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夜诡故事

第一百九十三夜、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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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夜、叫命

伯请来的这位神是个正经的庄家人,却不算个正经的神汉。

他祖上有前辈做过阴阳先先生,但后来传到他这代,该打倒的被打倒了,该被破除的也被破除了。他只不过小候时耳濡目染的受过家里大人一些熏陶,再加上村子没有专职大仙,所以乡亲们上梁下葬看风水选吉日,偶尔请他过来客串神汉。若论降魔伏妖的本事,不能说他一点没有,主要还得看对面是什么档次的妖怪。

神汉也很有自知之明,替人看事最常用的口头语都是些什么“估计”、“八成”、“我试试”、“不一定”等等,从不拍胸脯打包票。就连他自己都说:“我不指这行吃,能帮上忙的我尽量帮。但你们千万别把宝全压我身上,我充其量算个二把刀。”

然而,像今天这样一进门就言之凿凿的说齐大亮撞到夜游神的情况绝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伯对神汉的判断半信半疑:“不能吧……”

神汉无奈的摇摇头:“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你信了我,我也没办法。你还是能请高人请高人,能上医院上医院吧。对了,你家大小子这次要是有造化缓过来,估计得老能听见有人喊他大名。你跟他说,没看清谁叫的千万别答应。每天给他喝一碗香灰水,吃两颗红枣,能藏一天算一天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道,“都是自己作的,造孽了,造孽了……”

神汉前脚离开,伯母哭哭泣泣的问伯:“孩子他爸,这可咋整啊?”

伯好歹是个老爷们,咬咬牙,开始发号施令:“能咋整?赶紧找那个谁套车,先送医院。我瞅这兔崽子就不是好嘚瑟,死了也活该!”

伯母听见“死”字,哭得更厉害了。

伯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大声训斥道:“行啦,你个败家老娘们激个闹的能给哭好了是咋地?”

话音未落,只见刚才还站在炕上嘟嘟囔囔的齐大亮一盘腿坐了下来,不耐烦的说:“爸,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还说我妈激个闹的,你也没强哪去。”

伯母立刻止住了哭嚎,捧起儿子的脸左看又看:“老大,你好啦?”

一早晨发生的这些变故,齐晓亮站全都看在眼里。于是,他记住了一个词——夜游神。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齐大亮的魔怔犯得蹊跷好的也利索,半天没过就跟正常人似的蹦蹦跳跳。身为父母,伯必须向儿子核实神汉口中的“缺德造孽”是否确有其事,严厉的质问齐大亮到底在外面干过哪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张三李四又是什么来路。而齐大亮顾左右而言他,偶尔不耐烦的顶几句嘴,气得伯暴跳如雷。若不是有护犊子的伯母拦着,非得皮鞭子沾凉水伺候了。

伯骂累了,丢下娘俩回屋生闷气。伯母满是怜惜的对齐大亮嘱咐道:“老大啊,别生你爸气,他是为你好。你不想说咱就不说,但一定得记住:以后听见有人喊你,没看清是谁千万不能答应啊!还有香灰水和大枣也别忘了吃。”

齐大亮起初对神汉开的偏方极度嗤之以鼻,可鞋不舒服脚清楚,还没到吃晚饭,齐晓亮便瞧见齐大亮站在水井旁偷偷往盛着香灰的碗里冲水了。并且自打那天开始,齐大亮再也不半夜出去瞎溜达了,甚至白天都憋在家里不愿出门。而他身上又现了一个更古怪的症状:每当夜幕降临,齐大亮总会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既像在打冷战,又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吓得激灵。伯母问齐大亮是不是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了。可不问还好,只要谁敢提一嘴,齐大亮立马炸雷,摔锅砸碗六亲不认天王老子都要骂上几句,弄得家里的氛围要多压抑有多压抑。

齐晓亮的爷爷本想多住几天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腿脚越来越不方便,以后八成没机会再来给祖先上坟了。结果齐大亮天天闹妖,他待着也别扭,便张罗着回家。

伯挽留不下,只好托进城的村民帮忙买好火车。列车是清晨八点出发的,头天下午,齐大亮却破天荒的出了趟门,不知从哪把被张三李四开走的微型面包车弄了回来,顺道还买了不少酒菜,说让齐爷爷和齐晓亮晚上吃得饱饱的,隔天亲自开车送他们爷孙到车站。

齐大亮的意外转变终于让伯露出个笑模样,合计着既然有专车送行,又特意划拉了不少山里的土特产让齐爷爷一块带回去。伯把大包小裹拉到院子中,齐大亮主动帮忙装车,伯母则叮叮当当的做饭。一家子热火朝天,仿佛找回了几分昔日的活力。

从村里到市中心火车站至少一个钟头行程,再加上需要留出检票进站的提前量,齐晓亮和爷爷六点之前就得出发。所以,吃过晚饭唠了一会临别前的家常话,纷纷准备回屋睡觉。伯突然想起点事,对儿子说:“大亮,咱家还有不少自己腌的鹅蛋呢,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就去往车上装点,省得明天早上忙忙叨叨想不起来。”

齐爷爷连连推辞:“不用了不用了,拿的够多了,上火车咱俩也拎不动。”

伯根本不搭齐爷爷话茬,催促齐大亮:“快去快去。”

齐大亮到是十分痛快,身起下院:“拿着吧,纯天然绿色食品,城里花钱都买不着,可好吃了。”

齐爷爷不好意思继续拒绝,赶紧吩咐齐晓亮:“去,帮帮你大亮哥去。”

说是帮忙,其实不过是在满足老人颜面。眼看着齐大亮捡蛋打包装车,齐晓亮一手指头都插不进去。忙活差不多了,齐大亮随手关上车后门,冷不丁回头问齐晓亮:“啊?咋地了?”

齐晓亮一愣:“没事啊。”

齐大亮拍拍他的脑顶并未在意:“妥了,明天一拎就能走,进屋吧!”

由于吃饭的时候齐晓亮跟着凑热闹混了杯啤酒,沾上枕头晕晕乎乎很快失去了知觉。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他被一阵悉悉邃邃的脚步声吵醒了。身旁的爷爷呼吸均匀,虽然岁数不小了但从未有过打鼾的习惯,隔壁伯、伯母与姐姐住的房间也没什么异常动静。

但脚步声始终没停,仔细倾听隐约分辨得出是打院子里传来的。

齐晓亮翻了个身想接睡,怎奈声越来越密集,从散步渐渐演化成一个人在追一个人在跑,两个人边跑还边聊天。齐晓亮被吵精神了,欠身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瞧。只一眼,便将他惊得魂飞魄散:皎洁的月色下,齐大亮半闭着眼睛围着停在院子当中的微型面包车一圈一圈的溜。而他身后两三远,则紧紧跟着一个浑身黑白,脖子后插着一排护背旗,身高足有两米挂零的怪物。每跑一圈,怪物都会低沉着喉咙叫一遍齐大亮的名字。而齐大亮不知是清醒还是恍惚,木纳的回答一声“哎”。

齐晓亮脑中登时浮现出神汉口中那个诡异的人物——夜游神——他不敢再看了,按住耳朵一头钻进被窝里捱到天明。

第二天,神情萎靡的齐大亮开车将爷孙俩送到火车站。一路上,他总是不停回头问:“喊我啥事呀?喊我啥事呀?”

因为老溜号,面包车险象环生,齐晓亮简直被晃悠吐了。在一次闪避公交车的急刹后,他低下头捂住嘴不敢再盯着窗外移动的景物。可他却震惊的看到座位下面伸出了一只小小的人手。不等看真切,齐大亮又是猛踩一脚油门,车子陡然加速,小手旋即不见了。

面对目瞪口呆的我和耗子,齐晓亮笃定的说:“耗子,你刚才看着那玩意儿跟我在我伯家看着的一样,肯定是夜游神!”

耗子张大嘴巴反问道:“夜游神到底是干啥的?”

齐晓亮信誓旦旦的解释:“神游神你都不知道?他是阴曹地府派出来巡逻的,专门在晚上溜达。撞到谁干坏事了就成天喊他名字,只要一答应就把他的魂带到阎王爷那里受罚!我听我爷讲过,夜游神叫你名是在叫你命呢!那天我大亮哥往车上装东西的时候回头问我有啥事。他还以为我喊他呢,其实我根本没知声。他的命肯定是那时候被叫跑的。”

我和耗子更不可思议了:“啊,你哥死啦?”

我却比较关注他没讲完的亲身经历:“车座底下的小手是咋回事呀?

警告已然演变成故事,齐晓亮似乎正等着我们提问,故弄玄虚的压低了嗓音:“我爷不让我往外说,我就告诉你俩,你俩千万别跟别人瞎传啊……”

齐晓亮和爷爷回到家不久,接待了一位从老家村子里来我市办事的同族亲戚。亲戚带给他们一个震惊的消息:齐大亮和他的两个朋友张三李四被警察抓走了。

神汉猜的没错,齐大亮的确在外面干了缺德的卖买,而且是缺大德的卖买——拐卖妇女儿童。后来风声紧,他索性在家附近的山坳子里找到个隐蔽的洞穴,用来拘禁那些待售的妇孺。齐家爷孙做客期间,一个不到三岁的男孩不幸在转运途中被折腾死了。齐大亮决定随便挖个坑给孩子埋了,以图毁尸灭迹。正刨土的工夫他突然吵吵见到了鬼——估计就是正在下更巡夜的夜游神——紧接着撒起癔症,被张三李四抬回家中。孩子的尸首则草草盖了层薄土,弃之山野。

报应来的很快,齐大亮耳边不断响起叫命的动静。他心知不妙,趁家人不备悄悄联系张三李四,托他们尽快找位高人给破解破解。张三李四从城里请来一位职业大仙,大仙指点他们把孩子挖出来,买口棺材厚葬深埋,并亲自指定阴穴地点同时施法超度。

齐家爷孙上火车的当天,正是齐大亮通过张三李四与大仙约定死的黄道吉日。齐大亮怕自己冒然进城父母会因担心而横加阻拦,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于是他让张三李四把死孩子塞到车座底下,以送站的名义去找大仙。也就是说,齐晓在面包车座底下瞧见的,是货真价实的死孩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