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出什么事儿了？”原本心不在焉的宁汐彻底清醒了。
“其实……其实也没多大点儿事。”高美兰尽量平稳着气息，可声音明明在颤抖。
宁汐刚想说什么，小张来叫开会。宁汐也只好安慰道：“妈您先别哭，我下午下班儿就回家好吗？晚饭就别等我了，我在公司楼下吃点儿就行了。”
等宁汐赶回家，宁昌德正破天荒地拼一只爱心果盘，高美兰则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中央，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宁汐凑上前，说道：“怎么，二老这么快就和好了？”
宁昌德刚好端着果盘出来，呵呵一乐，道：“夫妻没有隔夜仇的！”
宁汐在这点上活得相当明白。父母之间的小摩小擦她一向只负责倾听，很少真的站出来劝架。夫妻之间有自己的一套平衡，子女若过多参与，哪怕是出于善意跟孝心也会轻易打破这种平衡。就比如高美兰，即便她时而在电话里跟女儿抱怨、哭诉，绝不是为了让女儿帮她想办法对付老头儿，只不过是发泄情绪罢了。这儿女一出手，难免弄巧成拙。
高美兰撇撇嘴，起身帮宁昌德摘掉围裙，转手将一牙哈密瓜递给宁汐：“对了，刚才你宋阿姨来家里了。”
“是吗。”
“哎闺女，最近工作什么的都还好吗？”宁昌德插话。
“按部就班。”
“我就说嘛，我宁昌德是条龙，闺女怎么着也得是只凤！宋惠明刚说她家宋窈专门被公司请回国做总监。”
宁汐笑笑不接话。
“你宋姨还说呢，什么时候你也争取给咱们当个总监，给老爸提高提高生活品质。”
“我做得不差，而且最近手头有一项目，拿下就能升职。”
“真的假的？快，详细跟爸说说。”
宁汐随意敷衍，宁昌德看似对内容也不怎么感兴趣，也没认真听上几句便垂头划拉起手机来。
手头的项目正如火如荼地推进着，宁汐凡事亲力亲为生怕出现丁点儿纰漏。怎料周三大早她刚进公司便被“请”进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在桌前正襟危坐，省去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道：“小宁，咱们跟正川集团的合作项目你跟谁说过？”
“没谁啊？”宁汐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一个人都没提过？”
“没有。绝对没有。”
经理点点头，“那我现在很遗憾地告知你，项目黄了。”
“黄了？什么意思？”
“被朗宁国际半道截胡了。据说朗宁不仅打听到了竞争方是咱们百纳，而且摸清了咱们的底价，抢先下手将了咱们一军。
宁汐无比震惊，眉头紧拧在一起。
“宁汐啊，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再好好儿回忆回忆自己有没有将项目细节透露给什么人？”
宁汐眼眸低垂，单手抱臂，下意识将无名指置于唇边轻轻啃噬，这是她面对焦虑时的习惯性举止。周遭一片寂静，宁汐的大脑却如同陀飞轮般飞速旋转。要说完全没提过，也并非如此。记得回家劝架的那天晚上，老头儿问起的时候她的确提过几嘴。
可是不应该啊！老头儿当时明明在玩儿手机，一副似懂非懂、心不在焉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经理显得有些不耐，张口提点道：“我这么说可能更明白些，宁汐啊，有传言你跟朗宁国际的那个销售部宋总监是发小。”
宁汐目光一怔，猛地回过身——宋窈？这怎么又把宋窈给扯进来了？ 经理的暗语她自是了然，可此刻百口莫辩，只能老实承认。
“对，我跟宋窈做了多年同学，但打从她出国那会儿开始就完全断了联系，关系非常一般。虽然我们之间不存在平行竞争关系，但面对工作相关的事情我还是很有分寸的。”
经理眉心一松，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那行就先这样，你先去忙吧。”
即便这么说，可宁汐觉得奇怪。她随即给母亲去了通电话——
“妈，那天宋阿姨来咱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
“跟她能聊什么呀！都是些不咸不淡的家常话。我看她来咱家呀，就是为了展示宋窈给她置办的全套奢侈行头，一口一个’贵得不得了’，半虚半实的。我听听也就算了，可你爸爱面子啊，毫不甘示弱！”
“我爸说我什么了？”
“都是些好话！说你现在混得是风生水起，什么翻手云覆手雨别提多夸张了！看你宋姨一副怀疑的样子，哟，那可是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他还专门把手机里的小抄拿出来，给人家说你现在面临升职，是什么正川项目的领导人，你安排的事儿没人敢不做！那天你在家里聊这些的时候我以为他就是随便一听没往心里去，哪知道他全拿手机给记录下来了！闺女啊，别看你爸总喜欢打击你，很多时候还总以自我为中心，但只要是跟你相关的事情他可是十二万分上心！”
高美兰这么一说，宁汐的脑子轰地一下烧起来了。宋窈、朗宁国际——那这一切可就都说得通了。
说来说去这算是场天大的巧合。那天宋窈半夜回到家，宋惠明借切西瓜的功夫便将拜访宁家的经过和盘托出。宁昌德对女儿的大肆夸耀令她心头泛酸，这也能理解，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众多亲朋里出类拔萃的唯一？再说宁汐跟宋窈两人从小势均力敌，父母之间也在暗暗较劲。
宋窈的商业嗅觉堪称灵敏，丝毫风吹草动便能触通她的大脑回路。宋惠明短短一番话她立马抓住其核心，经过联想、打听及多方验证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宁汐所任职的百纳环球正是朗宁在争夺正川集团项目上神秘的竞争方之一。其实这项目跟宋窈关系不大，可她还是决定卖给咨询部一个人情。
宁汐痛心疾首，痛定思痛。她无疑犯下了一个极其低级、毫无技术含量的错误。且不说透露底价的人是谁，可追根朔源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即便逃的了责任，也逃不出内心的枷锁。
至于底价的流出，宁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拿着项目人员名单反反复复地看，将相关人员一一过筛、排除，她甚至怀疑过Vivian，可终了，沉滞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张朵的名字上。
这日会议结束，她将张朵叫进办公室，拿那种故作试探的语气问道：“小张，正川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搞得我焦头烂额。哎你帮我想想，项目底价到底是怎么流出去的？”
“什么？”张朵瞬间慌了神，目光有意躲闪。
宁汐顿了顿，笑着将ipad递给她：“看看这个。我无意中拿到的视频，你跟朗宁国际销售部的宋窈在咖啡厅见面呀？你们俩私下往来甚欢？”
张朵脸色一变，貌似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不是的宁姐，我……我……”
宁汐笑着摊摊手：“小张你可能不知道，宋总监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得利益谁都敢出卖。不知道她跟你提过没，我俩是相识二十多年的老同学，是上周还一起吃过饭的好姐妹。昨日还有说有笑呢，谁曾想这一转眼就硝烟四起的。”说到这儿，宁汐停下，举目，犀利的目光直射向张朵的脸，“所以小张，你觉得你对她而言，又能意味着什么？”
张朵狠狠愣在原地，身子突然开始颤抖，她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了，豆大的泪水跟着往脚边落：“我错了宁姐！宁姐，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我——”
“人人都有鬼迷心窍的时候，说说你是怎么操作的？”
“那天，那天晚饭后您不是临时被客户约见吗，让我帮忙把正川的整套资料给卢经理送过去，我在卫生间偷偷翻看了，当时项目进度还没过半，我也没想到那上面表的就是最终定价，我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差不多糊弄一下朗宁那边，没想到……”
“朗宁给你钱了还是答应给你好职位了？冒这么大风险总是有利可图吧？”
张朵垂眸，抿着嘴沉默。
宁汐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道：“小张啊，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我网贷欠了十万，这月初朗宁的宋总监专程找到了我还说贷款她会帮我还，但我得帮她点小忙。”
“小忙吗？你帮她一个所谓的小忙，她亲手将你送入行业黑名单。你的十万是偿还了，可后半辈子跟这行彻底无缘了。你觉得值得吗？”
“不不不，不值得！我是一时犯糊涂，宁姐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您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以后都听你的！”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做事不考虑后果。你先出去吧。”宁汐说着，暗暗关掉了手中的录音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