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霓裳曲

第一百九十九章 龙虎卫,龙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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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一行人拿到玉玺后没有返回净照的别院,而是走虎跑山路南下,在六和塔跟白塔之间的江岸渡口上船离开杭州。为此净照很有意见,好不容易有机会当一回东道主,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心上人呢。胡不归一句话就把他堵回去:你若想叫珑月被那大宋特使抓了送回去献给皇帝,大可把人留下。净照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他的别院就在夕照山和三台山之间,虽说有公子身份加持,可朝中不少人知道他跟东平郡主关系不一般,大哥钱惟治迫于压力,少不了会派人来查。故而别院并不安全。

雨露在前开道,一行人车马并行,沿虎跑山路向南,不久就碰到了提前在此等候的天权星官等人。雷霆已经醒了,杨家兄弟跟怒爷爷还在马车里呼呼大睡,招财进宝跟在马车旁。山路不算宽,勉强能容马车通行,两侧就是坡地和密林,层层深黑,还有不知名的鸟虫阵阵怪叫。两支人马合二为一,仍是雨露打头,雷霆殿后。

俞章跟在胡不归身边,托了李珑月的福,他们都有马骑。胡不归还好,从开封到河东,往返千余里,骑术大涨,杭州的区区山路已不在话下。俞章就不同了,好不容易才爬上马背,马儿一走,立刻紧张到不行,看着像要随时坠马。

“放松,跟着节奏,上坡往前,下坡往后。”胡不归提醒他。俞章看看左右,低声道:“黑漆马虎的瘆得慌,要是在此埋下一支伏兵,我等休矣。”

“乌鸦嘴!”胡不归看了眼身后的马车,这趟李珑月又是乘车,没有骑马,也许是在车里琢磨那半把钥匙。话音刚落,就听见前头的雨露发出警报,车马依次减速停下,就地戒备。抬眼望去,但见山路中央人影憧憧,正好挡在马队前方。

“山贼?”俞章吓了一跳。

“官兵?”净照准备出马,遇到官兵,自然是他这个公子上去斡旋。

胡不归却从那些人散发出来的气势上判断既不是山贼也不是官兵,更像是某些大人物为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秘密训练出来的家丁死士。

雨露根本不问他们是什么人,抬手就是一箭。他也判断前方不是官兵。既然不是官兵,遇到黑吃黑,亮出拳头更管用。

“当!”他的一箭竟被挡下。

“尔等何人,胆敢阻挡本公子车驾!”净照催马上去了。

“还请三公子请郡主前来一叙。”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仁辅,居然是他!

净照哪能让李珑月涉险,朗声道:“尔等逆贼还敢现身?还不速速退散,否则休怪本公子不留情面!”他没继续自称“老衲小僧”的,果断摆出了一国王子的款儿,听上去还颇有威仪。

“哈哈哈哈……”王仁辅大笑,“逆贼?到底谁是逆贼?三公子与亡国之女结伴而行,莫不是要助钦犯逃脱,也去当一回逆贼?”

说话间,雷霆来了,扛着他那根粗大的狼牙棒,朝王仁辅道:“老王,动手前某还能叫你一声先生,你若不走,那就休怪某棒下不留人!”

王仁辅道:“亡国匹夫,安敢叫嚣!”

雷霆当场就要发飙,被雨露拉住。

胡不归注意到,雷霆只带了与他搭档的那个神箭手上来,他那组剩下六个神箭手只有两个留在后头戒备,另外四个,不知在哪。至于七星官则已排出阵势守卫在李珑月的马车周围。胡不归悄悄打出手势,让招财进宝保护俞章——死胖子一身本事,可不能损伤。

净照道:“尔等占山劫道,意欲何为?”

对面倏然亮起火把,王仁辅的目光越过净照落在后边的马车上,没有搭理他。

车门开,李珑月身姿翩然,直接从车上跃到车边她的坐骑上,策马来到马队前,睥睨着王仁辅,面若冰霜。净照想说点什么,可看到她的脸色,明智的闭上了嘴,他跟胡不归一样,清楚的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伐凛冽之气。

“东西我取出来了。”李珑月开门见山,“不过你没资格也没本事拿。”一句话又把王仁辅噎得半死。“说我是亡国之女,那你是什么?丧家之犬?背主之奴?往日里你口口声声要继承文献太子遗志,你可还记得文献太子毕生的心愿?”

“老夫自然记得,一辈子都记得!”王仁辅拼命控制住被气得直抽搐的面皮,准备开始煽情。

“一介家奴,也敢妄自尊大!”李珑月根本不给他留面子。

“你!”王仁辅没想到她竟然一再叫自己“家奴”,**裸的侮辱!

“文献太子毕生心愿是恢复大唐国祚,你呢?你想做什么?你勾结的是什么人?钱昱!钱昱是什么货色?自私自利,一直在暗处搞些鬼蜮伎俩、图谋篡位,编本百家姓给赵光义邀宠卖乖,彻头彻尾的小人,跟你王仁辅一样私心作祟!他有什么资格当吴越王?他又有什么本事恢复大唐?他自知名不正言不顺,就想找个李唐皇嗣来糊弄天下人。可笑他连找人都找不对。与此等蠢材合作,王仁辅你是瞎了还是老糊涂了?!念在你多年苦劳,我本想给你留点体面安享晚年,不想你竟弄个村妇来谎称文献太子长女,还敢冒用东平郡主封号,我看你不但眼瞎昏聩,人也跟钱昱一样蠢!像你这等既瞎又蠢之人,竟恬不知耻以文献太子心腹旧臣自居,文献太子泉下若知,定会掀了棺材板跳出来亲自砍了你的白头!”

王仁辅胸膛起伏,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耳朵嗡嗡作响,全身都在颤抖。他活了五十年,一向很有体面,几曾被人这般痛骂,几曾受过这等侮辱!骂他辱他的还是亲眼看着长大、寄予无限希望的人。他的心在滴血。“文献太子是你父亲,你安敢如此侮辱乃父旧臣!”

“他不是我生父。”李珑月的声音平静而冰冷,有如刀锋直刺人心,“他虽不是我亲爹,然文献太子光明磊落、一生都在为恢复大唐国祚而战,堪称一世英雄。你——”李珑月朝王仁辅一指,“不配做他家臣。”

王仁辅晃了晃,用手指着她,已然怒极,声音颤抖:“你终于承认了,承认自己不是文献太子骨血。难怪你丝毫不以恢复江南国为意!老夫没想到,真正的大唐血脉,竟然是你!竟然一直都在老夫眼皮子底下……”

李珑月打断他,她还没骂完呢:“你害死文献太子,还敢以家臣自居二十年来招摇撞骗,你,是何居心!”

王仁辅嘴唇哆嗦起来:“文献太子不是我害死的,是宗照月那奸贼害死的!是他派人杀了李景遂,让中主起了诛杀文献太子之心!”

李珑月道:“虎毒不食子,文献太子是怎么死的,你比我更清楚!要不是有内奸,你们又岂能轻易得手?二十年前你们害我养父,二十年后你们还要害人,竟还想胁迫本座!你们做下的龌龊事,我全都知道!我劝你一句,今天一定要杀了我,不然我会叫你们东海盟生不如死!”其实老王未必是东海盟的人,只是既然撕破脸皮,李珑月动了真火之下自然是怎么狠怎么来,活该老王撞枪口上倒大霉。

“来人,把这个目无尊长、祸国殃民的女子拿下,拿下!”王仁辅亮出一物,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他的声音有如暗夜老枭,分外凄厉。在他身旁,一直没吭声的胡芷汀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看到了胜利,终于可以把那可恨的东平郡主,哦不,她亲口承认不是文献太子的骨血,我才是郡主,可以把她随意捏圆搓扁了!王仁辅身后有人开始动了,身法迅捷诡异,有如鬼魅。

“打架怎能少了我们!”杨家兄弟不知何时从马车里下来,六郎提枪,七郎扛枪,一左一右越过李珑月,站到队伍最前方,酒气逼人。

“谁敢!凶名赫赫的龙虎卫,几时要听从一个家奴调遣了?看清楚本座是谁,再想想能不能动手!”李珑月喝道。

“郡主……”王仁甫身后的人显然迟疑了,他们这支江南国皇家暗卫队自然认得大名鼎鼎的东平郡主,国破后更是靠着郡主私产供养,然而……

“龙虎卫是什么来头?”胡不归跟净照都很茫然,他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好像很厉害很神秘的样子。雷霆雨露等人却是知道龙虎卫的——江南国皇室最神秘的地下力量,曾令举国朝野闻风丧胆,以这些人形杀戮机器的恐怖战斗力,真要死磕,势必无法全身而退,不由握紧兵器做好搏命的准备。而在马队左右,先一步隐匿出去的神箭八骑中的四人也已两人一组窜到树上居高临下,占据射击制高点。

王仁辅见龙虎卫们犹豫着没有立即从命,愈加暴怒:“虎符在此,你们敢不听命?”有人在虎符的驱使下要听命行事,对面的是郡主,可是认符不认人,是他们传承的规矩。

“退下!”李珑月斥道,她冷笑一声,“你以为盗用虎符我就奈何不得你了?”说着抬起手臂,素手高擎一物,在火把映照下熠熠生辉。

“这是……!”王仁辅定睛看去,顿时惊疑不定,直觉不妙。

“龙虎卫,见龙符如见君王。”李珑月冷冷道。

那些人都停住了。

王仁辅大喝:“你们还干等着做什么!”话音未落,但见寒光一闪,李珑月竟直接把手中那物件抛了过来,擦过王仁辅的额角,带起一片油皮。

“啪!”龙虎卫中有人接住了那物件。下一个弹指,他们齐刷刷单膝跪地,朝李珑月叩首;领队之人恭恭敬敬手捧那物件,不再动弹。

胡不归等人都吃了一惊,本以为难免恶战一场了,没想到反转如此之快,区区一物就能叫老王手下反水。

王仁辅面色青白,心如死灰,他已看清楚,李珑月抛过来的是块龙形兵符,而他手里的则是虎形。南唐立国以来,龙符一直都在国君手中,虎符则可能被赐予国君亲信掌管、调用龙虎卫,龙虎相遇,自然是以龙符为尊。如今龙符既出,龙虎卫当然要听龙符调遣,他手中的虎符等于失效,这可是他的最大底牌啊!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龙符会出现在李珑月手中,龙符不是在李煜手里吗?李煜不是被关在开封吗?她又如何能从李煜手里拿到龙符!

李珑月眼神冷蔑,鄙夷道:“我给你虎符,是叫你调出龙虎卫去保护懿陵,你倒好,拿着我给的兵符来威胁暗算我。王仁辅啊王仁辅,有你这样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家臣吗?”不给王仁辅辩白的机会,又喝道,“龙虎卫听令,擒下王仁辅,其党羽格杀勿论!”

“得令!”龙虎卫齐声应命,声震夜空。

前方,王仁辅的心腹纷纷倒地。胡芷汀拔刀奋力反抗,奈何实力悬殊,瞬间便已挂彩,只是兀自咬牙死战。

“留她性命!”胡不归见胡芷汀岌岌可危,急忙出言恳求。

李珑月睨他一眼,见他满脸的急切惊痛,便出声道:“留那女子一命。”

只片刻,王仁辅的人便被消灭干净。“不……”王仁辅绝望的嘶喊,忽觉一阵风从手边掠过,再看时,手中虎符竟已不见。他奋力一握,想要抓住什么,手中却已然空空如也。

小兽窜到胡不归身上,停在他肩头,把抢来的虎符丢到他手里。胡不归接过,凝眸细看,这令符并不是常见的上兽下符的款式,而是直接在老虎肚子上镂刻,掂了掂,还挺沉,随即递给李珑月。

胡芷汀被押了上来,多处受伤狼狈不堪,若是李珑月再晚一点开口她定会被当场格杀。她两眼充血,瞪着李珑月,绝望、不甘、怨愤。她不恨胡不归,他只是被妖女的美色蒙蔽了双眼;她恨李珑月,就是这个妖女,夺了她的身份不说,还叫胡不归鬼迷心窍、有家不能回。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转而幽怨地的看着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