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逢春

第二十九章 抱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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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地上的积雪被打扫的差不多了,路上的水渍没干,一路走过去很容易沾湿裤脚。

下午照常上课,夏纯坐在座位上写作业,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小声地议论穿到自己的耳朵里,大概是今天有人看见了江湛擦黑板的事情,在班里传来传去的,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不过这些东西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在心里也起不来什么波澜。

反倒是迟雨冰身边的那些小姐妹们心里不舒服的很,总会抱怨嘟囔着,“要是没有江湛,她夏纯算个什么东西。”

夏纯听见了,愣了一秒神,悄悄地从书包里摸出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好听的粤语女声像是一块棉花,替她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冬天昼短夜长,晚上放学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片片分明落下来,几乎看得见每一片的棱角。

江湛下午有事没在学校,给夏纯发了消息让她放学之后不要乱跑,站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的门前面等他一会儿,他送她回家。夏纯答应,收拾好书包之后就等在了外面。

大概是因为快到圣诞节了,大大小小的商店都摆上了圣诞树和小彩灯,音响里放的快乐的音乐,把整个氛围都渲染了起来。

夏纯双手揣兜,把小脸尽可能多的藏在了红色的毛线围巾里,她站在大树底下,眼瞅着学校门口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可是等了好久江湛还是没有来。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旁边亮着暖黄色灯光的面包店里香气诱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买了个面包出来,想要先垫垫肚子。

面包是温热的,夏纯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口袋里的手机也跟着振动了两声。

原本以为会是江湛,可联系人的名字却让夏纯意料之外。

“小纯,是我。”

“老师?”夏纯卡顿了一下,“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李丹红温柔地轻笑,“明天就是周六了,下午的时候记得来舞蹈室跳舞。”

跳舞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的耳边提起了,就像是根刺一样,在人的心上扎了一下。

“老师您忘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了,而且以后也不打算……”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打断了,“可是小纯,你的学费昨天刚刚有人替你交过了啊。”

“交过了?”夏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妈妈?”

李丹红否认,“不是,是一个男孩子,长的高高帅帅的,直接刷的卡,不光替你交了接下来一年的学费,就连过段时间舞蹈比赛的报名费也都替你一起交了,看样子还挺阔气的。”

阔气的,男孩子?

“他是,骑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吗?”

“对的,我那时候还想说以前都没见过小纯你还有这么酷的朋友。”

话音落下,夏纯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湛,是他吧。

怪不得最近好长一段时间他都经常不见踪影,怪不得每次看见他的时候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怪不得他的身上手上总是会比平时多一些摩擦的伤口。

如今这么一来,好像全部都说的通了。

雪花翩然落下,周围的热闹声好像被阻断,怎么也传不进耳朵,极致的安静里,心跳声才尤其的明显,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

夏纯拿着面包的手冰冷到没有了感觉,忽然鼻子一酸,一滴滚烫掉落了下来。

“小纯,你还在听吗,明天下午的时候记得来上课啊。”

“知道了李老师,我还有点事情,先不跟您说了。”

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夏纯挂断电话,僵硬的手指一点点地滑动,在联系人里找到了江湛的名字,拨了出去。

电话铃声响了三声,被接通。

“喂?”对面的男声清冽又好听,还夹杂着大街上轰隆隆的汽笛。

就这么一个字,让夏纯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了,有委屈有酸涩,如同河水冲毁了河堤。

“夏纯?怎么不说话?”江湛又问了一句,停了几秒钟之后,语气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发我位置,别动,我马上过去。”

“江湛,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小姑娘带着哭腔,让对面的人愣住。

“夏纯,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舞蹈班的学费,是你,对吧。”夏纯哭了,话说不清楚,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语气可怜的让人心疼。

江湛像是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什么怎么了呢,快别哭了,这大冷天的到时候把脸都冻红了。”

“我没,没哭。”夏纯下意识地狡辩。

江湛小声哼笑,“是嘛,那你回头。”

夏纯抽泣声停下,从围巾里抬起了脸,转过身,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穿着雾蓝色羽绒袄的人。

少年的脸颊明朗又瘦削,雪花落在发梢和睫毛,衬托的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愈发深邃。

他应该是在笑的,贴近了手机的话筒,“你看看,还说没哭?”

挂断了电话,江湛偏头,对着夏纯的方向稍稍张开了双臂,“要不,抱一抱?”

四周的人流穿梭,见对面的小姑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江湛失笑,迈腿朝着她走进,俯身轻轻抱了上去,“还是抱一下吧。”

他身上的温度很低,带着来时路上的烟火气,夏纯的眼睛泛出来泪花,往前抱住他,贴的更近了一点儿。

两个人抱了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情感到了这里,觉得没有任何语言足以用来表述。

江湛感觉自己的胸膛燃起了一团火焰,小姑娘软软的发丝就这么擦过他的下巴,他轻轻一笑,“夏纯,别哭了,小心鼻涕蹭我衣服上。”

夏纯没理会他的混蛋话,却还是稍稍往后撤了一下,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抬眸看着他,尽量平息着自己的情绪,“江湛,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她知道,他不是什么家庭富裕的阔少爷,平时的生活费都是在汽修厂一点一点赚出来的,自己的那一笔费用加起来少说也要小两万块钱,对于他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抢小学生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

“啧。”江湛挑眉,回到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就那么几个钱,你湛哥随随便便就赚到了。”

两个月的时间两万块,平均一个月下来就要一万块,除了在汽修厂的工作以外应该还有其他的工作吧?

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真的无所不能,就像是小时候童话书里的超人,夏纯差一点就真的相信了。

“江湛。”

“嗯?”

“谢谢你,这钱,你等我攒起来,再还给你,好不好?”她的话细声细语,听的人心里扯着疼。

夏纯知道,从小到大自己都像是一个多余的透明人,没人在乎她的感受,没人在乎她的愿望,她只有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会被人想起,发挥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是江湛,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原来自己也可以是别人所看重的。

小姑娘的话轻柔柔的飘在风里,吹到了面前少年的耳畔。

江湛浓黑色的眼眸沉了沉,嘴角勾起,抬手替夏纯拂去了肩膀上的落雪,回答道,“好,慢慢来。”

那天的大雪持续了很久,两个人沿着路边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深一浅的脚印。

夏纯的脸颊通红,深深地埋低了脑袋。

身边的人买了一个烤红薯塞到了她的手上,手心发烫,温度顺着脉络传到了全身,让她心跳如鼓。

她的世界原本是一片荒原,少年如同一匹野马裹着风疾驰而来,从此之后,所踏之处,春深似海,万物生长。

江湛,我们慢慢来,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