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门口还有一部分留下的官兵,用来看守查封的书院,从书院内搜罗还没离开的学生。
赵云栖看着默默拿着包袱离开的学生,他们之中不乏有责备之意的,但都没有开口。
书院被查封,他们的前途就会受影响,虽然能够更换书院,可明泽书院一日不被正名,身为明泽书院学生的他们,便一日要背负这些。
不远处一辆马车快速奔来,未等完全停下,贺连昇从马车上跳下来,环顾一周后心下了然,高声道:“明泽悠悠百年,岂是中间一些误会便轻易垮掉的,我向大家保证,很快,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
贺连昇的话犹如定海神针,令原先摇摆之人重新考虑,按照他所说,先回家看看形势再议。
若不便回家,又不想误了学业的,贺连昇做主允了南庐的去处。至于实在不想留,要另寻他处的,也不作勉强。
一番处理,已经日落,一众学子得以妥善安置。
赵云栖感激地望了贺连昇一眼,“今日又多亏贺大哥了。”
“老师那我可帮着打听活动,倒是你,和子越打算如何?”待扫了一眼他二人脸上的神情,又拧眉道,“反正万不可冲动行事,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从长计议。”
赵云栖被再三不放心地叮嘱,瓮声瓮气道,“我知道的,南庐那我就不去了,我去城里探探消息。”
贺连昇闻言知道拦不住她,遂向着赵云栖身边的男子道:“白简,你且看着些。”
“嗯。”向来寡言的人迎上贺连昇深不见底的眸色,又郑重道,“我在,必定会护她周全。”
而此时的赵云栖一心扑在了老爹的案子上,心无旁骛,错过了白简在说话时瞥向她的眼神,映在眼底的一抹柔情。
待贺连昇走后,书院门前余下孤零零的四道人影,涟漪也留了下来。
赵子越彻底醒了酒,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看着赵云栖问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先去城里探探底。”赵云栖一锤定音道。
几人动身前往京城,途经云泽镇时,赵云栖考虑到涟漪的身子,不便赶路,便将她暂时留在了镇上的客栈,想去过京城后再做打算。
只是没想到明泽书院被封的消息传得那么快,才不到半日功夫,镇上的人就对此议论纷纷。
茶摊子上聚了一堆,说得热火朝天。
“听说了没有,那明泽书院的山长被抓起来了,藏了不少逆反的书,那些学子们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谁说不是,还和崧山书院争什么天下第一,我看是被权势迷了心眼了。”
“常言道,寒窗苦读十几载,只为他日露锋芒,这下可好,锋芒都还没露呢,书院没了,前程都给误了。”
“听说那山长还收受贿赂,是个极贪的,还好美色,趁着秦淮楼被封强掳了花娘回书院,你说说,这简直就是衣冠禽——”
最后那个说话的,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个一枚石子,“谁,谁敢暗算老子!”
赵云栖弯腰从地上捡起块比巴掌还大的石头,在手里轻松掂着,眼神和那人对上,恶声恶气:“我平生最恨说胡话之人,若再让我听着一句,莫说脑袋开花,姑奶奶就当一回阎王收你的命!”
随着话音落下,那块大石头不偏不倚砸在离男子最近的一张桌子上,下一瞬桌子四分五裂,男子本想叫嚣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如同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拽什么拽!”末了,那几个男子甩下这么一句话,飞快的离开。
四周围人群散去,仿佛都怕了赵云栖刚刚的行径,身后的赵子越踹开倒地的桌子气不打一处来:“算他们走得快。”要不然非打的他们满地找牙不可!
话音刚落,忽然一道箭影朝着他们的方向破空而来。
赵云栖几乎在同一时间察觉,抓住了赵子越的肩膀,箭直直的钉在了赵子越脚边的桌凳上:“小心!”
下一瞬,茶摊之外数名黑衣人现身,吓跑了街上的百姓。
“救命啊!”
“娘!!”
混乱中孩童被挤摔在地,在人群中哭喊,可身旁的人根本无暇顾及,脚步错乱间就要将他踩踏时。
一道身影在人群中闪过,眨眼,抱着孩子出现在了街边。
白简放下孩童,嘱咐他在这不要乱动,又瞬移到了赵云栖身旁,控制了两个黑衣人后,低声提醒:“有二十多个人。”
赵云栖憋着一肚子气,从一个黑衣人手中夺过刀,狠狠地抽了回去,不忘提醒白简:“你尚未恢复完全,不要贸然使用……”
“不要紧。”白简看向不远处,微皱了下眉头,人越来越多了,但他目前能控制的人数有限,在不伤及百姓的情况下,他们几个人很难有胜算。
“不能伤及无辜,往外撤!”赵云栖此时只庆幸将涟漪留在了客栈内,否则他们更是分身乏术。
“赵子越!”赵云栖冲着前面大喊了声,翻身跃上马车,“先上车!”
白简和赵子越钻入马车,赵云栖拉起缰绳,利落地调转了马的方向,朝着镇子外冲去。
刺客见此,纷纷追了上来,箭矢如雨一般落下来,将马车瞬间射成了蜂窝。
马匹受了惊吓,扬起马蹄,继续疯狂向前奔去。
光亮消失,眼前是镇外的漆黑,赵云栖扭头看身后逐渐化作黑点的刺客,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没等这口气顺下去,他们的眼前又出现了数名埋伏的刺客。
赵云栖的心一沉,只怕是这一路都不会太平,到了京城也是危机四伏、
“赵子越,等下你给我下车,往那边村落跑。”赵云栖飞速的说着嘱咐,“我和白简会把人引走,等你这边安全了,就去镇上接涟漪。”
“赵云栖你少看不起人,打架哪一回我不冲在最前头,就你,光爱嘴上指使,也就我和小六几个能被你使唤指哪打哪。”赵子越“嗤”了一声,眼神黑峻,一眼不错地盯着面前的刺客,“哪来的鸡鸣狗盗之辈,蒙着脸当缩头乌龟,给谁卖狗命呢?”
说着抽起从黑衣人那儿夺来的刀,跃下了马车,朝那几个拦路的冲了过去。
兵刃交击间,赵子越听到了黑衣人的交谈。
“哪个是谢鹤辞?”
“抓活的!”
赵子越的目光徒然一凌,朝后方赶过来的赵云栖和白简看了眼后,高举起刀挡住黑衣人的进攻。
猛烈的震**,虎口处如同被刀子剐过的疼,他勉强的用右手握住才不至于发颤。
这是搏命……而他和姐姐的三脚猫功夫,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白简似乎受了伤,并不能使全力,这样下去,他们都会交代在这里。
谢鹤辞……他们要抓谢鹤辞。
“就凭你们几个,还妄图抓老子,简直是痴心妄想!”赵子越大喝一声,趁着黑衣人愣神之际,举刀直接从他腹间划过,冲着几个人挑衅一笑。
黑衣人交换了个眼神,似乎在确认赵子越的身份。
就在这时,赵子越飞快的冲向了马车,抓起缰绳高呵了声驾:“老子就是谢鹤辞,你们这帮狗杂种,有胆子的就来抓我!”
话音落下,赵子越便铆足了十二万分的劲儿驾车狂奔,黑衣人见此,大部分都跟了上去追逐。
“赵子越!”赵云栖听到那句话,心猛然一抽,声音都跟着发颤,“你给我回来!危险!”
“我谢鹤辞是谁,岂会怕这几个小喽啰,你放心……”声音随着马车远去离开,几番提及的谢鹤辞,让黑衣人追的更紧。
吸引走了大部分火力,剩余的人便不足为惧。
赵云栖看着那身姿矫健的少年郎,依稀看到了躲在自己身后哭诉被欺负了的小哭包,但小哭包的影子越来越淡,全部是少年爽朗的模样。
“姐,我长大了,定不让别人欺负你。”
“姐,我可是赵家唯一的男子汉,你且放心躲在我背后,我要是掉一滴眼泪都算我输!”
那些画面飞快的在赵云栖脑海中掠过。
鼻子顷刻的发酸。
出息了,臭小子!
赵云栖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抓住白简的胳膊,朝着另一个方向拔足狂奔。
白简紧紧拧着眉心往后望:“子越他会不会有事。”
“他不会有事的,既然他们要抓谢鹤辞,就必定是要活口……”赵云栖低声喃喃,似也是在安慰自己那作乱不安的心,“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白简不是没有听到黑衣人口中的“谢鹤辞”,这些人要抓他……
而赵子越为了救他,宁肯自己为饵,引走那些人。
而她……
低头看这个紧紧抓牢自己的娇小身影,白简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涤**开来,这便是维护与牺牲吗?因为自己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陷入险境……
此时天气已经彻底暗下,乌沉沉一片,月光清凌凌地投落,竹林夹道,经过一片又一片斑驳簌簌的影子。
黑衣人在竹林内四处搜找,但却只找到了四分五裂的马车,车身上还插满了箭矢,就是他们追的那一辆。
可驾车的人却不见了。
中了箭又从山坡上摔下来的人,怎还有逃跑的力气?
几个黑衣人分散开去在竹林间寻找,暮色沉沉中,地上的踪迹都不易分辨,更别说血迹。
不远处的下坡忽然传来动静,黑衣人齐齐前往,发现了勾在灌木中的衣服碎片。
“那边!”捏着那蓝色衣角,黑衣人朝着坡下的稀疏处追去,那边就近有个小村子,适合伤者藏匿。
声音远去,直至听不见,又等了片刻,竹林中一处枯木倒塌的地方,一个墨色的身影扶着重伤的赵子越,缓缓走了出来。
赵子越已然处在半昏迷状态,除了那不自觉的拖动走路外,剩下的便是恍惚间的呢喃。
“姐,我姐呢。”
“涟漪还在镇上,我等下……等下还要去找她。”
“陆长安,你这个狠心的家伙……”
墨色身影脚步一顿,赵子越挨在他身上,又低声咽呜了起来:“长安,幸好你来了……”
脚步继续,扶着赵子越与黑衣人相反方向前去,片刻后,竹林内响起低低的叹息:“真是欠了你的……”
待赵云栖赶到城门口时,正赶上城门即将关上,然而城门口的官兵却多了一倍不止,抓着来往的行人对着手中的画像比对,待发现不是,又粗暴地推开。
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不看画像, 赵云栖都能用膝盖想这是针对谁来的。
身后之人握住了她的手,周遭空气霎时凝固。
白简带着赵云栖,移形换影,眨眼之间便到了顾家老宅。
与此同时,赵云栖扶住了踉跄了一步的白简,“你没事吧?”
“不碍事。”白简说着,唯有自己清楚,就在刚刚使用能量时,脑海里如同针扎细密的疼,又像是千万只蚂蚁啃噬难忍,即便如此,他仍是大手一挥,精神力波及,以整座顾宅为中心方圆十里布下光罩。
蓝光于光罩与地面的交汇处,化成幽蓝色的特殊文字符号没入土地。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身影倏然出现在街角,步子慌乱,不知奔逃了多久,力竭之际,忽然虚空之中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住,拽入路边死气沉沉的宅子里。
沈之瑶看着眼前的少女,苍白面颊上泛起一抹喜极的红晕,一把抱住了她:“栖栖,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