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晗也不推辞,征得允许后,拿起一卷胶带和一张纸做起演示:“请看,要想做到提取不破坏本体,就需要胆大心细、全神贯注。先把胶带一头牢牢固定在客体面上。”
“我知道,这样是防止手印残缺,或者出现重影。”
左晗点头:“其中很多的技巧其实说来都很简单,并不复杂,但需要凭借手感。”
两个男人都低头摩挲了下自己宽大的关节,曾大方的手指像砂皮一样“沙沙”作响。
“绷紧另一头,用手指的指腹把胶带的光面均匀抹平,这是为了防止胶带纸和客体面脱离或者黏连。”
“这个环节的确不难。”曾大方说。
“难的在胶带剥离,因为磁性粉显现的手印只能用一次胶带,没有失败的机会。胶带面和客体的夹角要小于90度,同时要尽可能的慢。”
“那是多慢?”
池逸晙想了想问:“剥离胶带的速度不能超过胶带粘质对客体面的释放速度?”
“Bingo。”左晗脱口而出,眼神多了一分惺惺相惜:“小角度和低速度都是为了防止胶带粘面和客体面的黏连概率。”
曾大方一拍大腿:“我有时候在想,我们干这行的会不会都是自虐倾向?”
左晗和池逸晙都忍笑看着他。
“你们想,好不容易解决一个问题,总是会有更多的难题冒出来,好像永远都没有个头。就说眼下吧,这手印,确切地说是掌印,很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我们却并没有库可以比对。”
“之前扬言要杀死被害人的嫌疑人到了,何不比对一下呢?”池逸晙习惯了问题层出不穷的情况,仿佛只有如此才是正常的状态。
师徒两人走进房间的时候都愣了愣,来者是父女两人,女儿说是21岁,看上去稚嫩得像是高中生,眉眼间的清纯和浑身上下洋溢出的青春气息,让左晗都觉耳目一新,不由多看了几眼。男人对别人初次见到女儿的惊艳反应习以为常,松弛中带着几分傲气,好像高颜值是拜他所赐。
曾大方有点嘴拙地请他们入座,刘浩更是欣喜激动得手足无措,左晗心里骂着两人真是没出息,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下池逸晙,他却在趁着别人转移注意力的功夫,朝她微笑,似乎洞察了她的内心活动。左晗的脸又被他的盯视点燃了起来,取了男人的掌印,转身离开。
男人得知男孩已死,脸上露出大快人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他、死、有、余、辜!”
整个过程中,凡是问到女孩的话,她刚“嗯、啊”着要开口,父亲就挺身而出代劳。
曾大方不给他酣畅淋漓发挥的余地,突然调转枪头问:“于封,请问你二月二十七日当天早上三点半在什么地方?”
男人恍然大悟,不可思议地看看池逸晙,又看看曾大方,确定他们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我真要杀了他,还会等到现在,今天还会那么配合地过来,自投罗网?”
“那天,对了,我想起来了,”男人猛拍脑袋,“我女儿第二天参加钢琴考级,因为离家太远,我们在附近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步行去的考点。”事后,果然查到了他们入住当天的监控录像。
之后,每次谈到这个光芒四射的魅力女孩,曾大方都直摇头:“本来我倒眼前一亮,没想到绣花枕头一包草。女儿富养也有讲究,否则像这样看似宠爱,实则溺爱,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连独立思考能力都没有。”
男人果然清白,还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临出门了,他走了两步,又回来勾住池逸晙的肩膀:“兄弟,我看你慈眉善目,一表人才,帮你一把。其实想杀他的人也不止我一个,那次我听他辅导员说,他是专业电子游戏的玩家,事后,我问过我一个整天沉迷网游的表侄子,那臭小子居然还是TF战队的。”
池逸晙心里咯噔一下,回头就叫刘浩去查相关新闻。他虽然对于游戏生疏,但这个名字在电竞圈是如雷贯耳。刘浩莫名地摸着脑袋离开了,不一会儿,他兴奋地拿着手机,指着上面的电脑截图:“这小子仇家不少,他的对手是K财团暂住的火影战队。比赛当天,因为他们团队作战的手段阴险犀利外加暴力,没想到又最终夺冠,对方扬言要灭了他。”
“到底是不是游戏里的‘灭’,就要靠我们来判断了。”池逸晙说,“你去把老曾叫来。”
池逸晙给曾大方到了一壶茶,对方感慨:“看你这么气定神闲,是胜券在握了,还是线索有突破了?”
池逸晙抿了一口,示意他也喝:“焦虑会把智商压低,放轻松放轻松。”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尸检出来了,致死原因不是窒息死亡。”
曾大方脸色变了:“自杀?兄弟们这几天忙里忙外都白忙活了?”
池逸晙双手下压让他运气:“沉得住点气,我什么时候说是非正常死亡事件了?”
“你不是刚才说了不是窒息吗?”
“他的咽喉、气管都没有烟进入。”
曾大方猛地站起来:“怎么会没有烟?”
“你想想,这像不像我们去年经手的一个案子?”池逸晙启发道,“河边的尸体,身上全湿了,肚里却没水?蹊跷的地方必有文章。”
“那死因到底是什么?”
“腹内脏器多处受到撞击,内出血直接导致死亡,但臧法医认为,头部严重受损难以准确分析,不排除颅骨也曾受到重击。”
曾大方茅塞顿开,连灌了自己几杯水:“我说你喝茶也太不方便了,这么小的杯子,我都五六杯下去了,还不解渴。”
正要进门的左晗扑哧笑了出来:“师傅,功夫茶呢喝得就是个闲情雅致。”
“行吧,你们不急,我才更急。这么说来,那地方还不是第一现场?”
“目前我们至少切断了两个错误方向,学生家长一个,竞技对手一个。”
“竞技队员排除嫌疑了?”左晗问。
刘浩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扶手上:“我们走访下来,他案发时段不在场。当晚,他通宵在网吧和另一队的成员单挑,网吧监控和路面监控都证明了这点。”
曾大方的脸色铁青,像是熬了几个通宵,他回自己办公室抱了大玻璃杯喝起浓茶:“手头的线索都断了?”
“倒也不是,事实上,还有很多可挖掘的空间。”池逸晙敲敲笔记本,“首先,我建议对死者的两个住处再进行全面复勘,他身边相关人员的走访调查继续进行……”
中途,曾大方电话响了,他忙不迭打了招呼,左晗看到他眉毛微皱,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摁掉,很快放下笔记本出门接电话。
刘浩汇报说:“我们的人通过刑侦技术手段和走访调查时发现,性格孤僻,个性极端,曾在死前一度有自杀倾向。”
池逸晙点头:“嗯,有必要摸清他死前一段时间的作息内容及就诊情况。另外,对死者的母亲、父亲、父亲配偶及死者前女友进行重点调查,一一排除嫌疑。”
左晗听到这皱了皱眉,每次都是如此,一遇到谋杀,总是怀疑最亲近的人,她不明白,其他人听起来就像司空见惯了一样,难道他们都心里阴暗到怀疑自己的枕边人都会在某一天杀了自己?那她也真得感谢臧易萱的不杀之恩了。
直到会后,曾大方都没有回来。中午,左晗没吃午饭,就换了紧身衣去健身房抢占椭圆登山机。一进门,就看到他在那里挥汗如雨。
她一进屋,局里其他科室的男青年眼光就再也离不开了,她像是站在舞台上自带聚光灯一样,弄得曾大方都不自在,想要赶走站在自己跑步机旁边的徒弟。
“你没事杵这里干嘛?”
“关心师傅还要经过批准的?”
曾大方看她不走,只能调慢了跑步机速度,气喘吁吁说:“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关心你闺蜜室友去。我看她脸色倒是惨白惨白的。加班加的?”
“不用你提醒。”左晗和曾大方不知何时开始习惯这种没大没小的娴熟谈话模式,“她是碰到了感情困扰,我已经替她教训了小张的老妈。”
曾大方毫无表情的脸眉毛高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