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本来就够折腾的,回来又在家加了几个小时班,桑如头刚沾上枕头,就又顺利地沉入梦乡。
考试分数飞快地赶在周一出来了,把好不容易缓了两天的大家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桑如将自己各科分数列在稿纸上,仔细对比了一下,这次的结果虽然不如预想的好,但比她现实里高三那次倒退快十名的情况还是要好上一些,可以暂时松口气。
她的这些神情落在周停棹眼里,却是另一副样子。
刚公布了排名,他第一眼便下意识去看她的,第七,比之前的第二掉了几名。
而现在她的表情看起来严肃,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在纸上计算着分数。
周停棹有些担心,毕竟这事对她来说很重要,贸然开口反而不好。
周停棹得了第一也没什么喜悦,想了想,从成堆的书页里寻出几张整洁好看的空白纸来。
下晚自习后已经很晚了,桑如走到家楼下才想起来要让家长签字的试卷落在了教室里头,只好把东西放回家再原路返回。
原本高三就是最晚下课的年级,而现在校园里空空****,已经不剩什么人。
夜里风起,楼道口老旧的铁门敞开着,被风吹得微微开合,桑如裹紧些校服外套上了三楼。教室门没锁,试卷就放在桌面上的书堆里,不难找到,所以桑如进去没开灯,就伴着外头的月色又翻了出来。
关上门,走廊还算亮堂,楼道里却没什么光,只有安全出口的标识发出微弱的光亮,隐隐感觉有些瘆人。桑如加快了步子,走到一楼却发现楼道口的那扇铁门已经上了锁。
这道门在校区翻新过后是没有的,而现在还是原来的老样貌,散学了便锁,大抵是为防有人偷溜进教室,或是穿过这里到后头的楼里去。
每天都会有保安来做最后检查,大概是因为她没开灯,他们又已经查过教室,以为没人,便锁了。
以前桑如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直到自己被锁在里头了,才发觉这真是个奇特的设计。
桑如拍拍铁门上的杆子,问了好几遍“有人吗”,都无人应答,只剩外头的路灯将树枝照得影影绰绰。
前面是望不尽又若隐若现的黑,后面则一片空**,夜风一吹,桑如便觉得整个人都凉飕飕的,随即转身跑上二楼去。
保安室离这里太遥远,喊估计对方也是听不见的。桑如没带任何通信设备,只能尽力去看楼下有没有人经过,然而视野里没什么人影,她酝酿了一会儿,喊出声:“有人吗?”
又是好几声,没人回应。
饶是桑如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遇到这样的境况也不由得寒从心生,白日里充满生机的教室此刻仿若存在着许多未知生物的空域。
她攥紧卷子,跑回了三楼教室,直到坐回熟悉的座位,才觉心跳有所缓和。
身旁的座位难得空着,周停棹并不在这里。
他要是在这里多好……
桑如收紧环住自己的手臂,只觉得孤立无援。
过了很久,桑如反复深呼吸直到镇定下来,她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有人发现自己,于是决定回阳台去看是否有人经过。
她满怀期待地等,却只能远远地看见远处通明的灯火。
等得久了便略微释怀,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在这里过夜。
风正卷得起劲,桑如的眼睛被吹得干涩,渐渐困倦,昏暗的路边灯火晕成小小的黑点,又像是镀了光一般,朝这里而来。
桑如瞬间清醒,睁大眼睛俯瞰不远处的身影。
可以确信的是,有人正从风的方向来。
那人的身影被路灯照着,在身后拖得很长,一步一步地朝这儿走。
桑如等了许久,终于等来可以出去的曙光,兴奋感顿时将困意扫了个干净,大声地叫住他:“你好!看这里!”
明明只相隔百米,可那人好像没听见。他微微低头,看不清脸,但行走间板正的姿态隐约透出些熟悉感。
桑如没死心,她又喊了几声,就在嗓子也开始疲惫的关头,那人的步子终于停住。
他抬头,循声望过来,视线与她的在空中骤然相撞。
灯火昏昏,眼前也起了水雾,桑如看不明白他的神色,只知道自己临了抓住的浮木—还是周停棹。
他停下了,桑如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声音被夺去该有的功能,只留在喉间盘旋,见到他,张口怕是会吐露出呜咽。
于是,桑如挥了挥手,周停棹好像也认出她来,忽而加大步子走向这里,走着走着又变成小跑,到楼下不过十余秒的事。
他胸膛微微起伏,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停住,而后似有些犹疑地问道:“桑如?”
“嗯,”她应声,没时间跟他讲来龙去脉,只说,“我被锁在里面了……”
听起来可怜得很。
周停棹沉沉地看着她。桑如撇了撇嘴,紧接着便见他的身影隐没在楼下,很快又折返,大约是去检查铁门是否能打开。
“周停棹……”桑如叫他,正准备让他去找门卫来,忽然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再一看,差点吓得把手上一直攥着的卷子也扔掉。
排水管道从楼顶直通到地面,周停棹竟然直接徒手攀住它往上爬。
“你在干什么……阿嚏!”桑如急得拍阳台的窗户,打喷嚏的间隙也不忘阻止他,劝道,“快下去!”
他恍若未闻,动作居然还挺干净利落,踩着边上的凸起处,手三两下抓住二楼的阳台边就翻了进来。
真是疯了!
桑如急急准备下楼去看他的情况如何,却在拐角撞进他怀里,听见他闷哼一声,匆忙问:“你没事吧?”
周停棹原本那下意识护住她的手垂下,说:“没事。”
“什么没事?”桑如神经依旧紧绷着,拉着他前前后后从头检查到脚,“刚刚那样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周停棹没答话,任她翻来覆去地检查,过了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桑如气急了。
还“嗯”!知道危险还这么做!
她是打算再说些什么的,可抬头望进他眼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下次……下次不许这样了。”
“好。”
单单一个字,让桑如心跳得飞快。
周停棹没戴眼镜出来,没了玻璃的阻隔,视线的炙热程度更上一层,他这样专注地看过来时,便能封锁人所有的惊惧和不安。
目光将人牵引至他怀中,桑如向前一步,重新贴近他,拥抱他。心神在今夜长久的独自等待与徘徊里被高高提起,却于此刻骤然失去挟制,从高空轻飘飘落下。
她埋在他肩窝里喃喃:“谢谢你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背上传来他掌心的热度,周停棹一下下地轻抚着她的背,低声一遍遍地安慰道:“不怕,不怕。”
他安抚人的时候总会这样,像大人哄孩子一样,拍拍背,摸摸头,无论是那次考前,还是现在,抑或是多年后她在他怀里颤抖的某些时刻。
周停棹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安慰,无论狂风骤雨是否由他带来,他始终有这样的能力,让人一看到他就会感到一切都有法可解、有路可出。
然而这回的出路可能比较堪忧。
桑如把最后一滴眼泪蹭在他衣服上,抬头,开口时声音还带着湿意:“可是你上来了,我们不就是两个人一起被关在这儿了吗?”
周停棹偏过头,避开视线:“没来得及多想。”
桑如觉得有些意外:“……算了,先回教室再想办法。”
电源已经被切断,现在想开灯也不能了。
桑如被冻得够久,先一步回座位坐下。回头见周停棹慢悠悠地跟过来,看了看她的座位,又看看自己的,随即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起一本书翻开,似乎在看扉页。
“不坐吗?”
“坐。”他说完,坐下来,但总是拘谨,又有点心不在焉。
不知道哪儿来的不对劲,桑如问:“你怎么了?”
周停棹转过身来看她,却一言不发。
桑如很少有被周停棹盯得这样头皮发麻的时候,不禁问:“到底怎么了?”桑如看看他,目光落在他单薄的长袖T恤上,了然,又问道,“你是不是冷了?”
桑如拉下外套拉链,敞开衣服把周停棹半裹着抱住:“这样就不冷了。”
她全然没发觉外套下的另一个人已经愕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