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县西十里官道
官道上尘土飞扬,路上皆是拖家带口逃难的人群,他们灰头土脸,面黄肌瘦,步履蹒跚。
“母亲,母亲你看!”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突然扑到在地上,他举起手里半块麦饼,麦饼不知在官道土里埋了多久,上面沾满泥土,肮脏不堪。
一个口唇干裂妇人接过来拍拍上面的泥土,揉揉孩子的头:“快吃了吧。”
“母亲吃吧”小男孩砸吧了下嘴。
“我不饿,你吃吧”,母亲宠溺看着自己的孩子。
小男孩接过麦饼正准备吃。
“啪”!
突如其来一巴掌,小男孩被打倒在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饿狼一般扑上去抢走了他失手掉落的饼,那个男子只有左臂,右边袖带空****,小男孩翻过身鲜红的血痕在鼻子下浮现,他看着到手的麦饼被抢走,失声大哭,母亲上前心疼的搂住儿子
“母亲,那是我的!”,小男孩恨恨的看着远处那个男人
远处那个乞丐男子正在单手抓着麦饼狼吞虎咽
“你还给我儿子!”
母亲扑上去试图抢过那点吃食,但无奈没有男子力气大,反被推了个踉跄,周围人来人往,冷眼旁观,这是一条逃难之路,这种情况在这条路上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大家这些时日都没有吃食,不上来一起抢就已经算是极好了,更不会有人去主持正义。
乞丐男子一顿风卷残云,转眼间只剩下了手中的碎屑。
“哐!”
突然一处人影飞起一脚,将乞丐飞踹倒地。
“堂堂七尺男儿,竟抢妇孺吃食!抓起来送官衙治案!”,田鹰怒目而斥,他正带着几个人负责大部队的前方侦探,正好遇到此幕。两个羽林侍卫上前将他抓起来。
赵广汉等一众人此时赶到,刚才他们远远目睹这里发生的一幕,赵广汉一脸铁青,桑灵儿和霍沐雪连忙上前安抚被抢走吃食的母子,她们掏出自带的干粮和淸水,送给这对饥肠辘辘的母女,岂料刚递出,周围饥民看到眼冒绿光,瞬间围拢上来争抢二女手中的食物。
“啊!”
桑灵儿也被撞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田鹰一列侍卫连忙上前将众人围拢起来,拔刀而立抵御灾民的冲击。
公孙骞面色凝重看着周围的饥民:“广汉,这?”
周围饥民围拢越来越多,他们看这一行人衣着气质非比常人,不知谁带头跪下,瞬间一大片饥民跪倒在众人身前,祈求粮食和清水。
霍沐雪双目通红,眼角有一些些晶莹。
赵广汉向陈九问道:“我们离渔阳县还有多久路程?”
“一天”
“所有人只留一顿口粮,将其余口粮分发给百姓”,羽林侍卫纷纷摘下自己的口粮袋,分发给百姓。
霍沐雪轻抚着小男孩的后背:“慢点吃,不着急,没人抢你的了”
他母亲也拿着半块饼在一旁噙着眼泪心疼的看着孩子,她并没有着急吃,因为她不知道这一趟逃荒之旅还有多久,自己和儿子吃完这一顿下一顿又在哪里。
“你们在哪里来,又到那里去?”公孙骞问道。
“我们从渔阳县来,准备去长安投奔我一个远房表哥,听说他在长安给大户人家做听差,我们去投奔他谋一个生路”。
桑灵儿惊呼:“啊,我们就是从长安过来,这离长安骑马都有七八日行程,你们这步行怎么去”。
这位母亲苦涩一笑:“没办法,我们渔阳县洪灾过境之时,人就死了十之一二,孩子他父亲就是上堤防洪时被冲走了,洪水退去大家田亩尽毁,都在等朝廷拨粮,却突然说粮食不翼而飞,无粮可发,又饿死病死十之三四,还能走动的人只能出来投奔亲戚,不然只有等死”。
“你们离开时,渔阳县内怎样?”赵广汉额头紧皱。
“城内房屋半数被毁,人只剩下老弱病残,有流民烧杀抢掠。”
众人相顾无言,只能选择尽快赶路,早日到达渔阳查清事实,稳定当地民生。
霍沐雪偷偷将自己的荷包摘下偷偷递给这位可怜的母亲:“你们路途遥远,这点钱就做路上的盘缠吧” 。
赵广汉却突然一把抢过来:“不要给,让她们就这样走”。
霍沐雪惊讶又困惑:“赵广汉,你怎么这么冷血,不给她们钱,她们会死在路上的”。
“你给了钱,她们才会死在路上”
霍沐雪一脸疑惑。
公孙骞上前劝和:“广汉说的不错,这一路都是流民饿殍,她们如果怀揣大量银钱,不花还好,只要一花,必被歹人盯上,母子俩又没有自保能力,恐怕不出百里就会遇到不测”。
“也是,她们刚才连捡拾到的半块麦饼都保不住,何况钱呢”陈九也符合道。
“那给钱不行,我们也没有多余粮食,你们说怎么办!”霍沐雪有些无奈。
“给,这是我刚才写的一封函”,赵广汉交给这个母亲一张布,众人看到他的衣袂缺了一大块,显然是刚在衣服上撕下来的。“函信中以我名义而写,委托各路关头驿站对你们母子多加照顾,你们此去长安,一定要走官道驿站,他们看到此函会给你们提供最基础的吃食和住宿,给,这是我的腰牌凭证”。
“谢谢,谢谢各位大人!”母亲拉着儿子就要给众人跪下,桑灵儿连忙将她们拉起来。
“哼”,霍沐雪心中也认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她就是难以拉下面子,只能扭头上马向渔阳而去,众人也连忙跟上。
经过一日马不停蹄的赶路,远处的渔阳城墙已经显露在众人面前,众人走进,却发现墙上既无侍卫,墙下也无兵卒,城墙门洞打开,偶有一两个灾民出入,城墙口一个老人伫立,静等长安来人。
“在下渔阳县令徐大志,在此恭候各位大人”。
“城池为何无人驻守?”赵广汉问道。
徐县令沉顿一下:“还请各位大人随我入城一看”。
众人进城,走过渔阳街道,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残败的围墙和满地的污秽,赵广汉走到一处墙停下来,那上面清楚的有一道水痕,他下马走近,水痕到他胸部位置。
徐县令对众人说:“一月前那次暴雨让堤坝决口,渔阳又属低洼,这是那次大洪水涌进城留下的”。
众人无言,大家都能想象到当时洪水入城的惨烈,一行人走到驿站,一个看面相只有十四五岁的小驿卒出来相迎。
“只能辛苦各位大人住在此处了” 。徐县令走了一路,面色黄蜡气息有些喘。
“现在驿站中里也只剩这个小驿卒为大家准备一些简单的吃食”众人进入驿站,徐县令坐下,有气无力的告诉众人。
那个小驿卒给徐县令端上来一碗水,徐县令叱责:“没点眼力见!先给各位大人上!”。
小驿卒唯唯诺诺连忙下去。
“我们这穷乡僻壤,下人也没什么见识,又赶上这光景,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无妨,徐县令讲讲这渔阳现在什么情况吧”。
“唉”徐县令长叹一口气。
“一月前那场暴雨突如其来,不过我们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们这个地方历年雨季经常有大暴雨,大家也习惯了,但谁也没有想到,那晚我们城外渔水决堤,大水进城,全城百姓浸泡在水中,家中储粮牲畜尽被冲走,那晚城中十户去二,大水浸城七日才退,然后就是瘟疫疟疾,百姓死伤无数,百姓们无法生计,堵在县衙,问我要粮救济”。
徐县令说到此处哽咽难言,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我便派人向城北的北鹿山粮仓白大人请求借粮,到那才发现,那晚是八水决堤,附近县郡都被洪灾淹没,大家都去北鹿山借粮,白大人开仓时,发现里头的五百万担粮食不翼而飞,我们都没要到粮,回到城里,百姓们得知此消息后还能走动的,都离开渔阳去投奔亲朋邻里,城中只剩下老弱病残,我也没有俸禄银钱,便把城中的守卫和衙役尽数遣散,各自求生去吧,待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
赵广汉问:“城内现在还有多少人?”
“也就三成吧”。
“各位大人请喝水”,小衙役给大家送来水。
赵广汉好奇问道:“这驿站也没人了,你怎么不走”。
“我···”小衙役犹犹豫豫不敢回答。
“大人问什么,你就如实汇报”。
“回大人,我叫陶十八,是个孤儿,从小无依无靠,要饭时被驿丞王大人收留,这就是我家,王大人洪水过后得了疟疾,没几日便去世了,我没地方可去,就守在这驿站里了”。
“那你吃什么?”。
“树叶、树皮、野菜、糠麸”,陶十八小声说道。
“小子,我也喝水!”突然墙角一个乞丐厉声喊道,这个乞丐就是赵广汉他们在路上抓到的那个抢母子麦饼之人,他们一路把他押到渔阳县,准备关进大牢。
“喝个屁”,田鹰狠狠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