恶不尽后患无穷的吗?”
单泽脊背轻颤一下,心下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督公生气的不是我自作主张算计杨嘉谟,而是没把那厮斩尽杀绝啊!如此说来,督公对杨嘉谟也是恨之欲其死的,那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达奇勋和杨嘉谟为所欲为,而自己也不用担心以后没有好去处了。
虽然挨打受气,跪在侯太监脚下尊严全无,但单泽并不觉得委屈,有侯太监撑腰他依然底气十足。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里暗觉畅快,达奇勋再能再傲,杨嘉谟运气再好,能及得上三边总督侯大鹏的权势和手段吗?单泽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他已经能够预见,未来的达奇勋和杨嘉谟日子必然是不好过的。
侯太监稍作思考,缓声道:“起来吧!”
单泽收拾好情绪慢慢爬起来,躬身立在侯太监面前聆训,诚惶诚恐的样子极尽谦卑。
侯太监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不要每次一有点事就跑来咱家这里哭哭啼啼,我不可能在此地久留,说话就要到别的卫所去巡察了,就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我若离开还不定要惹出多少麻烦来呢。”
单泽忙弯腰请示:“还请督公教导。”
侯太监无奈,叹口气道:“我思量了一下,卫所你是待不住了,那就到高觉身边去当个同知吧!”
“知府同知?”单泽一脸不情愿:“五品官卑职还能做什么?”
侯太监眼皮微抬看过来:“我倒是想让你去当甘肃镇总兵官,可你有这个能耐吗?”
单泽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垂头丧气地立在那里看起来更加猥琐了。
侯太监收回目光,嫌弃地撇了撇嘴角,却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和善面孔循循善诱道:“你不要看不上知府同知这个位子,不说高觉能耐如何,他总归是没有你与我这般贴心,让你去他身边也是要让你帮咱家看住他的意思。再说了,本朝重文抑武,五品文官不比三品武将差,你难道不明白?”
听侯太监这么一说,单泽简直受宠若惊,原来在督公眼里自己才是心腹亲信,这让他顿时喜出望外,感动得急忙又跪了下去:“督公厚恩卑职没齿难忘,卑职听凭您老人家的安排。”
侯太监脸上堆笑,一臂托住单泽的手肘令他起身,笑道:“我便知道你是最能明白我心意的。”
单泽感激莫名,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只傻愣愣地咧嘴而笑。
侯太监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接下来的几日詹德贤那边的一应事体都交由你去办吧!等今年的账目交割完毕你再去知府衙门履职。”
单泽应了:“可是督公,杨嘉谟和达奇勋那边就真的不做理会了吗?万一他们……”
侯太监一摆手打断:“无妨!一个小小的杨嘉谟不足为惧,没有真凭实据晾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至于达奇勋嘛,按你适才所说他既然肯主动交好杨嘉谟压下事态,就说明在这件事上,他们父子与咱们即便不是完全一心,起码眼下还有着同样的目标。达奇勋不像杨嘉谟那样一根筋,他不会在这个当口上生事的。”
单泽琢磨着回过味来:“督公的意思达奇勋是友非敌,他那么对待卑职其实是在为大局着想了?”
侯太监笑得意味深长:“那也不尽然。达云父子为的不过是王爷许诺他的那三成红利,而这些红利是为了解决军饷问题,而不是装进自己的腰包,所以现在论敌友之别,还为时尚早,你往后行事还得多留个心眼子。”
“是,卑职谨遵督公教诲。”单泽躬身应道。
话虽如此,但他对杨嘉谟那样折辱自己依然耿耿于怀。他觑着侯太监的脸色试探道:“卑职私心里想着,那杨嘉谟留着终究是个祸患,他来卫所才几日功夫就搞出这么多事来,达奇勋居然还许诺说提升杨嘉谟为肃州卫指挥同知。督公,同知就是副指挥使,达奇勋这么做难保他不会与杨嘉谟有所勾结,还是及早防范的好。”
侯太监抬手捏住单泽一侧的肩头,笑容里有着浓浓的警告:“既是私心那就好好藏回去,我不希望在账目交割完成之前再生事端,若出了纰漏,你便是把自己熬成了芙蓉膏浆也无用了。”
单泽听得不寒而栗,乖乖低头保证:“卑职遵命,卑职再也不敢了。”
侯太监松开单泽,幽幽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未平,等大事毕了我特许你放手施为。不过,下一次你给我记住了,斩草务必除根!”
单泽得了这般命令顿觉心上阴霾尽除,大喜过望道:“卑职断不叫督公失望。”
侯太监颔首而笑,挥挥手吩咐:“行了,下去吧!咱家都快被你给聒噪死了,去办交给你的差事去吧!”
单泽惶惶然躬身请罪:“扰了督公清静,当真该死,卑职这就滚了。”
侯太监闭上眼睛假寐,再不做理会。
单泽却步退下,出了侯太监的专用厢房殷勤地关上门,向门边侍立的两名护卫点头哈腰一番才告辞离去。
房内侯太监缓缓睁开眼睛,鄙夷地低斥一句:“蠢货!”
内室帘子一撩,红绡袅袅婷婷地走出来,手中捧着一方茶盘笑道:“督主何需跟一个饭桶计较。”
侯太监就着红绡的素手喝了一口茶水,心情略好了一些:“督主,督公,就这一个简单的称呼亲疏立分,毕竟不是咱家一手养起来的人便是如何喂也喂不熟。”
红绡放下茶碗,乖巧地站到侯太监身后替他捏肩,一边柔柔笑道:“督主无需烦恼,您忘了还有奴家等一干姐妹为您分忧解劳呢!若哪一个不长眼的惹您不开心了,保管让他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就是。”
侯太监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着美人的揉捏,一只胖手斜伸上去握住红绡的柔荑满足道:“有你们姐妹在,咱家心安得很,这几年辛苦你了。”
红绡另一只手覆上侯太监的胖手,诚挚道:“督主这话就见外了,当年若不是得您收留,奴家早就成了茫茫戈壁中的一缕孤魂,奴家感激您都来不及,何敢言说辛苦二字?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侯太监抽出手拍了拍红绡的手背以示安慰,半睁了双眼嘱咐:“不需要粉身碎骨,咱家将你们安置在这阁中是为了享福的,往后咱们的日子也必将前程锦绣,只要你们乖乖听话。”
红绡绝美的面颊上略有情绪变动,但她还是极快的掩饰下去,走到侯太监身前来肃容道:“督主尽可安心,奴家姐妹等俱都无有异心,但有差遣甘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侯太监听到了最满意的答案,笑眯眯地抬了抬手:“你们的心意咱家当然从未怀疑,去吧,把那个人招待好了咱们大家才有饭吃。”
红绡乖巧应了,却行着款款离开,一双剪水秋眸在转身之后,谁也看不见的角度闪烁了一下,抿着唇退出厢房。
……
在离着清音阁两条街远的闹市中,是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新乐食坊”所在。酒楼经营着全西北最有特色的酒菜美食,总店却在富庶的甘州城中,此处虽是一家分店却也酒客盈门,生意兴隆。
临街的二楼雅间之中,桌上菜肴已然齐备,一只喷香流油卖相极好的烤全羊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搭配几样色泽艳丽的佐酒小菜,都是典型的西北特色美食,让人一瞧就食指大动。
杨嘉谟取过一坛酒拔掉塞子,“哗啦啦”倒满两大碗,端起酒碗对达奇勋道:“达指挥,这第一碗酒末将敬你,我们之间虽说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但还是很感激你肯帮我主持公道。我先干为敬了!”
说罢,仰头几大口甘州老烧下肚,面不改色地抹了一把唇边的酒渍,把碗底亮给达奇勋:“达指挥请。”
达奇勋也不客套,执起酒碗嗅了嗅大赞一声“好酒”便也大口饮了一碗。
杨嘉谟继续斟酒,却被达奇勋按住了酒坛。
“明宇兄,此处没有指挥使,也没有末将卑职的说法,你我当以兄弟论序,不然很是辜负这般美酒。你说呢?”达奇勋微笑着问道。
杨嘉谟顿了顿,执着地斟完了酒,这才缓缓道:“既是兄弟之交,在下尚有一事未明,不知达兄愿意坦诚相告否?”
达奇勋笑得真诚:“这个自然。明宇兄要问的事,不妨让我来猜上一猜。”
杨嘉谟抿唇不语,盯住达奇勋的眼睛便是在静等他的回答了。
达奇勋手指点着桌面笑道:“你是要问我为何参与那件事,还想问我知道多少内幕,对吗?”
“愿闻其详。”杨嘉谟并不否认。
达奇勋端了酒碗,这回却不急于仰头就干,只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笑着看向杨嘉谟:“明宇兄上次拿玉樽分酒是什么时候?”
杨嘉谟愣了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从来没在意过这个细节。事实上,他原本并不擅酒,除了场面上的应酬他几乎很少饮酒。
达奇勋慢条斯理又抿了一口,啧啧而叹:“好酒!这甘州老烧果然辛辣、够刺激。来甘州之前,明宇兄只怕没有随身带这甘州老烧的嗜好吧?”
杨嘉谟微微皱了皱俊眉:“达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嘘!”达奇勋示意杨嘉谟噤声,笑着递上筷子:“日月常常在,何必把人忙坏!听说烤全羊要趁热吃才不失其真味,而配上这般甘州老烧那可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杨嘉谟接了筷子不甚开心地瞥了眼热气氤氲的烤全羊,眼神一闪扔下筷子从小腿一侧拔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来,二话不说就上手割下一只羊腿,自顾咬了一大口便大嚼特嚼起来,全然不理会突然惊讶的达奇勋。
看着杨嘉谟撕咬羊肉就像对待敌人的吃相,达奇勋从讶异中回了神摇头一笑也顺手捡起杨嘉谟用过的匕首,效仿他的样子割了另一条羊腿下来,边吃边笑道:“你这样子让我有种错觉,仿佛被你吃下去的是我一条腿似的。”
杨嘉谟差点噎住,一手捡起酒碗喝下一大口酒才顺畅了。
咀嚼不停,杨嘉谟并不理会达奇勋,含混道:“我都好久没这么痛快吃过一餐饭了,不把你吃穷也太对不起我这饱受苦楚的肚腩了。”
达奇勋举着羊腿不满地瞪过来:“又不是我害了你,至于吗?”
“至于!”杨嘉谟吃得满嘴流油,恨恨道:“曾几何时我和你一样也高高在上,没有吃过苦经历过大的磨难,更没有体会过饿着肚子还要拼命的滋味,更不必说大狱里馊水剩饭如何下咽了。”
达奇勋握着羊腿的手停在嘴前,默默看着杨嘉谟狼吞虎咽,忽然就觉得食不知味了。
“唉!各家自有各家的难处啊!”达奇勋叹着气道。
见杨嘉谟不满地回瞪过来,达奇勋笑着揶揄:“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苦哈哈的,好像你不是豪门大家出来的一样。论家世你杨府可比我达家的底蕴深厚的多,到底谁一直高高在上,别昧良心胡说。”
说话间杨嘉谟已经啃完了一条羊腿,“嘡啷”一声扔下骨头后,抹着嘴上的油腻淡淡道:“顾左右而言他,你是不打算坦诚了?”
达奇勋放下没吃完的羊腿,提了酒坛子为杨嘉谟斟酒,摇头苦笑:“说真的,我们第一次相见那时,给我的印象你是温文尔雅的一个小白脸,这才几年,你如何就把自己作践得比那些糙汉子还要粗糙了?”
杨嘉谟轻哼一声,打着饱嗝自嘲:“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看到的吗?你巴不得我再邋遢落魄一些,也好平了你当日去卫所的难堪吧?”
达奇勋无奈,没好气道:“杨嘉谟,我才发现你这人原来嘴很欠,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小肚鸡肠。”
杨嘉谟咧嘴而笑,眼神锐利地直盯向达奇勋眼底:“那当日是谁扬言‘等着瞧’的?”
“你……你居然真的还记着!”达奇勋有一点点恼羞成怒的难堪。
杨嘉谟收起眼神,摇头苦笑:“你赢了!我最落魄、最狼狈的样子你没用多长时间就亲眼见到了,是不是很解气?”
达奇勋沉默片刻,感慨道:“是有那么一点,这个我不否认。但是,在清音阁见到你,猜测到你的大致谋划时,我帮你打掩护了不是吗?也许在更早以前,听说你被下狱、被判斩刑的那时候,我便不嫉恨了。”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的大度?”杨嘉谟淡淡的口气里,却有着刀锋一样的锐利:“还是说,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安抚我的手段,以便接下来让我不要去阻止你们赚那些个黑心钱?”
达奇勋面上渐渐没了笑容,望着杨嘉谟沉沉道:“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杨嘉谟起了火气,质问道:“你知道军中有多少人在吸食芙蓉香吗?民间又有多少人砸锅卖铁去抽那玩意儿?而你又真正深思过我们的军士为何打仗总也不是蛮夷对手的原由吗?”
一连串的质疑,达奇勋都无言以对。
杨嘉谟继续愤慨言道:“从上到下尽皆以吸食芙蓉香为享受,可那东西名叫芙蓉香却实在是穿肠的毒药、跗骨的蛆虫,它能掏空人的气血、掏空成瘾者的腰包。我们的军士在战场上软弱怯懦士气全无,我们的百姓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皆是因为芙蓉香之祸。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些,更不敢相信你也是参与制售者之一。”
一番慷慨,满腔愤懑,杨嘉谟说完仍然意犹未尽,接着补充道:“是,我现在是不如你良多,还要靠你的庇护才能翻身。人称‘甘镇双杰’之一的达指挥,我尽管差点死在断头台上,尽管落魄狼狈了,可就这一件事,我就看不上你。除非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你没有资格与我齐名。”
达奇勋默默听着,不恼不急。他再一次斟满了杨嘉谟的酒碗,放下酒坛抬眼看来:“明宇兄我问你,若让你现在做一卫指挥使,五千多军士将近一年没有得到一文钱的军饷,而边墙之外随时都有蛮夷的铁蹄来袭,你要如何解决他们吃饱肚子的难题,如何解决这些军士身后一家比一家更穷困的生存危机,又要如何督促你的军士拿性命去与鞑虏厮杀流血?”
杨嘉谟闻言怔住。这样的情况他一点都不陌生,在凉州卫做指挥使虽然时间不长,但军饷长久拖欠问题是不争的事实,那时他是怎么解决的?是拿了父亲给他留下的家底去贴补,是靠杨府祖辈结交的那些人脉关系去东拼西凑挤兑而来的。杨嘉谟不敢细想,那样的周济不过是权宜之计,短时间可以,要是长期下去,三年五年或者是十年八年,杨府就是一座金山,也将山穷水尽。
“但是,那也不能作为你们赚黑心钱的理由。”杨嘉谟略显无力地争辩着,但气势已不复适才凌厉。
达奇勋呷了口酒,淡笑着又问:“我给你一个选择。第一条路,掏空杨府周济军中,最后和那些普通军士一样穷困潦倒,要靠典当兵器军服去换口粮,凑合一天算一天;第二条路,对某些当权派的某些作为睁只眼闭只眼,然后从他们的牟利中抽取三成来作为军费给将士们发粮发饷,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习文演武,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打仗。”
“这两条路,你怎么选?”达奇勋盯住杨嘉谟的眼睛坦然相问。
杨嘉谟挑眉惊疑道:“三成?你确定?”
达奇勋点点头:“那边是这么允诺的。”
“这……我……”杨嘉谟语结,难以回答。一种针扎般的细碎痛苦袭上心头,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异常矛盾无法选择。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令人矛盾到几乎窒息的困局。军中饥寒交迫是他之前经历而确定存在的事实,不单单是一个卫所、一镇兵马,九边重镇普遍都有军饷不足、军士逃散的困扰。这个问题已成了朝廷最头疼、最难办的大事了。这里边除了朝廷拨付不足的原因外,还有上上下下官员的贪墨。尤其是像侯太监这样一级的贪官,根本就不管不顾将士们的死活。
杨嘉谟有这样的反应,似乎早在达奇勋的预料之中,他看着杨嘉谟笑了笑:“曾经,我和你一样义愤填膺,但我知道其中缘由后,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打胜仗要靠精兵强将,还要靠兵器战马,这些都是不砸银子堆不出来的。当你眼睁睁看着将士们尸横遍野无力阻止蛮夷铁蹄入侵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只有强军才能减少伤亡,而这一切没有银子,根本就无从谈起。实话实说,没有够多的银子是打造不出来战胜敌人的边军来的。”
“所以,你甘愿和他们同流合污?”杨嘉谟倔强地问道。他抓住了达奇勋话语里的漏洞,咄咄逼人不留情面:“拿那样的银子打造军士,便是阻住了蛮夷入侵,我们的官民百姓却从内里腐烂了,一个丧失了根本的国家,你觉得还能存在多久?”
这回轮到达奇勋语结了。他定定的看着杨嘉谟,他发现这些问题自己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
杨嘉谟义正词严的接着道:“芙蓉香之祸祸及万民,你说说,你怎么可能姑息呢?”
达奇勋神情复杂,一阵阵纠结与自我交战后,最终肃容问道:“我可以配合你铲除那些人,但是,你能不能往后延一延?也就是说,先暂时让边军吃饱肚子,然后……”杨嘉谟听到这样的话,望着达奇勋,欲言又止……
顶着杨嘉谟的冷漠眼神,达奇勋赶忙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先等我拿到今年的红利。这个节气该收割的早就收割完毕,该熬制的也已经成品入库,他们的东西藏在哪里连我都不知道,你又能如何?反正离开春再次下种还有一段时间,你也正好可以借此时机将这件事情筹谋的更细致一些,以便到时候将他们人赃并获不更好吗?”
杨嘉谟听着觉得有道理,渐渐缓和了脸色道:“你说的倒也在理,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届时莫要再行阻挠,或是跟他们同流合污了对付我才是。”
达奇勋点头保证:“这个你放心,我还没有那么不堪,强国强军,保家卫国,我和你有着同样的抱负。”
“那我相信你一次。”杨嘉谟说着起身就走。
走到门口顿住脚,转头看向达奇勋:“今日,谢谢你了!”
达奇勋起身,笑着正要客气几句,杨嘉谟已然大步而去。
“这家伙,属驴的!”达奇勋无奈苦笑。
忽然,达奇勋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三步并作两步追出门去,廊上已不见了杨嘉谟的身影。
达奇勋赶到二楼栏杆边伸头看去,杨嘉谟的身影正好出现在一楼大厅。
“嗨!杨兄,还有一事忘了跟你说。”达奇勋大声喊道。
杨嘉谟仰头看来。
达奇勋郑重提醒:“你手下那些个弟兄都给我约束好了,小心他们成为你的软肋!”
杨嘉谟点点头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这就走了?这厮,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达奇勋目送杨嘉谟的背影消失在酒楼大门处,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