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庭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我下意识地放满了脚步。直觉告诉我,在非工作时间,没有交谈的声音,也没有打呼的声音,里面不只有张弛一个人。我从来不是有偷窥癖好的人,但还是出于好奇,挪动了脚步。
张弛的仰头轻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看上去疲倦不堪。透过门缝,我看到顾世背对着门正站在他的左侧,像是低头在端详他。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不堪她的面部表情,单单是这个动作,就让人心灰意冷,或许我真应该继续认真相亲,有的人注定不是我能追求的,毕竟已经心有所属。
我轻叹了一口气,想要退出,但警觉的顾世很快松开了手,转过身来,坦然地看向门外。她手里拿着一张湿巾纸,张弛的脸上黑乎乎的,看来是清理到一半。
“他这是怎么了?”我悄声问。
顾世垫着脚尖出来,把门给掩上:“他累坏了,手掌上蹭到的铅笔印睡觉时候全都糊到脸上去了。你来看看这幅像,我们讨论到一半,他就扛不住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里有一卷画像,看来就是刚刚定稿的那副。
“这画得是谁?”
“你大概猜不到的,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是李庆传说中的‘小三’。”顾世说着把画像转了过来,“不要太惊讶。”
我脸上的淡定表情反而让她惊诧不已:“难道你之前就知道?”
“我并不知道,直到我发现了这份银行流水上的异常。”我递过两份材料,这也是我要和他们通气的核心要素。
顾世不可思议地摇头:“刚才我们还在争论这个问题呢。”
“争论?”张弛睡得很浅,我们的小声议论也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了,“那应该是叫做辩论。”
“随你怎么说,”顾世看我一脸迷茫,“是这样,张弛根据那个目击员工的描述,画出了当天李庆发生关系的那个人的样子,结果居然是……”
“是个男人。”我看着画像上那张非常秀气的脸。
“你也看出来是个男人?”顾世冲张弛努嘴抱怨,“看到吧,你肯定画错了。”
张弛坚持说:“是个男人没错,不过我的确是根据他的描述把所有特征一点不拉地记录下来,不过我没有限制它的性别,最后画出来是个男人,也是我没有料到的。但我们必须要相信证据。”
“你怎么知道那人说得全是真的呢?”顾世继续反驳,两人之间方才那一刻的温情当然无存,我不知该幸灾乐祸还是可惜地感叹,“那员工看了画像,表情也不像是站在你那边的。”
“那是因为他和你一样,被传统思维束缚了头脑。”
我听不下去了,提醒他们:“而且,其实我们已经见过他一次了。”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我,这次轮到张弛都皱着眉毛:“哦?”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就那个生活助理?”
我递过复印的寿险文件:“你们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就是王子威?”
“受益人?”张弛惊讶地看向我,“李庆的受益人居然是他,不是他的孩子们?不过,为什么我都对这个王子威的脸印象却非常模糊,这不应该啊。”
“因为他的脸动过。”顾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包括这幅画像,我也的确似曾相识。现在再回过神好好想想,那的确是一张整容脸。”
“所以,这件事情,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就是一死一伤,最大的受益人反而是这个匆忙露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度假区的王子威?”张弛紧缩眉毛。
“我不知道你们掌握了什么线索,但是从现在的状况来看,王子威也不像能拿得到什么好处。”
我们三人齐刷刷看向声音的来源,从楼梯口朝会议室气喘吁吁跑来的尹仲艺:“为什么?!”
“跟我来,到了那儿,你们自然就会知道原因了。”她停下脚步,示意我们赶紧和她走。
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条件反射地从铁皮柜里取出照相机,顾世则提上了她沉重的装备包。我感觉到事情在朝越来越疯狂的方向飞奔,以至于我们要拼命追赶,才能尽可能抓到一丝真相的影子。
“人已经断气了。”还没等车开近中心现场,张弛用他特有的笃定音调挂断电话,告诉我们。
这太出乎意料了。难道,如果还有人觊觎这笔财富,那我能想到的只有同样躺在病**的李庆的妻子。问题是,即使王子威失去生命,这笔财富还是和她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相反,如果她没能挺过来,李庆曾经是她唯一的受益人。可现在,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作为一个现场摄影师,尽管有着太多走访经验,但是,人性的复杂,事实的迂回,让我越来越对一切有敬畏之心,只相信证据,尽全力搜寻证据,并且帮助同伴找到其中的关联,这才是我唯一力所能及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们在哪儿?”顾世对实地面积、物体特征极为敏锐,但唯独没有方向感,一下车就开始晕晕乎乎找路标,寻找现场重建的初步感觉。
“这条路同往机场高速,旁边西南方向左侧正上方是一家宾馆,南北走向是一处同往临县道路的高速。”我耐心向她解释。
车没停稳,我们鱼贯而出,现场,警灯四闪,接报的地区民警迎上来向张弛汇报:“接报的群众说,有人开车道路边,把尸体抛在这里。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我端着相机上前,企图捕捉王子威死后相对原始的影响。他的面容不如上次见到的那么俊朗,沾满了血污,即使不仔细看,都会发现他的鼻梁已经崩塌,深红色的血液从他的耳朵、鼻子和嘴角那流了出来,留下深深的印记。他因此和张弛的画像也判若两人,但只要仔细对比,脸部框架和五官特征还是鲜明地印证他们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