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霓裳曲

第五十六章 邀君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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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俞章自己都被这称呼吓了一跳。自从娘亲过世,他就跟着他爹俞绍东奔西跑,吃在路上,住在工地,半年换个地方,学到的东西越多,对吃越来越执迷,人也越来越胖,从小胖子到小木匠,从未有人唤他一声“少主”。

胡不归道:“有了这么大一处宅院,少主自是当得的。”

俞章望向胡芷汀,羞涩的笑笑,心里想的是,我现在是少主了,家中有屋又有田,应该配得上你了吧?

胡芷汀把手放到身后,她可不想再被他肥腻的小胖手抓住。

黑影下的老者盯着俞章手中的木匣道:“此物乃俞家秘传机关盒,至于内中之物——”他扫了众人一眼。

李龙月挑挑眉,旋即走开一段,去看另一侧的壁画。二星官和铁锤大汉也随他过去。

胡芷汀见状也拉着胡不归走远些,边走边道:“别人家的事情,别去偷听。”

胡不归被她拽着,眼瞅着老者跟俞章在那窃窃私语,只道:“别拉别拉,听不到啦!”

胡芷汀把他拉到一边,水汪汪的眼中几分审视,几分委屈。

胡不归讶道:“怎么啦?是不是胖子趁我不在谁欺负你啦?”

胡芷汀道:“你以前是不是说过,不管我受了什么委屈,你都会替我出气?”

胡不归点头:“没错。”

胡芷汀一指天璇星官道:“那你帮我去打她一巴掌。”

胡不归讶道:“打她?她跟你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打她?”

胡芷汀这才把当初在东塔院中挨了天璇星官一巴掌的事情简单一说。胡不归听罢,心想完了完了,难怪她看李公子他们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原来竟有这等宿怨。这女人之间的冤仇啊,可比男人跟男人难化解多了。他听世子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他的两个侍妾,一个为了上位,一个为了争宠,费尽心机阴招百出,还美其名曰匹女的逆袭,差点闹出人命。最后还是他那位与世无争的世子妃出面,直接将两个贱人当庭杖毙。世子由此得出结论,身为男人,宠妾宠婢流连花丛都可以,唯独正妻不可动;正妻不动,家门无忧。那些废掉正妻扶小贱人上位的,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你们两个为了一点误会这么闹,就不怕李兄赏你们一颗震天雷吗?啊呦,李兄的脾气,最喜化繁为简,一定会这么做的……啊呸,我在想啥?李兄是男人,芷汀是堂妹。不行,我得去找五哥把把脉,最近老胡思乱想的,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胡芷汀看他目光闪烁像是又走神了,追问:“你去是不去?”

胡不归瞅瞅天璇星官,又看看李龙月,憋了半天,总算冒出来一句:“我打不过他们啊。”

胡芷汀气结,抬脚就要去找天璇星官的麻烦。

胡不归连忙拉住她,道:“这里是胖子的老宅,大殿里供着的都是他家先人,在这里动手是对先人不敬。先人们要是被惊动了,吓唬吓唬你倒还好,若是一气之下每天跟着你,时不时在你耳边吹一口凉气……”

“别说了!”胡芷汀捂住耳朵,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朝她吹气。从小到大她最怕妖魔鬼怪什么的,胡不归每次都拿这个吓唬她,百试百灵。

一炷香时间后,老者与俞章聊完。俞章过来邀请众人下榻老宅,还告诉他们,这里之所以被传为鬼宅,是因为不想被太多人盯上;没人敢来,自然就清净了。

胡芷汀连连摇头,她可不想被先人们盯上。

最后,李龙月和胡不归都婉拒了俞章的邀请。胡不归把伞剑递给俞章,说弄坏了让他给修修。俞章接过,说他要留下来,对照《木经》去参悟老宅中大大小小一百零八种机关;待他研习有成,自会再去寻他闯**江湖。

他们与俞章分别,畅行无阻的回到路口,与在外头等候的众人会合,一同返回紫阳镇。

胡不归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跟李公子手拉手穿过一片美丽的桃花林,来到一个巨大的蓝色湖边。湖上飞鸟成群,水中鱼群如织,岸边还有一大两小三只麋鹿在喝水。“李兄,我们在水上盖一间大房子如何?”李公子微微一笑,长袖一拂,水面上就真的出现了一间华丽的大屋,还有锦鲤鱼在周围腾跃。胡不归满是憧憬地挽起李公子的手,正要朝大屋跃去,就听身侧一声咆哮,一只硕大的绿毛狐狸从林中窜出来,张嘴就要去咬李公子。胡不归大惊,梦境散去,徒留心悸。

“还好李兄不在,也没有绿毛狐狸。”胡不归低头一看,发现被子被踢掉大半,剩下一小半挂在肚子上,孤峰自赏,遗世独立。胡不归羞耻的拉上被子盖住脸,多次议亲不成无所谓,可偏偏对同是男子的李兄魂牵梦萦的,本公子莫不是真的……

次日胡不归见到李龙月时,面红、耳热、心跳。

钱昱也来了。

他们很有默契的没提夜探老宅的惊险过程,只说一切顺利。

钱昱没多问,请李龙月过去共进早餐。

胡不归一同去了。钱昱是没邀请他,可也没拒绝。脸皮算什么?李兄去哪本公子去哪,大不了早饭的钱我自己出。

席间,钱昱忽然问李龙月接下去有何打算。

李珑月略微歪头思索,像是还没想好。

胡不归突然来了句:“我家新昌风光独好,蝴蝶谷、盘仙谷、天烛湖、穿岩十九峰,还有十里梅溪,百丈高崖。李兄若是有闲,不若去我家中做客,同游山水之间。”

此言一出,胡芷汀顿时气死。好你个小乌龟,睦州分堂的事情还没了呢,你就又开始勾搭男人了!

钱昱倒是不急,嘴角挂着轻蔑且自信的笑容。胡不归啊胡不归,你当人家是什么人,区区乡野景致,就想邀人同游?他相信李龙月不会答应的。李龙月此来吴越,虽未明言,但必是带着使命而来,哪里有功夫去游山玩水,何况还是秋冬,哪里有什么景致可看。

岂料李龙月不假思索的应道:“好。”

胡不归、胡芷汀、钱昱同时怔住,就连伺候李龙月用膳的两个星官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主人你对外人不是一直很高冷的吗?怎就答应这小子去玩了?

胡不归又惊又喜,他竟然就答应了?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从婺源到新昌,少说也得走个七八日,一圈玩下来,再下一场雪,李兄指不定就要留在我家过年。姿容若仙,踏雪寻梅,妙哉妙哉!

胡芷汀一想到李龙月要去,他的那群侍女跟班也要去,每天都要对着可恶的天璇星官,心里就堵得慌。小乌龟啊小乌龟,别以为一句“打不过”事情就过去了,我跟他们没完!

钱昱是又震惊又纠结。惊的是高傲如李龙月竟会答应。胡不归那小子定是使了什么妖术。纠结的是李龙月跟胡不归去游山玩水,自己跟不跟着呢?他可不像胡不归那么不要脸,吃个早饭还得跟着;吃我的早饭也就罢了,还来截我的胡,那就不能忍了。

胡不归心情大好,笑嘻嘻的问钱昱:“昱公子可要同去?”

钱昱又是一口血。本公子总不能跟你一样贱兮兮的说“同去同去”。他看了李龙月一眼,就盼着李龙月说一句“昱公子同去”,这样他假意推辞两句也就勉强答应了。可偏偏李龙月说完“好”后就再不发一言,只是仪态万方、慢条斯理的在两位星官的伺候下用膳。

用完膳,李龙月才抬起头来,道:“胡公子是李唐皇嗣,皇嗣相邀,本公子却之不恭啊。”

一句话又把钱昱堵得胸闷。

要说胡不归李唐皇嗣的身份,他还真是……可现在胡长安已经死了,不管真死假死,胡不归就成了仅存的一个——花瓶。

考水村,黄杜坞,明经湾。

小雨沥沥。

李龙月一袭玉色锦袍,撑伞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路旁的翠柏伫拥,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没有石人石马、神道享殿,路的尽头是一座呈凤字形的墓地,坐北朝南,群山围拱,云气凝集。墓坐北朝南,墓有八边,墓边用小花砖砌成,墓顶绘有太极阴阳八卦图案。

李龙月在墓碑前停下,墓碑上书:“始祖明经胡公之墓”八个大字。墓的左侧还立有一块石碑,上书:“赠封明经像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昌翼奇材,君父王嗣,懿德惟乡,严光并志。大宋太平兴国二年正月下”。

这是今年年初由大宋皇帝赵光义敕令重修的陵墓,墓顶上那一块块拇指大小的瓦盖“皇穴”彰显了墓主人的身份。此地埋葬的才是真正的李唐皇嗣、唐昭宗李晔嫡亲骨血。

李龙月淡淡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不远处的树后转出一人,手持笤帚,正是当日在明经堂与胡不归打过照面的胡长安。胡长安确是假死,假死是为了不让旁人再来打扰已经故去的人。

李龙月道:“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李唐皇嗣。”

胡长安道:“是与不是,还能看出来?”

李龙月道:“只消看你的容貌,就知你不是。”

胡长安哑然失笑。

李龙月认真道:“你太丑。”

胡长安僵在那里。这是什么道理?他自问中上之姿,为他明净先生风采气度折服之人不知几多,如今在这年轻人眼里居然成了“太丑”。胡长安好受伤,打量着这个俊美得人神共愤的家伙,想出言反驳却一时词穷,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内心咆哮:做人要厚道!不是长得好看就能随意拿旁人容貌开玩笑的!

李龙月不再理会他,朝墓碑端正一拜,转身走了,不带半点留恋。

他就是来看一看胡长安长什么样。长太丑的人,是不会有大唐皇室血脉的。更不会是他要找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