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萬裏無雲。
朝陽未升,殘月猶在。
山野林間,一行五人施施而走。
數日前,同天機堂清雷子作別時,少年不僅搭上自藥竹老道處奪來的六千餘靈石,更是貼上了所有的靈石家當。
以清雷子的話來說,便是親兄弟明算賬。
請客吃飯耗費上萬靈石可以,但是想要在生意上多讓毫厘都沒門。
萬餘靈石下去,那沐溪仙子是滿臉堆笑,而玉華真人這是從頭到腳盡數被武裝。
即便是那十指都被套上了中品靈寶。
從來隻聽聞師尊師叔敕賞弟子晚輩的,還是頭次見著長輩打後生的秋風。
可奈何,少年是欲哭無淚,控訴無門,甚至連抱怨的機會都沒有。
沐溪仙子一句,掛賬在羿烏頭上,便堵得他是啞口無言。
瞧著渾身甲胄,腰間滿是符籙丹藥,背後還背著柄直逼下品仙寶的,上品靈寶火鳳杖,少年便頓覺欲哭無淚。
這上萬靈石武裝起來的玉華真人,便是對上金丹境巔峰乃至圓滿境的真人,也有一拚之力。
摸了摸空了些許的納戒,少年哀嚎。
那,可都是他的家當。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五人行路,卻是各懷心思。
如喪考妣的藥竹真人,在鬧心那他靈石礦脈;數日前被少年砍斷胳臂,當場暈厥過去的修士根本不知少年真實來曆,還在牙咬咬地,坐著待入得宗門聖地後,定要丁小磊性命的美夢;玉華、沐溪二人倒是卿卿我我,滿心歡喜好似壓根未將去往宗門聖地後會發生的事情而擔憂;而丁小磊,完全無感,隻是在木訥地前行著。
日升日落,皓月當空,無雲星稀。
不遠處,卻是處熟悉的地方。
宗門道場。
當初參加宗門大考便是在此處,三百四十餘名師兄弟共聚一堂,歡聲笑語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也不知師兄弟們,如何了。”
此番折返歸元,來去匆匆,也未能顧得上同師兄弟們團聚。
正思索間,卻聞數聲鶴唳傳來,當空一隻仙鶴展翅而飛。
似,有些熟悉。
“仙鶴童子?”
少年揚天,打著招呼。
聽聞有人呼喚,那仙鶴淩空盤旋,緩緩落下,幻化成當日所見的那位發如烏絲的孩童。
“是公子。”
那仙鶴童子乍逢故人,很是歡喜,臉上寫滿了歡欣。
隻是眉宇間,似有濃稠難以化開的憂愁在沉澱。
“有心事兒?”少年下意識地問道,旋即感覺似有不妥,轉了話鋒“此處離道場尚遠,你怎飛這段來了,你師傅呢?”
此言方出,那童子卻是幾欲垂淚。
丁小磊察覺不對,蹲下身去,雙手扶著他的腰,寬慰道。
“怎麽了,有事且同我說。”旋即,少年好似想起什麽似的“該不會是入境的妖魔鬼怪,殺到聖地去了吧?”
此話出口,少年自己都感覺可笑。
且不說那宗門聖地離地萬丈,上方更是有著護罩防守,尋常妖魔,根本攻不進去。
不問尚好,話音剛落,但見那童子哇的聲便嚎啕大哭起來。
“師,師尊他死了。”
啊?
丁小磊微愣,旁顧左右,頓覺得不可思議。
宗門聖地,乃是在震陽飛峰上,那可是座巨大的飛島,尋常修士真人,得需要仙鶴接引方能到達。
不僅位處飛島正中央,如同城市般的宗門聖地被光罩所保護,便連那東南西北四座接引驛站,也在護罩保護之中。
除非聖地主城的光罩被破,四座驛站的護罩才會消去,否則絕無可能有人能入得驛站中,戕害接引真人。
“妖魔殺上聖地了?”
少年麵皮一緊,卻是滿臉擔憂。
須知不僅他的師尊老槐頭在聖地療傷,還有位正在閉關,同他相善的刑堂大長老,洪元真人。
童子哭的是梨花帶雨,但聞得少年相問,還是連連搖頭。
一時間,淚水四濺。
“奔雷峰聯合靈刹諸峰,反了。”童子努力止住淚水,哽咽著將事情原委道來“他們說宗門無道,宗主昏庸,戕害同門,要重建玄陽。”
但聞此言,少年冷笑連連。
果然如此。
自己還是晚來一步。
什麽宗門無道,還不是那奔雷峰勾結妖魔,想要將道門正統的玄陽宗顛覆為魔道鬼地。
“師尊他們猝不及防,被重傷後才倉促反擊,可最後還是被殺了。”
童子,再度哇哇大哭,極為傷心。
“莫哭,送我們上去,我替你複仇。”
丁小磊雖說也是心急如焚,擔憂老槐頭同洪元的安慰,可還是好言寬慰,努力讓他平靜下來。
片刻過後,仙鶴童子方才抽搐著止住哽咽,卻是連連搖頭。
“師尊臨死前,同其他三位接引真人師叔一塊下了命令,讓我帶著所有仙鶴離去,讓那叛亂的修士真人下不來。”旋即他好似想起什麽似的,耷拉著腦袋,低言道“公子,我要向你道歉,我以前還懷疑你踏過萬階天梯實在吹牛,後來師尊告訴我是真的。”
瞧著仙鶴童子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上滿是淚痕,以及傷心委屈之際還不忘真誠道歉。少年頓覺莞爾。
“我不知道你懷疑我的呀。”少年摸了摸他的臉,安慰了句後,又說道“你說所有仙鶴都被聽你號令?”
仙鶴童子點點頭。
少年低頭不語,若有所思,旋即回轉過身子,衝玉華、沐溪耳語了數句。
“不行,絕對不可以讓你隻身上去。”
玉華真人皺眉,厲聲而道,話語間毫無改變的可能。
“這樣吧,我同你去,沐溪留下。”
仙子雖說心有不願,可還是篤定點頭。
別瞧這玉華真人素來對仙子百依百順一副懼內妻管嚴模樣,可真遇上大是大非之事,卻是毫不遲疑便給回絕了。
眼看少年還要多言,玉華真人臉色陰沉,滿臉篤定,卻是擺出了師叔的架子。
“丁小磊,你乃是歸元弟子,本道以歸元峰太上八長老的身份,責令你隨我同上宗門聖地。”
這下倒好,不是陪少年去玄陽聖地,而是讓少年陪著他前往。
數字之差,含義天差地別。
見真人動了真怒,少年也不好再多言。
“仙子,那你多加小心。”
既然多說無益,幹脆也就不再廢話,同沐溪告別之後,少年冷冷監視著那藥竹老道與斷臂修士,各自乘鶴,入雲而去。
火光,入目到處都是火光。
震陽飛峰上,那座道城,如今滿是滔天烈焰。
告別仙鶴童子,少年與李鑫陽押著二人急急衝著道城而去。
殘破的街道,焦黑的瓦礫還有耳畔傳來的劈裏啪啦火舌燎燒屋舍的雜音。
虛幻的火光中,依稀可見數百周身黑袍的修士,各自奔跑,追趕殘殺零星抵抗的白袍修士。
無需問,那黑袍的修士便是已然投靠妖魔的所謂的“新玄陽宗”修士。
不遠處,七八人的隊伍且戰且退。
渾身浴血的白袍,卻是被鮮血打染成猩紅。
他們前方,三十餘個黑袍修士,鬼叫著圍殺他們。
雙方的單體實力所差無多,可那黑袍修士顯然是抱著貓戲老鼠的戲耍心態,並不急著取他們性命,而是間或劈砍一刀,兀然橫刺一劍,隻殺得白袍們是傷痕滿身,疲於奔命。
“該死。”
李鑫陽大怒。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般折磨人,著實過分了。
“慢。”丁小磊緩緩搖頭,卻是以眼角餘光瞥了下身旁的那藥竹老道“這些個小雜碎,何須師叔動手,且看我的。”
他的意味很明顯,讓李鑫陽保全實力,看住了藥竹老道。
的確,他們立下賭約。
可倘若在賭約踐行之前少年便身死道隕,那賭約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可能了。
藥竹老道瞧出了少年的意思。
當然,丁小磊也未曾可以回避於他。
而那老道雙眼上瞪,嘴角扯了扯,卻是不加掩飾的鄙夷。
那三十幾個黑袍修士,盡數都是築基實力,加之墜入魔道,戰力更是遠超以往。
這丁小磊大言不慚,竟然要以一抵三十餘,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將老道這副模樣,少年冷笑了聲,也不辯解。
他不讓玉華真人動手,其一是為了保全實力,其二乃是為了震懾。
星垂野闊,威力非凡,但目下,除了他自己,根本無人知曉數天內,少年隻能用一次。
“都給我站住。”
眼前追殺逃避雙方已然近在咫尺。
丁小磊向前一步,猛然喝到。
“咦。這兒還有幾個獵物,哥幾個同他們玩玩。”
墜入魔道的修士滿臉猙獰,麵泛死氣,整個人周遭好似蒙上了層淡淡的黑霧。
言行舉止,極為怪異,好似神經錯亂,靈台混沌了般。
“玩玩?”少年冷笑,示意渾身傷痕,周體血斑的諸修士躲到自己身後。
諸人相視數眼,苦笑著衝少年點了點頭。
“勞煩師兄了。”
丁小磊隻身一人,對抗三十餘人,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事到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或許有奇跡發生呢?
就算沒有奇跡,他們也是強弩之末,若再不修養調息,那離油盡燈枯,也就數步隻遙。
少年點頭回禮,大步踏前。
“說說看,你們打算怎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