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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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城曆史悠久,尤其是近代在金融業、商業、製衣業的名聲顯赫。寡頭資本家、金融投機商、商業掮客的勢力在新中國成立前占據了東部沿海從的半壁江山,還直接滲透進並控製了前民國政權。馬梓筠的老家慈鎮兩千年來一直是寧城西北邊的一個重要縣府,隻是在新中國成立後被新政府降格為鎮,連承襲了數百年的縣城的名稱也被挪走加冠到了更北麵的海灣灘塗旁一座新興的城市頭上。這裏自古文化興盛,教育發達,科舉年代共計出過三位狀元、一位榜眼和兩位探花,至於進士、舉人,秀才更是層出疊現。城市的繁榮也催生出了相對文明的封建城鎮庶民階層,自唐以降自至近代也數見不鮮地湧現出了不少政治、文化、經濟名人。在中國近代史上更是因為數場爆發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以及太平天國戰爭中的攻防戰而聞名。至今仍留下了半座山地的古戰場遺址、一座紀念某位抵抗外強入侵罹難捐軀的將軍的祠堂以及一座紀念擊斃某位美國常勝軍指揮官的紀念碑。馬梓筠一家遷回慈鎮的時日,這座城鎮早已結束了自己曆史上最為輝煌的黃金時期,在當代改革開放的經濟競逐中陷入沒落。這一時期寧城的主城區以驚人的速度向周邊擴張,大肆吞噬清掃著發展道路上一切攔路的農村的破房爛屋、田園荒地。許多曆史上遠遠不如慈鎮繁榮的小村鎮甚至無主之地都乘著這股城建狂飆在一夜間被改造為高樓林立,道路寬敞,人氣旺盛,環境優美的新晉城區。但是很不幸地,慈鎮卻正巧偏離了寧城經濟鋒芒狂突的主方向。它恰如一名被迎娶了新寵的君王冷落遺忘的年老色衰的嬪妃,隻能蟄居偏角在懷念舊日恩寵的無盡的冥想中殘喘度日。寧城中心城區向著南麵、東麵和西麵瘋狂地擴展。江北更為靠近寧城市區的兩個鄉鎮,之前和慈鎮也算是難兄難弟,也連帶著得到了空前的發展,都演變成了繁榮的社區街道。隻有慈鎮依舊挺立著久經風雨,其實已經破爛不堪的古老身軀在尊享著顯赫的“老鎮”虛名。幾任的鎮領導多是附近的鄉民家庭背景。這些人都是苦出生,能夠奮鬥到鎮級幹部的職務,不可謂不精明強幹。但是實事求是,他們骨子裏除了基層官場強人共有的強橫善幹之外既無等量的文化底蘊,更無長遠建設的清晰規劃,建設古鎮的動機和思路與文化界名人的考量完全背離乃至衝突。導致慈鎮的開發曆程也是磕磕絆絆、幾經坎坷、節奏失序,進展緩滯。鎮上居民本就受到寧城老城區小市民階層的普遍輕視,如今便是在寧城那些“一夜間洗幹淨泥腿上岸”的之前還遠遠不如慈鎮鎮民的新興市民眼中也已淪為“鄉下領”的代名詞了。馬梓筠祖母生活了一輩子的馬家老宅幾經轉手,產權早已輾轉落入他父親一位侄子的手中。馬梓筠一家在他大學畢業季那年略顯倉促地搬遷回慈鎮,暫時沒有買到合適住房的情況下,麵臨無房可住的窘境。隻得倉促地向一位老街坊租下了一間廢棄已久的老屋。這是一條細直的小巷子裏側麵開辟出的狹小的院落中破敗的一間平房。院中雜草頹生。屋子一開門就是撲鼻的黴味。木質地板年代久遠,無處不破裂。褪色的內牆麵上黴跡斑斑,頂梁布滿蛛網。灰蒙蒙的玻璃窗外是更加荒廢的後院和更加茂盛的荒草。整個空間環境簡直猶如邵氏電影公司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黃金期製作的靈異大片中精怪出沒的陰森鬼宅,根本無需布景直接拿來就可以拍攝那些令人魂飛魄散的狐鬼神怪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