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期限到来时,魔宗显得很没耐心,天地尚且朦胧,新的一位魔使就登门了。
十方灵灭阵里阴邪之气铺天盖地,微弱天光难以穿透,全凭元亘老祖洞府上流转的莹光才不至伸手不见五指。
在所有人的注视里,紧闭的舱门咯吱打开,一道纤直身影独自迈步出来。
“阿拂?”
顾盼先是不敢置信,随即迅速转为狂喜。“你恢复了?”
她立刻上前伸手欲抱,谁知对方旋身避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动作则满是戒备。
顾盼与身后的云寒宗众人如坠冰窟。
阿拂的情况……似乎更糟了。
门边又多一道人影,裴临慢悠悠出来,在风梳香掌心安抚地拍了拍。“不必理会他们。”
闻声,风梳香当真垂着手放松下来。
云寒宗众人目眦尽裂。“你!”
顾盼恨得咬牙切齿,她离得最近,提剑就要不管不顾挥下。“裴临!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裴临目光一冷,不退反进,抬手间不容反抗地将一枚符咒按进她眉心。
惊鸾当啷落地,顾盼身体晃了晃,表情有些茫然,随即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顾虔安及时接住,先探过她鼻息灵脉才略微放下心。
“小小敬意,不足挂齿。”裴临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我的手段你也见到了,是救一人而覆满门,还是舍一人而存众身,还请顾公子有个决断。”
顾虔安盯着他沉默不语,脸色难得凝肃。
片刻后,他抬步,竟是艰难而缓慢地后退一步。
对这个意料之外的选择,围观的诸人齐齐炸了锅。
澹台仪失态的反复揉眼睛,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宁远蹙眉叹气,口中不知在喃喃些什么;苏真一副被雷劈过的震惊,旁边的况岚则满脸嘲讽。
至于桓不尘,剑都要握不稳了。
他都准备上去帮着打个天地变色了,结果就给他看这个?!
有道是,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人群中只有余焕一不加掩饰,笑得快跟傻子一样了。
新魔使也裹着身黑袍子,大抵是吸取了前辈们的惨痛经验,他始终沉默而低调,尽量不去刺激心态快要爆炸的一众修士。
余焕一觉得事情稳了,见他带着风梳香就走,又敢扯着嗓子喊了。“喂!人都给你们了,阵怎么还不撤?”
“待我禀过宗主,自有人来解阵。”
新魔使冷淡地丢下一句话,便拍拍屁股走了。
即将脱离牢笼,余焕一也少了几分计较,着人抬来卧榻,大喇喇摊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调调。
他有多快乐,云寒宗众人就有多悲愤,寇子久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冲上去给了他一脚。“吵死了!”
“你!”余焕一跳起身,赫然对上一排吓人眼神。云寒宗之人个个怒目而视,很有挨个过来给他一脚的架势,他举起的手抖了抖,迅速收回去,转而高声喊道:“顾虔安!管管你家的!”
乱糟糟地闹了半响,待金乌摇摇晃晃露出全貌,十方灵灭阵再度颤开波纹,苍白消瘦的青年踏空而来,有些宽大的衣袍徐徐摆动。
竟是萧无寂亲身而至。
“这几日,叫诸位受惊了。”他说话带着气音,握拳抵在唇边低咳,眉宇间有几分疲色,各修士看在眼中,一时神态各异。
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修为当世无人能敌,偏生一副风吹就倒的脆弱样。
呸!
“那、那你还不速速放了我等。”
余焕一也在心里骂了两句,但真对上魔头淡漠的目光,他又迅速怂下来,恨不得缩成个鹌鹑,小声嘀咕道:“……慢一点放也行。”
反正困了许久,他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见主上只拢了拢衣袍,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跟来的左护法赶紧上前一步,独眼扫视四周,当一个莫得感情的嘴替。“想来你们已有了决断?”
“装模作样!”
澹台仪冷笑一声,骂出了不少修士的心里话。
左护法闻声望来,对她的冒犯心生不悦,但萧无寂对此并无反应,他也只能按下不表。
双方一阵大眼瞪小眼,气氛逐渐僵硬。
左护法忍了又忍,思忖着这帮人莫不是要反悔?
他许久不曾被戏弄过,当即沉下脸。“那便莫要耽搁了,速将人交来。”
澹台仪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们魔宗又想唱哪儿出?”
听听,人都带走了,转头就要不认账?
况岚斜眼看着左护法,直白嘲道:“何必搞些弯弯绕绕,若想将我等一网打尽,来战便是。”
配合着他言语的,是蓬莱剑派在桓不尘带领下齐刷刷的拔剑声。
“大胆!”
左护法怒喝出声,手里匆匆掐诀,独眼里划过一丝凶色,低声对萧无寂道:“宗主,他们怕是不会屈从,我们可要先退出去?”
等启动十方灵灭阵,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哎不是!”眼看两方要大打出手,终于反应过来的余焕一忍不住指天大骂。“你们魔宗怎么回事,都不讲诚信的吗!风梳香已经交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小子,话不能瞎说。”左护法微哂。“有十方灵灭阵在,一个活物都跑不了,你说风梳香已经交了出来,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如何交的?”
余焕一哽了哽,更气了。“我怎么晓得!人不是你们魔使带走的吗!”
“一派胡言!今日宗主亲至,哪里来的魔使!”左护法冷声道。
众修士心头一跳,各色念头一齐涌上。
是这左护法撒谎,还是……风梳香之事另有蹊跷?
一时间,众人目光急急投至一处。
萧无寂抬一抬手,拦住还要再说的手下,视线随之一动。
那里有一座庞大飞舟稳稳立着,舷边杵着一排失魂落魄的云寒宗弟子,似乎并没有将先前的争论听进耳中,唯一还算正常的顾虔安守在昏迷的顾盼身边,垂下的面庞叫人看不清表情。
泾渭分明的另一侧,一人被帆面遮去大半身形,只露出一截衣摆烈烈飞舞。
萧无寂又按胸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和。“人,我魔宗确实未见到,我也不知你等为何如此坚持。”
望着那年纪不大的少年,他慢慢笑了笑。“不过,个中原委,想来有人清楚。”
“你说是么,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