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前些日子您打电话说想来我跟小宛的公寓看看,听到这个消息后我跟小宛都很开心,小宛怕您不认路还专门去公交站接您。
上周五我发了工资,本来预约了晚餐想带小宛去庆祝,可刚回到家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您就跑来问我:你平时跟谭宛是怎么相处的?我听出了您的画外音,一定是有什么让您不满的事情发生。没等我询问您便抱怨说谭宛根本不懂得怎么当一个好伴侣。为此我专门找小宛认真谈了很久,结果搞砸了晚餐,我俩还闹了分手。
我写这封信就是想告诉您,妈,这是我跟谭宛的小窝,不是您的。
俗话说“三岁一代沟”。这话主要是讲年龄相差越大观念上的差异往往也越大。我跟小宛交往了挺久,渡过了磨合期,现在挺融洽。我俩是奔着结婚去的,但您跟我们之间隔了整整一代,在大多事情上的看法上分歧在所难免。
前几天天气转凉,可小宛爱美,穿得跟平时一样短裙短靴。您看到后就指责她说,“这么冷还穿短袖,以后想不想生育了?”小宛也只能尴尬一笑说办公室有暖气。有一次您看到她喝凉水,就说:“喝这么冷的水对身体不好,烫的最健康。”然后不由分说就把人杯子里的水倒了。小宛跟您解释说喝过热的水容易得食道癌,您却说,“我喝了一辈子的热水也没见给烫死。”
这些生活习惯上的分歧简直数不胜数,这种分歧与强迫不是您跟谭宛之间有,咱们之间也有。我知道您出于对我的爱对我的保护,可是我有些透不过气了。
我记得小时候您和爸爸感情不错,在我记忆中你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争吵全都是因为奶奶。大概是我刚小学毕业那会儿,奶奶来咱家住了一段时间。她一来到家里就像女主人一样凡事都要过问凡事都要插手。如果哪件事不合她的心意她就会开口骂老爸,看似嘴上骂他可其实是在指桑骂槐骂您。吃饭多放了点盐,就说您不是好媳妇。用洗衣机洗衣服,就说您懒惰浪费,过年买几件衣服就说您大手大脚……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后来我明白了,一个家庭里只可能有一个女主人,而这个人应该是伴侣,而不是母亲或孩子。
妈您是过来人,对此最有体会,可为什么偏偏又变成了这样的人?您对家庭对我的付出我都清楚。您每餐都会为我加菜,口味向来以我为主。家里的卫生您天天打扫,看着确实舒心。每天早上我还睡眼朦胧的时候您就已经早早儿爬起来为我准备早餐了,有时候我说下楼吃点儿,您说外面不干净,没家里的好。妈,您做的这些我都牢记在心里,但有时候又觉得少了同龄人本该有的自立跟自由。
妈妈,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最好的关系,是亲近地保持距离。
您也许觉得我和您有着血缘关系,您才是这世界上与我最亲近的人,小宛只是个半路插道儿的外人,我万事都不该向着她。但是,妈,陪我共度人生经历的是她,陪我面对人生风雨的也将是她。
有句话一直在我心里,它可能会令您心碎,可我还是想要说出来——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最忌讳的就是有第三个人插足,无论这个人是谁,就算是父母也不行。
妈妈,我对小宛的爱并不影响对您的爱。这本来就是两件事情。
儿子,敬上。”
李玉琳逐字逐句读完,泪水落珠子似的滚落在纸面上。
要说她对儿子的过分宠溺并非空穴来风。丈夫秦南轩出自书香门第,父母均为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而李玉琳出身不好,父母在小县城经营一家粮食作坊,她能有今天全是凭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知识分子家庭貌似知书达理却有个通病——自视清高。打从谈婚论嫁那会儿起婆家就已经对她瞧不上眼了,直到儿子秦川出生,一切才有所好转。秦川被李玉琳视为命运的转折,她要倾心养育,绝不能掉以轻心!
为方便上下班,薛晴子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公寓。怎料刚搬进去不到两周樊昆就找上门了。正巧是个周末,晴子空闲在家。她接到电话后并未请他进屋,要他在楼下等着。
直到确认樊昆出现在楼前的草坪上,晴子这才随之下楼。
“有什么事吗?”晴子佯装强硬,却还是被划过眼底的一丝怯懦出卖。
樊昆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给你送个礼物,这不马上过节了吗?”
“什么?”
“情人节。”
“樊昆你能不能清醒点,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不是你最想要的蓝气球吗?”樊昆说着就将盒子往晴子手里塞。晴子要躲,却被他反手捉住:“薛晴子,你别再这样了好吗?这么长时间还没闹够吗?你觉得你离得开我吗?别再自欺欺人了!咱们和好吧,就跟从前那样。”
晴子用力扭动手臂:“放开我!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这话似乎激怒了樊昆,他重了声色低声怒吼道:“怎么,卡地亚都看不上了?你不是最追求牌子吗?上大学那会儿你说买了mk就是爱你,刚工作那会儿你因为一只lv跟我闹脾气,怎么,现在口味变了吗?”
……
江源顺路来给晴子送还上次见面落下的外套,刚才在路边泊好车便撞见这幅场景。他先是在人后稍事观望,接着拨开层层人群在晴子身边站住脚无比淡定地伸手裹住她的肩膀:“她需要什么我会买给她,无论摘星星还是采月亮都不需要外人操心。”
薛晴子知道江源这是在给自己撑场面,可双肩不自觉地颤抖着。她微微挑眉,看向江源的侧脸,他的目光真诚而坚毅,简直就是个武功盖世的人间大英雄!
樊昆的目光落向江源的手,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了:“怪不得啊!还真是傍上大金主了!”他怪声怪调地说着,目光转向面前的男人,冷言相击,“这女人的爱情一向是用金钱衡量的,真心是用物质作评判的,别犯傻了你这个冤大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樊昆说出这席话的时候看客们嘲讽的目光不约而同砸在晴子身上。晴子觉得丢人,眼睛突地一下红了,想要逃离,脚掌却像是粘在地砖上了似的动弹不得。她求助似的望向江源,短暂的默默相视,江源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回转目光,对情绪失控的樊昆彬彬有礼道:“谢谢樊先生的提醒,可我一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眼睛。”话罢,轻轻裹住呆若木鸡的薛晴子走出众人视线。
江源将晴子安顿在副驾,抽了纸巾递给她:“没事儿吧?”
晴子神色木然地摇摇头。
“找地方坐坐还是兜个风??
“去江边吧。”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讲话。晴子将车窗摇到底,任整张脸淹没在迎面而来的狂风里。她等着江源发问,可江源似乎有意等待她开口。势均力敌的沉默之中,江源最终略胜一筹。
晴子摇上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你误会。”
“什么?”他迅速回应。
“樊昆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你物质?”他轻笑,“放心,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没往心里去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江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打着方向盘的手不由握紧。“人在失控的时候会口不择言,这很正常。”
接下来的那个周末,薛晴子回父母家吃饭。
饭桌之上,她连续夹了几筷子葱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周洁觉得不太对劲,不断瞥向女儿,好一会儿也没见她有所察觉,这才跟薛尚峰交换了眼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晴子?看你好像有心事。”
薛晴子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妈……我能不能问您借点钱?”
周洁当下一愣,“多少?”
“三万。”
“出什么事儿了?”
“没出什么事儿,就是自打我跟樊昆分手以后他找过我几回,想复合。我拒绝,他就屡屡拿那些年给我花过的钱说事儿。我合算了一下,想把这些年欠他的一并还给他今后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妈上个月给你的赞助不够?”
“够用,可我月初不是没忍住买了只心仪已久的Chloe嘛,这么一来就差点儿了。”她说着,拿筷子戳了戳嘴:“妈,我最多借一个月,下次发工资立马还给您。”
周洁还没吭声薛尚峰便抢着说道:“闺女做得没错,这钱老爸给出!什么借不借的,一家人多见外啊!”
父亲的干脆反倒令晴子倍感羞愧,“爸,那个包我确实买得有些欠考虑了,我……”
“女孩的青春就这几年,好好儿打扮没什么不对的。爸爸理解,现在的白领谁没几个大牌包包没几件撑得起面子的奢侈品?再说社会人都是看碟下菜,这么点附加投入还是值得的。你只要别铺张别过度攀比,量力而行就好。”
吃完晚饭,晴子包揽了剩余家务。薛尚峰修剪完盆栽,跟周洁在阳台上相视而坐。
“咱们以前的确是亏欠女儿的。她小时候那会儿我一心追求事业进步了,也没给她太多关注。你那过度节俭的生活理念的确给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记得晴子上大学那会儿,有次我趁出差去看她。那天刚好是她的生日,我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支支吾吾了好久,最后才说想要一件韩国牌子的风衣,人别的姑娘初中那会儿就有了,她到大二还没穿过。我听完她那番话心里别提有多酸楚了,我错过了女儿太多的成长。”
周洁始终垂着眼帘沉默,听罢,跟着轻轻点头:“是啊,以前我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她跟樊昆恋爱那会儿,有次两人闹别扭人家硬要跟她分手,晴子雷雨夜跑到人家门口求复合。我跟她一帮同学发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淋透了。我当时只觉得她特别没出息,二话不说上手扇了她几个耳光。过了挺久以后,我趁着机会给她道歉跟她交心,聊过以后我才知道,她之所以放不下樊昆就是因为那孩子在物质上给了她很足的安全感,弥补了童年缺失。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自以为好的品质却害孩子不浅。”
“所以有时候想想啊,父母说的做的难道都是绝对正确的吗?如果不是,那我们究竟有什么资格要求孩子完全按照我们的旨意生活?”
“是啊,小时候我们引领孩子成长,等我们老了是他们带领我们成长。活到这把岁数我才发现,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