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限眨眼掀过一页,众修士还没从头一日的兵荒马乱里缓过劲儿,就在熹微晨光中收获了新的刺激。
余焕一可能不是人,但相较之下,萧无寂也是真的狗。
十方灵灭阵里不知何时起了雾,灰蒙蒙的徘徊不去,透着不祥而阴寒的气息,有些筑基修士修为不足,被这弥漫的邪气侵入,竟发了高热。
风梳香闻讯而来,被好些个快烧糊涂的同道惊到,赶紧操纵破邪火给他们拔除。
一片兵荒马乱间,十方灵灭阵传来能量波动,众人眼睁睁瞧着它裂开两尺宽的缝隙,一人从中迈出,脸上混杂着快意与怨毒。
“许久不见,风小姐。”裹着漆黑袍子的干瘦人抬头,脸上横亘着一道长疤,正是在万鬼集被风梳香暴打过的疤脸魔使。“别来无恙否?”
“是你?”烧干净最后一人身上的邪气,风梳香直起身,瞅着他欲言又止。
疤脸魔使当她是怕了,正待仰天长笑,就见她张了张嘴,犹豫道:“……你还没死啊?”
就离谱,当初这人以身祭阵召唤枯枝长老,血流干了都没死?修界的人不受物理定律制约就算了,居然还能违背生物规律?
达尔文来了都得直呼好家伙!
“妄逞口舌!”
被风梳香的直白气得险些倒仰,疤脸魔使阴阴一笑,不怀好意道:“在下运道好,侥幸捡回一命,风小姐却没有这等机会了。”
他环顾四周,对着一众神色各异的修界接班人,心底忽然畅快不已。
天之骄子又如何?如今命还不是捏在他们魔宗手里。
要他说,宗主还是不够狠绝,这么些人都抓到了手,若是杀个干净,偌大修界岂不就是魔宗的天下。
疤脸魔使暗自可惜着,却又畏于萧无寂,并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压下一腔遗憾。
“废话休提。”顾盼现在看谁都像是来迫害自家师姐的,她上前一步瞪着来人,一副随时准备拔剑的态度。“你到底要干什么!”
“尊宗主之命,来问问各位可有了选择。”
疤脸魔使歪歪嘴角,颇为自在地踱了两步,根本没有孤身入险境的自觉。在他看来,这帮年青人怕是快要吓破胆,哪里还敢得罪他?
紧紧巴上他还差不多。
哦,风梳香不算,她的命被宗主预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果然,他的话一出,顿时有人惊声道:“什么?不是说七日为限?!”
这才过了一天!
修界花朵们如遭雷击,齐刷刷把目光投向风梳香。到底是涉世不深,不少人心慌之下,没控制住自己怨愤的表情。
风梳香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抿抿唇,只留下一阵沉默。
想起曾经被摁着打的屈辱,再看到昔日风光的大小姐沦落至此,疤脸魔使体会到了俗世之人过年的快乐。
他一甩宽袖,负手望天哼笑连连。“既然说了留七日给各位考虑,魔宗便不会反悔,宗主派我来,不过是提醒你们莫忘了时日罢了。”
这字字句句,说是威胁都不为过,云寒宗上下颜色大变,显见气的不清。
疤脸魔使只当看不见,兀自喋喋。“不过,若你们识相……”
他的话忽然断在口中。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让人分辨不清。众人定睛望去,一柄细剑深埋疤脸魔使的胸口,暗灰剑刃透体而出,血色蜿蜒流淌,沿着剑身滴答落下。
“你算什么东西。”一人越众而来,轻轻振了振衣袖。“也敢教我做事。”
少年面庞柔和唇线弯弯,声音还带着笑,不看那双杀机尽显的眼,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位和气好性儿的人。
隔着一步之距,裴临端详着吐血不止的疤脸魔使,笑容又扩大几分。他握住玄微就拔,动作异常缓慢,跟掷剑时的雷霆之势形成强烈对比。
疤脸魔使被这割肉的剧痛唤回几分神智,他踉跄后退摆脱长剑,血花随动作飞溅。
裴临离得近,脸上也沾了几滴,他随手一抹,盯着指尖殷红半响,笑眯眯把剑又捅进疤脸魔使身体,还顺带搅了一搅。
疤脸魔使:“……”
修界花朵:“……”
顾盼悄悄往风梳香身边挪了挪。娘啊,裴临莫不是心急之下疯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宗主派来的,杀了我,宗主不会、不会放过你的……”疤脸魔使用力捂住伤口,边说边吐血,像个人形喷泉。
“劳你挂心。”裴临凑近他幽幽低语。“你且去幽冥侯着,你那宗主很快就会去寻你了。”
疤脸魔使悚然一惊。他再迟钝也晓得大事不妙,下意识就想逃,谁知这少年按住他的肩,扶着剑的手不知做了什么,痛得他瞬间两眼爆起。
抓住他昂头的时机,裴临眼里暗色翻涌,忽然卷起骇浪。疤脸魔使动作一僵,识海像被凿子狠狠扎穿,就此没了意识。
裴临丢垃圾似的松开手,他动作太快,没人晓得他到底干了什么,只瞧见趾高气扬的魔使扑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身下迅速铺开血泊。
周遭短暂地陷入沉寂。
余焕一这次学乖了,躲在人群背后,只扯着嗓子嚷嚷,打死也不冒头。“怎么回事?喂!有没有人去看看?”
桓不尘皱皱眉,上前提溜起疤脸魔使,言简意赅道:“死了。”
余焕一差点没喘过气来。“裴临!你是嫌大家死的不够快吗!”
裴临抖开一块绢布,正慢条斯理擦着剑,闻声,他抬眼斜斜一瞥,目光莫名叫人胆寒。“你也想教我做事?”
“……”
余焕一瞬间安静如鸡。
裴临懒得继续搭理,草草擦完剑,踩过被血浸润的地面径直离开。
风梳香按下追过去的冲动,目光随之移动,一直到他消失在林间,这才慢慢垂下眼帘。
狠人走了,余焕一觉得自己又行了,张张嘴就要继续。
“够了!”
澹台仪也烦得紧,一介萧无寂的走狗,有什么猖狂的,便是裴临不动手,她也要叫他好看。
大小姐强按下给某人两个耳刮子的冲动,扭头领着太墟学苑弟子就走。
“……阿拂?”顾盼小声询问。
风梳香抬手一指,破邪火盘旋而出,眨眼便将地上的疤脸魔使化为残烬。
“我们也走。”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几天轮番上演,一个魔使死了,魔宗再委任一个来传话,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让人不禁怀疑萧无寂是不是在借刀伐异。
阵中阴邪之气与日俱增,待到第六日,灰雾之浓郁,几可遮蔽视线。压抑的环境最易滋生负面情绪,暗潮在人心中涌动,只待一道裂隙,就能掀翻表层的平静。
“明日一过,十方灵灭阵就要启动,大家打起精神,陌生人等一律不得接近,仔细有人狗急跳墙,要暗害大师姐。”云寒宗飞舟上,顾盼望一眼归剑门的方向,叮嘱起师弟师妹。
“大师姐现在都没回来,我们要不要出去找找?”云宁抓抓脑袋,跑到船头来回张望。
“不急,有人跟着呢……喏,那不就是了。”顾盼靠着桅杆,手搭在额前,朝远处一抬下巴。
那里,少年少女相偕而来,衣袂随步伐起落混淆不清,走得近了,她才发现两人的手牵在一处。
啧,她家阿拂又美又强,真是便宜这家伙了。
顾盼一眨不眨瞅着他们,一想到往后自己就不是阿拂最爱的小宝贝了,心里颇有些酸酸的。
只是瞅着瞅着,她忽然站直身子,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云宁跟着望去。“咦”一声奇怪道:“大师姐是伤了腿吗?”
怎么走起路来都不打弯的?
顾盼慢慢沉了脸,顾不上回应,一脚蹬上船舷,直接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