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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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梓筠身上的一個奇異的特質就是他雖然任性頑固,但是本質上並不是食古不化之輩。倘若他願意,也還存在著一定的靈活貫通性。換而言之,他即便一時鬱結走進死角想不通,可隻要假以時間的消化,又或者有人能及時給他疏通心結,他還是能站在別人的立場考慮問題的。“怒吼事件”後在單位中被接連敲打了幾計悶棍後,他自知惹禍非淺。在監區裏也是日漸沉默,一心一意做好被人隨意劃撥的算盤子角色。企圖以明顯表現出的馴服與低調轉移掉周圍輿論對於自己的進一步關注,也改變那些掌控自己命運的實權人物對於自己的消極觀感。一則多虧他刹車及時,態度誠懇,低調做人,漸漸地也衝淡了自己身上桀驁不馴的色彩;二則這時候第三監區發生了一件震動監獄的大事,馬梓筠才得以從輿論的口舌中心擺脫出來。這事的主人公之一便是杜皓翀,事件包含了所有人世間“三角戀”鬧劇中該有的一切難以免俗的成分。某天晚上杜皓翀喝醉酒後,跑到某位相熟的單身女警察的寢室門口敲門,正好女警察和另一位男警察正窩在房間裏卿卿我我。杜皓翀是喝多了,耳目反而變得特別靈犀。他躡足細聽,察覺到了屋內的異樣。借著酒勁一個飛毛腿踹開了女警的木門,在昏暗的床頭燈照映下猶如保衛地盤的公獅一般撲進屋內。從被窩裏將壓在上麵的的男子撕扯到床下,再壓上去和那個幾乎赤條條的情敵廝打成一團。夜深人靜,宿舍區外平原上溜達的狗子們都被杜皓翀的狂吼和女警受驚後的哀鳴所驚嚇到了,發出了一陣陣自衛性質的狂吠。馬梓筠那夜正在當班,隱隱看到分監區領導接了個電話。接通電話後他先是一愣,再皺著眉低罵了一聲,急急走出去了。其後的很多細節馬梓筠都是聽小賣鋪的老板娘說的。她們家就在小賣鋪對麵的一幢平房內,距離杜皓翀鬧事的宿舍隻有二十多步遠。她那晚偏又在店裏盤貨,睡得特別晚,深夜了也還沒關店門。杜皓翀叼著煙醉歪歪地從店門口晃過去時還問她拿一個一次性打火機也沒付錢呢,所以事件發生後她見人就一直以自己是現場的第一目擊者而自居。那晚馬梓筠若是睡在寢室裏,也難免不被這陣巨大的喧囂聲所驚醒。其實杜皓翀也不是那女警的正式男朋友,隻不過在幾名追求者中他追得特別緊。那女警本來又是單身,在北關監獄這麽枯燥的環境內業餘生活也十分地無聊,多一個追求者總好過沒有追求者。心中既然有雜念,動機又自私,也就沒有像蔣芸伊拒絕馬梓筠這般的利落幹淨。平時和杜皓翀相見了也是嘻嘻哈哈,言談舉止間總帶著異性閨蜜間那種濃重的曖昧親熱氣息,在手機信息中和杜皓翀聊得也是熱火朝天。這些積極回應的跡象也給予了杜皓翀以足夠的假想,使得自詡慣會識人眉宇的杜皓翀一直自認為自己就是她的男友。很多不知情的外人也誤以為他們兩就是一對打得火熱的小情侶。這裏得岔開一段說說監獄中的女警。她們中的多數來自司法警校,少數來自社會院校中各類雜七雜八的專業。多數人其實容貌也就在中下水平,隻不過由於普通男子監獄中不是男警、男職工就是男罪犯,屬於典型的陽盛陰衰,雌性動物自然成為了珍稀資源。加之她們的收入和各項待遇本來就不差於男警,平素裏被不少肯於放低身段的男警跪舔生寵,自傲自嬌的性格便油然而生,眼睛基本都是長在頭頂的。更別說少數幾個有幾分姿色的,那就更加的恃寵而驕,飛揚跋扈了。在一幹中意的男警中左右周旋、左挑右選的,也不在少數。杜皓翀看中的這個女警,就是如此。依照馬梓筠已經算不上挑剔的眼光,這名皮膚又黑,臉上痘痘又多,沒事就喜歡撒嬌發嗲,三句話講不出個理來的女子,既無內涵又無外貌,既不有趣也不有味。如果脫去身上的這一身警服,在社會上實在也就是再乏善可陳不過的平庸女性。他也曾經委婉地勸導過杜皓翀,說他們是不相配的。杜皓翀需要的精神上的寬解和思想上的出路,這膚淺物質的女人給不了;杜皓翀所能給予的精神上的養料和思想上的補給,這女人既理解不了也不會真正地長久地放在心上珍惜。他與她如果強行結合,也會是一場注定結局唏噓的悲劇;而他們現在的交往,則就是一幕正在發生的活生生的悲劇。無奈向來自視精明的杜皓翀當局者迷,對於馬梓筠的善意隻是禮貌地笑笑,表示一切盡在掌握。最後的結局果真是一切都由“掌摑”,還真是一語成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