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語塞。
先前還在替少女求情,倘若此番拒絕,豈不是自個打臉麽?
靜候半晌,見少年嘴唇囁嚅,愣是未發隻言片語,清雷子卻是搖頭輕歎。
“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歎息道,雙眸卻是別有意味“算了,也不難為你了,堂堂七尺男兒,還沒個女孩子家家落落大方。”
此言,說的好似丈母爹恨鐵不成鋼。
少年不言,低頭吃菜,這會說啥都會越抹越黑。
藥竹無語,埋頭喝酒,卻是心中懊惱暗恨,這清雷子都發話了,他哪還敢對小玉姑娘想入非非,居心不良。
小玉默然,掩麵不吭聲,也不隻是在偷著樂,還是擦拭淚水。
反而倒是那沐溪仙子便吃菜喝酒,便以異樣的眼神一個勁地瞅著少年。
“得,被纏上了吧。”
眸子中盡是幸災樂禍。
此端事了,清雷子斂去笑意,卻是望著藥竹老道,麵有不善。
“說說吧,你同小磊賢侄的事兒打算咋了?”清雷子晃著杯子,任由清澈的酒液在杯沿滑動“放心,我天機堂行事,向來公正,卻不偏袒。”
藥竹老道心中暗罵。
都賢侄兒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叫上姑爺了吧。
倘若這都不護短,怕是也就隻能騙騙鬼怪了。
怎奈何,在別人地盤上,端的是打不得罵不得,還得陪著笑臉。
“那以堂主之意,該當如何啊?”
你不是要做主嘛?
你不是要公平嘛?
可以,幹脆將事兒給踢回去,倒瞧你清雷子如何收場。
這位爺是何等人物?
拔根頭發絲兒都是空心的,簡直便是個活了無數年的老狐狸,見對方將事兒給踢了回來,不由得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瞅向少年。
“賢侄,你覺得此時該如何啊?”
藥竹老道險些未將口酒給噴出來。
有這麽公平的麽?
直接將主動權放到對方手中了,難不成丁小磊說要他性命,這天機堂便揮刀斬斷自個脖頸,還來句無比公平。
見藥竹老道麵色有異,清雷子微微眯眼,冷哼了聲。
“哦?難不成道友對本堂主的處理方式有異議?”但見他瞧著二郎腿,老神在在地瞥著那藥竹老道“先前,可是你說的,任由我作主,難不成是打算戲耍於我?”
此言乍出,那藥竹老道將險些噴出的酒液有茶點給吞回去。
隻感覺仿若有團拳頭大小的棉花塞在自個嗓子眼,不上不下,不進不出,堵的慌。
少年淡然一笑,斂起心神,很是不屑地瞧了那藥竹老道一眼,神色中的鄙夷毫不掩飾,旋即淺笑,將目光轉回至清雷子身上。
“藥竹老道,先前可是打算借我項上人頭一用的。”丁小磊撓了撓頭,言語極為不善,甚至連半分敬語都不曾用上“想借,卻也不是沒機會。”
噗。
此話一出,那沐溪真人卻是將酒噴出。
還好她反應及時,扭過頭去,這才將酒漬濺在了地上,否則這桌子菜,算是毀了。
清雷子鼻梁躊躇,嘴角跳動,眼神中盡是狐疑。
這小子怕是喝醉了吧。
自個這是明顯偏袒他,咋還提項上人頭之事。
須知,不到元嬰境,人頭落地,便是身死道隕。
莫說清雷子一眾了,便連那藥竹老道也未曾想到少年竟會這般言語。
不等清雷子開口替他打圓場,少年繼續言道。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少年專注瞧著跟前半盞酒水,不徐不疾地言語“仍舊是煉丹之約,倘若你勝了,項上人頭,任君取之。”
少年神色篤定,仿若所談絕非自個的生死大事,而是旁人事情。
“倘若你輸了呢?”
丁小磊舉杯,微微碰了下身側清雷子的杯盞,算是謝過他的好意。
後者冷哼了聲,稍有不悅。
“以你之見呢?”
藥竹老道,仿若未曾瞧見桌上齊刷刷射來的八道冰寒目光,兀自夾菜喝酒,老神在在。
“我要你的靈石礦脈。”
少年盡飲杯中酒,身體前傾,神色極為篤定。
噗哧。
乍聞此言,那老道卻是無法克製滿心詫異,將酒水噴出。
好在口中酒並不多,加之乃是低頭飲酒,倒隻是毀了跟前的三道菜肴。
清雷子皺了皺眉,微微抬頭,示意佇立側旁的迎賓少女將那幾道菜撤下換新。
“你可知那靈石礦脈雖是我的,可有多少道友師叔從中抽成?”
他好似恍然未覺周遭的異樣眼光,卻是情急之下,道出實話。
能被金丹境真人稱呼為師叔的,至少乃是道統境的上師。
道統境的真人,在下遊宗門中那可是足以橫掃的存在,便是在中遊宗門,那也是頂尖的存在。
少年挑了挑眉,不以為然。
“那是你的事情。”
啪。
“你區區築基境人頭,想換每年產出近十萬靈石的礦脈,是不是高看了自己?”
藥竹老道猛拍桌子,卻是有些氣憤不安。
丁小磊尚未開口,那清雷子卻是滿臉不悅。
“坐下。”
無形中,仿若有張巨手,狠狠地拍向藥竹老道,壓得他猛然端坐木椅上。
金丹初期,與金丹中期,隻差著一個小境界,雖說不敵,但也絕不可能毫無回手之力。
可瞧那藥竹老道,在清雷子麵前,簡直便是嬰孩同壯漢的差別。
“若加上我天機堂,八品客卿的份量,夠不夠啊。”清雷子淺笑,眼眸中卻滿是殺機。
“若加上歸元峰下任門主的唯一接班人身份,夠不夠啊。”玉華真人斟酒,淺酌,慢語。
自打少年擁有數百堪比死士的弟子,他便已然挑起了整個歸元氣運,是無需明言,但眾人心中皆知的歸元峰下任門主。
須知,那數百弟子,最差的將來也會是築基境修士。
假以時日,待他們成長起來,歸元峰便定然會躋身五柱峰之列,甚至問鼎玄陽第一峰的位置。
那數百弟子的道心,便是少年。
倘若背叛,道隕,身死。
“若再加上秘境數萬靈獸的統領,夠不夠啊?”莫瞧沐溪仙子平日裏瘋瘋癲癲,無事生非,可倘若遇上大事,那絕對是模範道侶,不折不扣的夫唱婦隨。
每言語一句,那藥竹老道的臉色便慘白一分。
驟然間,他感覺自己招惹了個不該招惹的人物。
奔雷峰開出的五千靈石花紅,真真兒是太少了。
“夠不夠啊?”
少年臉皮綻放,笑意盎然,可眼神中卻滿是死色,盡為陰霾。
“夠,夠了。”
在如此精神重壓之下,藥竹老道神色慌張,確實有些魂不守舍,下意識地答道。
“既是如此,口說無憑,字據為證。”
丁小磊胸前飛出冊古樸無比的冊子來,迎風而長,待落在方桌上時,已然是竹簡大小。
但見他聚靈力於筆尖,唰唰書下數行熒光小篆,載明這生死賭約後,分出縷神魂,烙印其上。
“以神魂畫押吧。”
少年鬆手,古冊懸於半空。
方才回轉過神來的藥竹老道,卻是滿臉詫異震驚。
“什麽畫押,什麽賭約?”
他已然察覺到不對勁。
眼前這築基修士,絕非瞧著那般人畜無害。
此人,絕非善輩。
再說那清雷子,又是備足酒菜,又是贈送少女的,怕是早已知曉此子的恐怖可怕之處。
他打著取少年頭顱為賀儀,討得奔雷峰上層歡欣,卻不知自己在無形中乃是踢到了塊往往不能招惹的硬石頭。
此時悔恨,為時已晚。
“裝傻充楞?”
清雷子微怒,卻見他伸手虛抓,隻見道飄渺虛影自藥竹老道身上剝離,化作個指甲蓋大小的同名球體,在半空中滴溜溜打轉。
隔空,隻手,剝離神魂?
還是同自己大境界相同的金丹真人?
這清雷子真的隻是金丹境麽?
這一手,卻是驚的諸人目瞪口呆。
“賢侄,你可有幾分把握?”
清雷子遙握這那神魂圓球,臉色頗有幾分忐忑。
雖是震驚於對方神通的玄妙,可少年不過片刻失神後,便已然恢複過來。
“我從不相信富貴險中求。”丁小磊向後挪了挪身體,換了個舒適的坐姿,卻是滿臉篤定“我尚未洗精伐髓之時,便已然以五色火煉製出五紋丹藥。”
稍加停頓,他又緩緩開口而言。
“藥竹老道,你可曾聽說過藥王峰山門的絕品丹藥,十全大補丸嘛?”
不待後者回應,少年渾然副無所謂的模樣。
“我那次煉出來的便是五道丹紋的十全大補丸。”
莫說有丹紋的十全大補丸,便是此藥煉製出來,便已然驚世駭俗。
更何況是五道丹紋的,那可是堪比登天的難度。
倘若沒有先前諸人對少年的介紹。
倘若沒有清雷子的招攬。
倘若不知他的可怖過往。
藥竹老道,絕對還如初見少年時那般,覺得他在胡吹大氣。
可現在?
但聽聞他一聲哀嚎。
“不,這賭約,我不簽。”
聽完少年的話,那清雷子卻是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順帶隨手揮動,那狂躁不安的藥竹老道好似被無形的透明光罩給扣住,隻在方寸之間衝不出來。
旋即,隻見他輕揮指尖,那神魂圓球沒入古冊之中。
哢嚓。
閃電劈過天際,虛幻縹緲的仙音,自半空而降。
“誓成,違背者,神魂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