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画师之致命解药

张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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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弛

画像转向樊勇的那一刻,一抹亮光瞬间窜进了他的眼里,长久没有离去。

在这一刻之前,我像在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一样,忐忑不安。上次冬至聚会时,我就觉得他欲言又止,后来接了案子匆匆离去,连续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这天中午,我刚从食堂回办公室,还没带上门,他就三两步走了进来。

“我给你倒杯茶消消食?”我出食堂时见他才坐下吃饭,这才一抬腿的功夫,他居然就完事到我这来了——而且还是赶在他小店最忙的工作日中午——想必吃饭其次,守株待兔等我才是真。我朝靠墙的书柜走去,要从其中取上好的茶叶款待稀客。

他示意不必客套,轻轻带上门,把随身的一个包打开。他平时在我们加班时候可没少送夜宵,可这一回,感觉不太一样,这个包放吃的实在有点过小。

“我这次回去,收获实在太大了。”他轻轻在我的电脑桌上搁下那只包。

“我知道。”帮他找到失散多年、改名换姓的儿子,对他来说,无疑是起死回生的拯救。他的人生从此又有了盼头,我当然清楚其中举足轻重的意义。

“不止是这个。”他急不可耐地在包里捣鼓着,“我还拿到了新的线索。”

“线索?”我这才看清他手里是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

“哪台是外网电脑?”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插上盘,等待电脑开机运转的时候,他直直盯着我的眼睛说,“这次,我又要拜托你帮我一个大忙。”

我从没见过如此渴求的眼神:“什么事?”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新难题,不仅会把他刚刚恢复的平静打破,还会给我出一个新的难题。

“原来,我家那件事,”樊勇从来不提“凶杀”两字,好像一提到,就感觉那一刀刀扎在他自己身上,“老天有眼,让我居然有运气等到了凶手的目击人。”

“真的假的?”时隔多年,当年警几乎翻江倒海,都没能找到的线索,就这么被他轻易找到了?我心存怀疑。

“说起来,还真是老天有眼,其实不是我去找的,而是他给送上门的。”

像樊勇所说,那天他刚刚提前找了机会,没有摆明身份,借口同学的生日聚会,和儿子同桌吃了饭。吃完后,孩子要回自己家了,他又是失落又是兴奋,不甘心一个人回旅店,就约了几个从小长大的兄弟去喝酒。

“走,尝尝牛肉汤和酸辣粉,去去寒气。”一个兄弟提议去当地的一家地道的夜宵铺,不醉不归。结果,就在兄弟去买包烟,等一碗热腾腾米粉的时候,邻桌几个老乡有些喝大了,开始说从小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

哪知道世界那么小,吹着吹着,其中一个,就说到十多年前,下夜班的他眼看着一群身上沾血的人从眼前的小巷子里经过。

“当时把我给惊得呀,赶紧拖着自行车道到旁边没有夜灯的角落里躲了起来。”那人绘声绘色继续说,“我离他们太近了,近得连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到闻到了。我就那么待在那,眼珠子都不敢动,看着他们一点点由远到近,再一点点走远。”

别人问他:“这一定是犯了命案呢,你也不去报警?”

那人口齿糊涂,思路却清晰:“如果他们真犯了事,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不嫌少,我也上有老下有小的,冒不起这个险啊。”

“那你盯着人看,样子一定看得可清楚了,和我们正常人都长一个样么?”

“你别说,不细看,不知道他杀了人,真扔人群里找不见。那人个头寻常,身子骨倒是结实,脸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动了手还是别的啥原因,的确不一样,透着一股戾气。”

“你这讲故事呢,说得还真的一样。”

“这还能说故事,我隔了那么多年,我连自己爸妈长什么样都有点记不清了,还记得那人长得什么样子。”那人有点懊恼又像是痛苦地抱着脑袋。

“这不怪你,伯父伯母也走了五六年了吧。”

“后来听说那家人的男的受了刺激,脑子出了问题,疯疯癫癫离开了我们这疙瘩,也是个可怜人,哎……”

“人各有命,你也没做错什么。”旁边的人敬酒劝他。

原本只是顺耳一听的樊勇,对照着他前后所说的楼外的情形、周边的小店,还有对受害人老公身份职业的描述,夜宵铺子的橙黄色等还晃悠着驱赶夜色,他的心里亮堂地艳阳高照,上脸的酒意一下子消散全无。

旁边的铁兄弟看着他冲动起来,摁住了要起身的他,笑嘻嘻地上前发烟,说他们这顿饭吃得寂寞,这桌倒是有滋有味的热闹。不知谁突然提议和那几个哥们拼桌拼酒,顺理成章地聊上了。

樊勇不失时机、看似不经意地问起了几个比较关键的嫌疑人长相和身高问题,说笑间还拿身边人和明星的脸作为比较。

“看来关注的问题很在点子上。”听到这里,我大为吃惊。

“还不是平时耳濡目染的,你可是我的师傅。”樊勇也不谦虚。

我这才想起,的确,十有八九次,我在聊起自己的画像经验,或是在润色加工最后定稿的时候,他都在。主要是因为我常常因为作画消耗大量脑力、体力而饥肠辘辘,到他那里觅食。画完后,又因为大脑的持续兴奋,只有用聊天来释放积蓄已久的压力。

“你别和我说,你把人给带回来了。”我四下环顾。

“当然没有。”樊勇说,“我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暴露。”

“那……”我指指电脑,瞬间全明白了,“你不会是让我根据一点聊天语音,就来画一个十多年后的凶手的现在长相吧?”

“画得不像不怪你!”樊勇大度地把厚实的大手一挥,像是要撇去我心头的重担。

“我可以试试画出他当年的长相,但是也不确保准确率。”我看着他专注地点开音频文件,示意先按暂停,“主要问题在于几点。”

“你现在的画像水平已经和以前不是一个等级的了。”樊勇急不可耐地肯定我,像是少说一句褒奖的话,我就随时可能改变主意放弃画像。

我摇头:“这不是有关我,而是有关采集的信息。首先,他对你我都是个陌生人,我们不清楚他的品性如何,酒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