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条街,吴逸观察了一番宝象府街道各处的店铺摊贩,发现物价倒是没比阳城高多少,自己这三四十两,应该还能花些时日。
吴逸还发现,这宝象府的府城固然比阳城大,四方街道楼屋的规模也更豪阔,就是四周行人,男女老少,也大都衣着齐整光鲜,精气神都更上一层。
对比一下自己这身衣服,就算是在彩云间买的,经过这一路车上跋涉,也沾了不少灰尘,对比路上的行人,反而还显得有几分落魄。
又得找衣服换了。
他走了几条街,都像个没头苍蝇,找不到衣裳店,饭馆酒楼倒是遇见了不少。
这宝象府内城上下四方估计足有好几十里,自己难道得找一圈?
不过稍一想,他倒也不急,就当是观光好了。
抱着如此念头,他脚下的步子也愈发轻快,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碰到一家衣裳店,但却是门前挂了两条惨淡白绸和白灯笼,看这架势,似乎是闭门吊孝。
要不要这么巧?
吴逸没奈何,正要离开,体内圣尊师傅的声音却是传了过来:
“呼……成功了!”
成功了?
“什么什么成功了?”这没由来的一句,令吴逸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边接着找,一边随口问道。
“妙,妙极!就在刚刚,本尊已经恢复至第三周天,你这小子倒也不是一点用没有。”
啥?
吴逸还没整明白她这没头没尾的,便听她又接着说道:“本来只打算传你个小把戏让你打架有点面子,现在么?说吧,破例再答应你一个要求,想要学什么?”
“不是……”
吴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努力从脑海里那阵突然响起的聒噪声平复心情,“您上次说功行第二周天,不是还要入定沉睡么,几天都没消息,现在才一个时辰就突破了?”
“心有所感,想到了些往事,就自然而然顿悟了,当然比入定休眠快。“
“这都行……”
吴逸虽然一听说可以再答应一个要求,也有些高兴,但一时半会也没想到要提出啥:“你要我现在说,我一下子也想不到,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忽而闻得一阵香火味,吴逸从对话中回过神,停步驻足时,才发现,身侧右边,已是一座亮堂的庙宇门前。
自来此世,一路上他见过了关公庙,城隍庙,还有供奉三清的道观,早习惯了,但这一座,却令他不由得停下来,目视门前匾额处,几个灿然生辉的金漆大字。
“哪吒庙?”
吴逸望着这一座比清云观还大了不止一圈的红墙大庙,那匾额上的字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想起了白莲衣身边那个一身红衣,纵马远去的少女,李云英。
自己不就是因为讲错了哪吒的事情,还惹得她不高兴了一阵子吗?也因为这茬,自己知道了这个世界神佛与前世大众所知道的存在着一些区别。
来都来了,不如见识一下。
不光庙外装潢亮堂,这哪吒庙似乎香火还算可以,吴逸走入庙门,见得几位来往香客上香,内院前有几名和尚在打扫地上灰尘与香纸残屑,还有一名老僧坐在正堂门口的解签位上。
吴逸稍微摆正了姿态,大步走到庙里。一入眼,就是一具身披战甲,脚踏莲台,三头六臂,执有六般神器的带髻孩童塑像。泥塑中的相貌虽然是孩子样,却作扬眉怒目,仗剑降魔的威严状,威势凛然。
斩妖剑,降魔杵,缚妖索……和西游里的描述一样,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哪吒?
香火缭绕的红漆神位上,端端正正书着“三坛海会大神中坛元帅通天太师威灵显赫大将军哪吒神位”字样。
正堂侧面的墙壁上,则是一副画有哪吒剑斩蛟龙的画像。吴逸一眼望去时,这画像下列着的一行行小字也看得清楚,这世界哪吒的事迹他一下子就知道了大概。
和前世所看《西游记》的设定大致一样,哪吒出生时两手掌分别现出“哪”“吒”二字,出生三天就踏倒水晶宫,抽龙筋,李天王因哪吒不服管教,多生事端,竟欲杀子。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灵魂飘**西天,吹得幢幡飘动,释迦佛祖便以莲藕荷叶为其起死回生,赐予其六般神器,法降九十六洞妖魔,归位神坛。
而当中多了一些不同的细节处,是哪吒儿时惹下得祸端,远不止抽龙筋一条。这壁画下的文中所述,龙王率众欲要上天告状,却被哪吒先一步冲上南天门,于天门前怒杀九龙,之后更胆大包天,趁着玉帝携众神赴瑶池盛会,大殿无人,偷了如来佛祖遣人献给玉帝的礼器如来弓,一箭隔着何止千万里之遥,射死了当时西方群魔妖后石矶娘娘的弟子,之后群魔聚兵,天兵也问罪于李家,这才有了李天王杀子,哪吒自杀之事。
这描述虽然所占篇幅只有寥寥数语,比不上全篇一大堆的讲述哪吒如何法降九十六洞妖魔的篇幅,但在吴逸眼里,已是看得有些胆战心惊。
天门前怒杀九龙,偷如来弓射魔,这两件事光看上去就已经觉得是天大的祸事。
突出一个莽字,比起大闹天宫,恐怕也逊色不了太多。
“这哪吒倒真是厉害……”吴逸感到慨然处,也不由自主地夸出了口。
“是啊,这小娃娃是挺不错的。”圣尊的声音自他心口悠悠传入意识中。
吴逸愣了一瞬,她一向眼高于顶,怎么现在夸起哪吒来了?还是说这世界的哪吒真的很强?
“师傅,你之前不是说哪吒父兄几个一起都打不过你吗?怎么现在就夸起来了?”吴逸心念反问道。
圣尊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是打不过,但他也确实不错啊,能让当年的我用出两个神通的这等神将,三界之内可不多,比他那个成天托着个塔防儿子的元帅老爹强。”
吴逸习惯了圣尊一贯的自夸,但这回自夸里也抬了对手一手,他琢磨着,这哪吒看来是真的很强。
眼睛溜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这庙里哪吒相关的一些事宜后,吴逸便出了正堂。
“这位施主……”
他才没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
吴逸看去,却是那个坐解签台前的老僧叫住了自己。
“大师,您在叫我吗?”
那老僧看上去年约六七十岁,身量略胖,面相看上去颇为和善。
他从解签台处站起身,捏着念珠缓缓走到吴逸身边,白眉下的一双好似没睁开的咪咪细眼打量了吴逸上下全身,才开口道:“恕老僧打扰,施主身上与常人似乎颇有些不同……”
吴逸凤目微微运转,看了一眼眼前的老僧,玄气淡淡流于其身,体内没有形成恶僧法椿那种程度的脉轮,那就是还没到光明境,自己也从容不迫,笑着应答道:“我也是两手两脚,鼻子嘴巴,哪儿不一样?”
老僧全白了的两道眉毛轻皱,疑惑道:“施主气色倒是正当年少,相当精神颇有福缘,只是怎么面相看着,竟是一副寿短福薄之相?”
如果是前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的吴逸,恐怕早就翻白眼了,现在他听这老僧说,却是觉得他没说错,毕竟这副身子确实命短。
“大师,所言也不全错,我前些阵子确实遭过大难,得了一位道长帮助,才死里逃生。”
老僧听着初时还似恍然大悟,缓缓点头,忽然间身子一颤,慌忙放低声音道:“施主,在宝象府可不能轻易提起道士之事,当心惹祸啊。”
道士?
吴逸不大喜欢主动惹事,但却喜欢吃瓜,他反而笑道:“这东秦国佛道向来和睦,怎么在宝象府不能提道士?”
老僧瞧了一眼周围偶尔来往的香客行人,悄悄牵起吴逸的衣袖,拉着他走远了几步,到正堂拐角处,才悄声说道:
“施主有所不知,半个月前,宝象府将军在城北的道门驻地金光观查获了妖书,人赃俱在,将军气极之下,当下以散播妖书,乱道害人的罪名将一众道人尽数下了狱,之后金光观以及所属的道观尽数查封,剩下的胁从罪行稍重的杖责至死,轻的仍关着,现在宝象府全城搜查妖书相关,予以焚毁,上下都是闻道色变,施主要是说起道士被巡城的黑甲卫听到,少不得要被抓去盘问半天,皮肉之苦虽不会有,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妖书?
这么说来,吴逸想起入城时,几个城门的士兵都一副严阵以待,差点就要搜身的样子,他还以为是这城里军纪严明,盘查严谨,原来他们是在查这所谓的妖书?
不会又是前世古代那套文字狱吧?
吴逸便问道:“这妖书案又是怎么回事?”
老僧瞧了他一眼,唉声叹了一口气:“施主是外地人,想来也是不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且随老僧到后堂。”
那老僧转身,慢慢在解签台上,立了个“暂歇”的牌子,便领着吴逸,悄悄从供着哪吒神像的正堂外墙,绕着走向了正堂后方。
入了后堂,老僧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禅房木门,请了吴逸坐在客位,才开始缓缓道来:
“最开始还是半个多月前,城里的金光观观主灵云道长说是来了一位西河天宗本山宗门的师长,是他的师父云辰子道长,要驻留几天开坛讲课。”
“云辰子道长?”
吴逸听到这个名字,颇为意外,是这个被他在枯月岭暗算捅死的妖道惹的事情?
老僧接着说道:“是啊,那云辰子道门里颇有盛名,德高望重,好救助百姓,金光观上下自然欢迎,迎接云辰子道长那天,我们庙也受观主灵云道长邀请当了座上宾。初时几日,都无事发生,后来,云辰子道长说临时有事要往西去,几日就回,就留了灵云道长代为主持讲经。”
德高望重,好救助百姓?
吴逸听下来,只觉得他描述的云辰子与当日自己所见的妖道完全天差地远,虽觉不妥,但想着会不会是他伪装的好,便继续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