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两人凯旋而归。公司里关于升职的传言满天飞。宁汐对此自是胸有成竹,可Vivian就不那么安逸了。她深知倘若宁汐顺利高升自己将会落何下场。不仅仅是原地徘徊那么简单,自己以前那么针对她,她得权得势了还不得把自己往死里搞?要知道,核弹最具威慑力的时候并非发射的刹那,而是立在发射井上的时候。
正考虑着该如何应对,怎料迎来一个惊天大反转——manager的人选定下来了,是十年老员工郝建国。
这事儿给Vivian带去无限回转的余地,却给了宁汐不小的冲击。她约江源吃午餐,江源很顺利便答应下来。
“这次项目明明是我们拿下来的,就算再怎么着也该轮到Vivian啊,老郝怎么突然空降进来了?”
“要说这次提拔其实并不仅限于你们那个项目,公司的评测客观又全面,这次主要是考虑到了老郝的资质。宁汐啊,你跟Vivian都还年轻,你们有的是机会。”
宁汐盯着江源的眼睛,“师父,我了解您。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江源垂眸沉吟,良久,轻轻说道:“宁汐,趁现在有时间你真的应该多陪陪家人。人这一辈子是场马拉松,巅峰不止一个,升职的机会也非常非常多!可是父母渐渐老了,他们过完一天算是一天,千万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
“师父,我怎么觉得您今天讲话怪怪的?”
“……”
“师父?”
“的确,你父亲私下找过我。”
这么一说宁汐倒是想起来了。出发成都之前,在自家饭桌上提到过这一茬儿。
……
宁汐几乎是横冲直撞进家门的。高美兰被吓了一跳,端着菜刀从厨房赶出来:“怎么了这是?”
“妈,我爸呢?”
此时此刻,宁昌德正坐在小区凉亭下忙着跟人吹牛。
“我那闺女,别看职场上翻手云覆手雨的,在我面前跟小绵羊似的。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让她待在江洲她连小区大门都不敢出!我在我们家,那是不怒自威,只要脸一拉,她们娘俩大气儿不敢出!就拿上周的事来说吧………”
正说着,余光中一道身影速速逼近。薛尚峰目光一扫,跟着停下:“哟,说曹操曹操到!”
宁昌德正说到兴头上,以为是高美兰来叫自己回家吃饭,眼皮儿都懒得抬。正欲往下说,只听耳后一声喊——“爸,我有事儿找您。”问候了一圈叔叔伯伯,宁汐拉宁昌德去一边。“没看我正说话呢吗,插什么嘴啊你!”
“您插手我生活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连我工作上的事儿都干涉起来了?”她黑着脸,质问道。
“我怎么了?”宁昌德明知故问,飘忽不定的眼神明显是在逃避。
“您说呢?您为什么私自找我领导?您跟我商量了吗?”宁汐的声调不由提高了八度。
宁昌德瞟了一眼身后,“要不你先上楼,咱们回家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不要面子啊?”
“这时候您还顾及自己的面子吗?”
宁昌德见女儿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索性往边儿上挪了几步:“这事儿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你看看是不是验证了我当初的那句话,换个人你那工作照做,你不在公司照样运行。如果你真的不可替代,就凭我跟你领导聊上几句公司会把机会让给别人?”
宁汐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父亲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道歉也就罢了,可他竟然如此强词夺理?竟然反过来指责自己?世人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做儿女的呢?儿女的心就一点不值得被可怜吗?儿女的处境就丝毫不值得被理解了吗?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可谓五味杂陈,委屈、愤怒、伤心……这一切一切的情绪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爸,您真的太自私了!”
宁昌德原地一怔,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瞬间化作千万根暴雨梨花针,一针一针插进了他的心窝。
……
Vivian自是不明其中缘由。一大早端着茶杯前来挑衅:“怎么,师父也没法为小徒弟做主了?” 她说着往桌边一靠:“我说宁汐,你真的不应该孤军奋战,你觉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很好看?多发展点儿耳目对你有好处!”
宁汐懒得理她,冷哼一声,道:“怎么,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自己行了?”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江大总监,你的师父已经递交辞职申请了。”
宁汐猛地抬眸,紧盯Vivian的双眼:“不可能!你听谁说的!”
“你知道人事部的那个小罗吧?昨晚要我帮他找一靠谱代购买只包包送他女友来着……”Vivian往后说了些什么,宁汐再没听进去……
4.
秦川近来表现得十分无精打采,李玉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作为一个称职的妈,她总能将儿子的情绪尽收眼底。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不高兴啊儿子?最近工作压力大吗?”
要说工作嘛,的确不怎么顺利。自从部门新调入一个拼命十三妹,秦川自视清高得过且过的态度就更不受领导待见了。虽说自己勉强度过了试用期,可现在公司又面临裁员。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他这会儿心绪不宁倒不是因为这事儿——
“谭宛不理我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一旦发现我去公寓找她她立马转身出门,这不刻意躲着我吗?”
林玉琳听闻,浅声安慰:“没事儿儿子,她离不开你的,过几天指定回来找你。”
她嘴上不说可心中免不了一阵窃喜。这可真是不枉自己舔着张老脸公司走一遭,白骨精哪斗得过千年老妖,看来是知难而退了,这招果然奏效。
秦川扣上电脑屏幕,往**一倒:“上回的确是我说话太重,她生气我也能理解,我应该去道歉!”
李玉琳面容一垮,眉毛恨不得立起来:“道什么歉?跟她有什么好道歉的!男儿口中有黄金!”
“其实谭宛真的很好。谭宛说,虽然我刚入社会经验不足,但我潜力很大。谭宛还说,如果我……”
“别总谭宛说、谭宛说,妈妈不也经常这么说吗?你怎么不听?”
李玉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每儿子提到谭宛的好她便瞬间焦躁。她这一切过度反应不过是试图带领儿子反抗另一个女人的权威,稳定住自己在儿子心中的高大形象。当母亲与女友站在同一战场上的时候,她体验到了“被抛弃”的滋味,这令她感受到了无比切肤的“分离焦虑”。
待李玉琳出去,秦川摸出枕下的手机开始编辑消息。各种口气各种挽回,一直发到第十三条才收到谭宛的回复。她说,“好啊,那就给你个机会。周五晚上七点暖茶见。”
周五这天,秦川从早到晚分分钟不停看表,工作起来心不在焉,领导问话的时候大脑空白一片。下班后他先去了趟花店,拿了预定的花束直奔“暖茶”。
中午那会儿接到李玉琳的电话,问儿子下午想吃什么,秦川说下午有约就不回家了。李玉琳一听他那兴致勃勃的语气就知道他要干嘛,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可能不了解?可她怎能让自己前功尽弃呢?
谭宛在店里等着,她说服了自己一万遍才争取到这次重修旧好的机会。期待不是没有,可更多的是提心吊胆。结果究竟如何,很大程度上这取决于秦川的态度。
距离“暖茶”还有一个红绿灯,司机踩下了急刹车。就在两分钟之前秦川突然接到秦南轩的电话:“你妈突然晕倒了,你快回来!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秦川挂断电话,“师父,掉头,市人民医院。”
秦川冲进病房,只见李玉琳无精打采地躺在**。见儿子来了,她立马开启哼唧模式:“啊呀,胸口闷,哎呀心口……医生您要不再帮我查查,看要不要搭桥啊?”
秦川见状,一个箭步跨到母亲面前:“妈您这是怎么了?大夫,我妈她没事儿吧?”
“小伙子别着急,我们给病人全身上下都做了检查,一切指标都很正常。可能是天太热了她有点儿中暑,我已经给她开了藿香正气水,一会儿就可以出院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谭宛左等右等却等不来秦川。满心期待渐渐化为流沙,直到一颗心凉到底,终于,自始至终她没拨给他一通电话。她买了单,从店里走出来,天昏欲雨,整个儿城市像是一个空洞而昏暗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