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到了,大唐朝廷的窘境,愈加突出,权奸,藩镇们的嚣张气焰,更加无法遏制。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元载,独揽朝廷大权很多年,权势熏天,为人处事十分跋扈专横;而黄门侍郎、同平章事王缙等大臣,依附首相元载,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元载、王缙等权奸,为相执政多年,一面大谈佛事,信佛、佞佛,迷惑众听,一面大肆敛财,贪婪无耻的本性,毕露无疑。
元载、王缙二人,担任宰相,大权在手以后,他们的为人处世,也都十分张狂,溜须拍马之辈,层出不穷。
因此,两人的党羽弟子甚多,组成了一个十分庞大的贪污集团,似乎无人能够将他们这个集团的地位撼动。
元载的妻子王氏(王韫秀),儿子元伯和、元仲武、元季能等,以及王缙的弟弟、妹妹等亲属,以及出入两人家宅的尼姑僧侣等,都依仗元载、王缙等奸相的权势和庇护,争相贪赃枉法,收纳贿赂,祸国殃民。
元载、王缙等权奸,常常将朝廷的军政事务,委托给属下一些亲信的中下级官吏,如主书(秘书)卓英倩、李待荣等人,去加以协商办理。
元载亲信的属下卓英倩、李待荣等人,趁机大肆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违法乱纪。
那些求取功名的士人,如果不巴结元载、王缙的子弟,或者不讨好主书卓英倩、李待荣等人,就无法进入仕途,获得功名利禄。
多年以来,皇帝李豫内怕内侍监董秀等宦臣挟持作乱,外惧元载、王缙等奸相结党营私,不得不投鼠忌器,忍气吞声,对元载、王缙、董秀等人的包涵、宽容、忍耐,已到极点。
元载、王缙、董秀等人,虽然早就已经意识到了皇帝的不满和怨恨,但元载、王缙、董秀觉得,手中握着的是铁打的权势,拥戴自己的徒子徒孙很多很多,实力强大,没有谁能够动摇他们的地位,而越发嚣张跋扈,死不悔改。
多年以来,面对皇权遭受的一次次巨大威胁,无数次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包容放纵,李豫早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只差彻底爆发的良机了。
于是,很多年以前,李豫就曾经多次与翰林学士李泌等大臣秘密谋划,准备设计,彻底贬斥甚至杀掉元载、王缙等权奸,又害怕左右侍从、宦臣等,泄露其中的内情,打蛇不成,反被蛇咬,引来反噬,给朝廷带来不可预知的灾难。
李豫明白自己身边的近侍内侍监董秀等已经被元载收买,自己孤家寡人的现实,常常一个人,孤独地待在皇宫里,苦苦思考对策,思考着在大臣以及宦臣中,去寻找可靠的盟友,一举除贼。
2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初春的一天,阳光明媚,李豫没有兴趣出外游玩,郁郁寡欢地独自待在皇宫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朕的身边,一直没有几个推心置腹,可以商谈大事之人。有谁知道,朕心中的愤懑和苦恼呢?
有谁知道,朕这个皇帝,如今是形单影只,孤立无援,终日过的是提心吊胆、胆战心惊、无所适从的日子呢?
万一元载、王缙这些个老贼,一朝心里不满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内侍监董秀等奴才勾结,掌控禁军六军,图谋不轨,率先发动阴谋,欲罢黜朕这个皇帝,朕改怎么办呢?
那时,朕失去皇帝宝座和权力,还有君王的权威吗?朕岂不是也会步当年秦二世之后尘,受制于人吗?
如今的形势,已经如此危急,朕该怎么办呢?”
李豫常常为此忧心忡忡,在宫廷里辗转反侧,苦思反击奸相元载等人的谋略,而又担心元载、王缙、董秀等权奸窥破他的心思,率先作乱,罢黜他这个皇帝,另立新君。
3
那一年,李豫的儿子李适,已经三十多岁。
李适渐渐长大成人,变得成熟懂事起来,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出使回纥汗国军营,因傲慢自大,任性冒失,以致得罪回纥汗国君臣的莽撞孩子了。
见到儿子李适的成长,李豫稍感欣慰,把自己的嫡长子李适,当做了自己最可信任的亲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父皇李豫心事重重、忧心忡忡的表现,终于被儿子李适看破,牢牢记在了眼里。
一天,借进宫觐见父皇,与父皇相见,左右无人侍奉的机会,李适与父皇一道,闲谈起了朝廷的政事。
不知不觉之中,李豫、李适父子俩,就谈论起了奸相元载、王缙一伙,把持朝政,祸国殃民的问题。
看见自己的父皇忧虑权奸危害帝国,削弱皇权,为国事殚精竭虑,常常是寝食不安,坐卧不宁,李适心里很是忧虑。
李适欲为自己的父皇分忧,帮助自己的父皇钳制权臣,夺回失去的皇权。
见父子二人身边,左右无人,内侍监董秀等,皆不在身边侍候,机不可失,李适急忙建议自己的父皇道:
“陛下:
儿臣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陛下的心事。只是苦于宫中,奸相的耳目众多,一直没有良机上奏,不敢向父皇谈起。
元载、王缙、董秀这些逆贼,做事张狂,咄咄逼人。如今是皇权受挫,奸佞横行。他们侮慢君上,把持朝政,结党营私,为非作歹,实在令人忧虑。
朝中元载、王缙这伙逆贼的势力庞大,羽翼众多,而又掌管了皇家禁军,实在小觑不得,不可轻举妄动。
而皇宫之中,又有内侍监董秀等奸宦奴才,明地里暗地里支持元载、王缙这伙逆贼,作为他们的耳目和内应,为他们通风报信,实力不可轻视。
儿臣以为,要铲除这伙专横跋扈、祸国殃民的逆贼,恢复皇权威严,没有军队的拥戴和支持,万万不行。
元载为相十多年,可谓树大根深,党羽众多,以行军司马之职,掌控皇家禁军六军(北军)大部人马,皇家精锐部队神策军等队伍多年,在禁军六军中很有威望。
如今,皇家禁军六军,实际上都在元载、王缙等逆贼的掌控之中,而长源先生、郭令公等,对北军有些影响力的士大夫,又不在朝中任职,无法说服,鼓动北军将士效忠陛下。
以此看来,北军将士,大概率不会听从陛下的指示。我们还不得不加紧提防,防止北军六军将士,听从奸相的命令,趁机作乱,以至于祸起萧墙。
如此看来,形势对陛下是如此不利。
然而,陛下也不用灰心丧气,我们还有一副王牌在手,可以凭此,擒贼擒王,除掉奸相。”李适建议父皇道。
李豫一听,急忙急不可待地询问儿子道:
“适儿,请问计将安出?我们的王牌,究竟在哪里呢?”
李适见父皇着急,急忙安慰父皇道:
“陛下莫急!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的这一副王牌,就是金吾卫这支人马。
当初,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乃至元载等奸佞,都曾想控制南军,幸好先帝英明,知道南北两军相互制衡的重要,而让奸佞小人未能得逞,有了我们反盘的机会。
如今,舅爷爷担任左吾卫大将军,执掌着金吾卫的军权。
因此,南军金吾卫这支人马,还在陛下的掌握之中,可以信赖,愿意听从陛下的号令除贼,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陛下何不颁布密旨,密召舅爷爷等亲信大臣入宫,秘密商议此事,擒贼擒王,伺机铲除奸佞,恢复皇权的尊严呢?”
李豫一听儿子李适之言,如梦初醒,大声称赞儿子李适的意见和建议道:
“孩儿聪慧明智,深谋远虑。朕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朕将立即颁布密旨,召左金吾大将军等大货车呢,进宫觐见。”
自此,李豫信心十足,决心已定。
李适的舅爷爷,就是李豫的亲舅舅左金吾大将军吴凑。那时,左金吾大将军吴凑,负责掌管金吾卫人马(南军)。
唐朝左右金吾卫,是唐代官署名,是卫府制的高级阶段,是唐府兵制的结晶。
唐十六卫中的两卫,专门负责掌管宫中、京城巡警和治安,也被称为南衙禁军。
金吾卫既是府兵的基层组织军府的领导机构,也是掌管京城宿卫的机构。
唐朝左右金吾卫,大致相当于如今的城管、警察、皇家卫戍部队的角色。
作为皇帝的卫队南衙禁军,皇家卫戍部队,当然还要承担一部分皇家警卫军队的职责。
4
左金吾大将军吴凑,乃濮州濮阳郡人,是原金吾卫将军吴溆的弟弟,是李豫的亲舅舅,即李豫的亲生母亲章敬吴皇后的亲弟弟。
李豫继位以后,封赏皇亲国戚,拱卫朝廷,吴凑与哥哥吴溆一道,同日开府,授太子詹事,俱封濮阳郡公。
吴凑低调谦逊,认为兄弟两人都为三品官,朝廷的恩赐太厚,固辞高位,乞授卑官。
李豫不同意,依然下旨,任命舅舅吴凑为检校太子宾客,兼太子家令,充十宅王使,累转左金吾卫大将军。
吴凑为人小心谨慎,智识周敏,特承顾问,偏见委信。
大历年间,滑州节度使令狐彰、汴州节度使田神功等,先后死于自己的节度使任所。
安史之乱以后,朝廷控制力减弱,权威受损,藩镇官吏将士骄傲自大,纷纷乘藩镇节度使丧亡之际,图谋反叛作乱,欲自立主帅节度使,主持藩镇大局。
李豫下旨,命吴凑前去抚慰滑州、汴州等地。
吴凑到了滑州、汴州以后,必委曲说谕地方官员将士,随所欲为之奏请,皆得军民和协。
因此,李豫很看重吴凑的智慧和才干,认为舅舅足堪大任。
后来,皇权受损,宰臣元载、王缙等弄权误国,结党营私,徇情枉法,招致贿赂,丑迹日彰。
李豫深恶痛绝,将加之国法,又恐元载手握宰相大权,控制禁军六军,权势熏天,爪牙众多,唯恐左右泄漏,无与谈论之人。
听了儿子李适的建议以后,李豫心意已定,只好单独与舅舅左金吾大将军吴凑,谋划铲除元载一党之事。
5
恰巧,有大臣张奇瑞等,也秘密上书李豫,指责控告宰相元载、王缙等人,秘密祭祀鬼神的罪行说道:
“陛下:
元载、王缙等,身为朝廷大臣,本该领头示范,遵章守纪,光明正大地祭祀祖宗神灵。
不想,他们却于夜里,偷偷摸摸、神神秘秘地举行祷神祈福的祭礼,请和尚、道士等,向神灵祈祷祝福。
臣担心他们心怀叵测,在秘密地施行巫蛊之术,图谋不轨,欲谋害皇帝大臣。
希望陛下警惕,不要中了奸佞小人的诡计。”
见到大臣张奇瑞的上奏以后,李豫暗暗心惊,大喜道:
“元载啊元载,朕正愁抓不住你们这些奸佞小人的把柄!不想你们如今,作恶多端,罪恶昭彰,多行不义必自毙,却自动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李豫立即行动起来,与舅舅吴凑、儿子李适等,秘密部属除贼方略,暗中做好准备,打算当机立断,了结元凶元载、王缙等,清楚元载、王缙的亲信党羽。
6
万事俱备,李豫成竹在胸。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三月二十八日一大早,李豫就驾临延英殿,秘密召见左金吾大将军吴凑、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等亲近大臣,部署安排除贼大计。
一聚会,李豫就义愤填膺,当机立断地吩咐吴凑、刘晏、刘晏等亲近大臣说道:
“诸君:
元载、王缙等奸佞小人,目无君上,违法乱纪,暗中施行巫蛊之术,欲诅咒皇帝,颠覆社稷。
请金吾大将军,立即率领金吾军将士,前往政事堂,去逮捕宰相元载、王缙等,下狱究治。”
当时,宰相元载、王缙等,已经早早上朝,正在政事堂里高谈阔论,闲聊政事,不知道大祸即将来临。
金吾大将军吴凑,带领大批忠心耿耿、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将士,秘密闯到政事堂外,将整个政事堂的每个角落,都包围了起来。
一下子,政事堂就被气势汹汹的金吾卫将士围得水泄不通,没有谁人能够随意进出。
金吾大将军吴凑见政事堂被围得水泄不通,稍稍放心,急忙带着金吾卫将士,闯进了政事堂。
见金吾大将军吴凑闯进政事堂,元载、王缙等宰相,皆错愕不已,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元载故作镇静,大喝道:
“你们这群金吾卫恶贼!没有本相命令,怎么敢擅闯政事堂,妨碍公务呢?”
金吾卫将士慑于元载的**威,纷纷后退。
金吾大将军吴凑见状大惊,知道等元载、王缙等人醒过神来,那就大事不妙。
金吾大将军吴凑,当即拿出李豫的圣旨,当众宣告道:
“众人听令:
接陛下圣旨,宰相元载、王缙等,本是朝廷大臣,却受术士、僧尼蛊惑,实施巫蛊之术,欲谋害君王,颠覆社稷!
卫士们听令,着即将意图叵测的元载、王缙等一伙贼子,一并拿下,依法惩治,不得漏网。”
金吾卫将士得令,立即上前,将元载、王缙等首恶,牢牢地控制了起来,无一人漏网。
见首恶元载、王缙等人被擒,金吾大将军吴凑稍稍安心,当即安排心腹将领,率人前去,弹压安抚北军(禁军六军)将士,将首恶元载、王缙等人严加看管在政事堂里,防止他们脱逃、走漏风声。
接着,金吾大将军吴凑,安排另外几位亲信将领,指挥人马,收捕元载、王缙等人的党羽。
元载之子元伯和、元仲武、元季能三兄弟,元载手下主书卓英倩,亲信干将杨炎、王昂、韩洄、包佶、韩会等数十党徒,也都被金吾大将军吴凑所率金吾卫将士,统统收捕入狱。
左卫将军、内侍监董秀等依附投靠奸相元载、王缙的宦臣,也被擒获,秘密关押。
7
大明宫延英殿里,李豫在儿子李适等武士、侍臣的护卫下,心神不安、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金吾大将军吴凑的消息。
“陛下:
金吾大将军来报,奸相元载、王缙等首恶,已经被顺利拿下,牢牢关押起来,请陛下放心!
如今,金吾大将军正率领金吾卫将士,弹压安抚北军将士,捉拿奸相余党,除恶务尽!”
听见金吾大将军吴凑部将吴佳传来的捷报,李豫如释重负,欣喜若狂,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
李豫立即下旨道:
“来人啊,传朕旨意,命令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散骑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騕、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等大臣,速进皇宫,听朕旨意。
着令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等大臣,立即组成合议法庭,审讯奸相元载、王缙一伙,祸国殃民、实施巫蛊之术、危害君王、颠覆社稷的罪行。”
8
李豫欣赏、任用元载为相十六年,当然十分清楚,奸相元载、王缙的才干和他们一伙的强大实力。
所以,起诉审判元载、王缙等人的文书,都出自皇宫之中,所有审查奸相的要点和部署,都由李豫亲自发出,由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等亲信大臣执行。
李豫还派遣亲信宦官饶淑柏等,做皇帝的使者,代表皇帝,去责问元载、王缙等人的罪行,追查他们所从事的施行巫蛊之术,诅咒君王的秘密勾当等。
元载、王缙等,被金吾卫大将军吴凑擒获以后,很快由政事堂转移至万年县监狱秘密囚禁,与他们的党羽,失去了联系。
很快,元载、王缙等人就发觉,大势已去,已经无力回天,抵抗无益。
在李豫的威胁、利诱之下,元载、王缙等人,全都低头服罪,认罪伏法。
眼见元载、王缙等人,全都低头服罪,李豫十分满意,未雨绸缪地吩咐金吾卫大将军吴凑、儿子李适、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等大臣说道:
“诸君:
元载、王缙虽然被捕,认罪伏法,但元载、王缙为相多年,党羽众多,奸贼一伙的势力,不可小觑。
当初,朕优柔寡断,对元载仁至义尽,渴望元载改悔,以致养虎为患,酿成今天的变局。如果朕依然存着妇人之仁之心,势必会让叛逆奸贼,死灰复燃,最终不可遏制。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防微杜渐,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够一劳永逸,以绝后患,永保社稷安宁。”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三月二十八日当天,李豫担心元载一党死灰复燃,再生祸端,当即下旨,将奸相元载安插在宫内的内奸左卫将军、掌管内侍省事务的宦官董秀等宦臣,在宫中杖打而死。
李豫后又颁布圣旨,赐宰相元载,在万年县监狱自杀。
9
元载为相多年,狡诈多端,熟知人情,当然十分清楚李豫的本性和对他的刻骨仇恨。
万年县监狱里,见自己身陷囹圄,无法脱身,已经无力回天,闻之皇帝已经下旨,要将自己赐死,嚣张一时的元载,只得祈求早死,少受一些折磨。
元载可怜兮兮,涕泪交流地向万年县监狱里的监狱主管官员张奇瑞等人请求道:
“张大人:
本相得罪陛下,罪恶昭彰,罪不容赦。本相希望,能够死得痛快一些!”
主管官员张奇瑞等,对元载等奸相滥权误国,贪婪腐化,深恶痛绝,早就恨之入骨,于是戏弄调侃元载说道:
“宰相老爷:
当初你有权有势之时,倚仗权势,无恶不作,祸国殃民,可说是恶贯满盈。
你可曾想到,会有今天的日子呢?恐怕你不受些小小的污辱,实在对不起上天啊!
请宰相老爷莫见怪!”
元载愧悔交加,对天长啸道:
“哎呀,老天啊,怎么这样对元载不公平啊!想不到我元载,会有今天的结局!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真乃圣者之言啊!
我元载忠心耿耿,为大唐帝国殚精竭虑、运筹帷幄几十年,为百姓辛苦操劳、鞠躬尽瘁,为皇帝竭尽忠诚、死而后已,想不到今天,会受到狱卒折辱,死于非命。
我元载悔不当初,为什么要心存善念,没有痛打落水狗,罢黜你这个昏君呢?
如今,我竟然会因一时的善念,而落到如此悲惨的结局!
鱼朝恩大人的话,还在元载耳边响起。
李豫啊,李豫,你忘恩负义,无情无义,不念旧恩,会有因果报应的!
你即使侥幸逃脱神佛的惩罚,你的子孙后代,也一定会遭受报应,万劫不复的!
苍天啊,苍天,你有眼无珠,糊涂混沌,不懂事理。我元载虽然渴望权力,一时贪婪,但功大于过,罪不至死啊!”
张奇瑞等狱吏,哪敢让元载继续胡说八道,蛊惑人心,引来滔天大祸呢?
张奇瑞急忙脱下自己脚上的臭袜子,塞进了元载的嘴里,下令部下衙役,将元载秘密处死。
10
那时,李豫下旨,收奸相元载于内侍省之时,又下旨将元载同列的宰相王缙,赐以自尽;元载的党徒杨炎、王昂、韩洄、包佶、韩会等,皆从坐籍没,流放贬谪。
宰相王缙痴迷佛事,处事圆滑,广结善缘,一直很有人缘。
负责审讯奸相元载、王缙等人罪行的吏部尚书刘晏,有心保全王缙性命,于是提醒御史大夫李涵等一同审判的大臣说道:
“诸位大人:
按照朝廷历来惯例,对大臣施用重刑,都应当上奏皇帝,再次审查,以求审慎。何况王缙,是帝国宰相,国家重臣呢!
从法律上讲,也有首犯和从犯之别。
刘某建议,应当再次将王缙的案件禀报陛下,听候陛下的圣旨以后,再对王缙进行处理。”
御史大夫李涵等大臣赞同道:
“刘大人的建议很好!我们肆意主张,处理朝廷重臣,恐怕会有违朝廷律令,违背陛下慈悲为怀的心意。”
金吾大将军吴凑,也想保全王缙性命,那时也上书进谏,挽救王缙等人道:
“陛下:
法宜从宽,缙等从坐,理不至死。若不降以等差,一例极刑,恐亏损陛下圣德,让陛下背下擅杀恶名。”
李豫见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金吾大将军吴凑等众臣,皆为王缙等等说情,难拂众议,下旨同意。
因此,王缙等人,得以减死。最终,王缙被皇帝贬为了括州刺史,保住了自己的老命。
11
无奈,元载专横跋扈,不知进退,为相接近二十年来,与李豫之间,君臣的积怨实在太深,最终元载一家,却没有能够幸免。
元载的妻子王韫秀,是前朔方镇节度使王忠嗣的女儿。王韫秀以及他与元载的儿子元伯和、元仲武和元季能等,也全都伏法,被李豫满门抄斩,全部处死。
有关部门还奉皇帝旨意,没收了元载以及家族的所有家产。
仅胡椒一项,从元载家里抄没的,就达到了八百石之多,其他金银珠宝等财物,也与此相称。
李豫除掉奸相元载,顺带发了一笔意外的大财,不禁喜不自禁,难以抑制。
上朝之时,李豫得意忘形地告诫大臣说道:
“诸君:
逆贼元载,搜刮一生,穷奢极欲,富可敌国。可惜最终恶贯满盈,机关用尽,白忙一世。
朕正为窘迫的朝廷府库发愁,睡不安寝。谁知道最终元载这个老贼,却成为了朕的府库保管呢?
诸位大臣,当以此为戒,不可贪婪放纵,搜刮百姓,祸国殃民,重蹈老贼覆辙。”
大臣闻言,噤若寒蝉,深恐元载的灾难降临己身。
12
当初,元载出生寒微,挚爱自己的结发之妻豪门之女王韫秀,曾经饱含深情,情深意切地给自己的妻子王韫秀,写了一首有名的诗歌,叫做《别妻王韫秀》。
元载的诗句是这样写的:
“年来谁不厌龙钟,虽在侯门似不容。
看取海山寒翠树,苦遭霜霰到秦封。”
不想,元载给自己的妻子述说衷情,表达自己远大志向的这一首诗歌《别妻王韫秀》,真成为了一句谶语,预言了元载夫妻一生最终的结局。
13
与元载同时被捕,一道遭殃的宰相王缙,本年已经有七十七岁的高龄了,称得上是大唐朝廷政坛的常青树,不倒翁。
王缙所在的王氏家族,原本出自太原的王氏豪族,是当时的名门望族无疑。但王缙一家,当时却已经在河中,生活了很多年。
王缙的四世祖王儒贤、曾祖王知节、父亲王处廉,都官至司马一职,祖父王胄,则任协律郎。
王缙有四个赫赫有名的兄弟,分别是:兄长王维,弟弟王繟、王纮、王紞等。
年轻时,王缙以好学能干而著称,与后来成为著名诗人的兄长王维,都以文才闻名当世。
王缙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曾经连中草泽文辞、清丽举两门特设科目,名噪一时,累任侍御史和兵部员外郎等官。
安禄山反叛之时,王缙时任太原少尹。在太原少尹任上,王缙整肃纪律,从严治军,很有政绩。
王缙曾经下令,将恃功自居,不受约束的太原旧将王无纵、张奉璋等将领,以军法处斩示众。
太原府全军将校,再不敢居功自傲,玩忽职守。
后来,担任太原少尹的王缙,协助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与李光弼一道,坚守太原孤城,颇有功绩和谋略,被舆论所推重,最终因功升任宪(刑)部侍郎。
再后来,王缙入朝为官,两次出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要职,再外放任河南副元帅、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东都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太原尹、北都留守等军政要职。
后来,王缙以才微位高、无益时事、不应无功增秩等理由自谦,让出了自己的高位和兼职,时人十分赞赏王缙的高风亮节。
安禄山、史思明的叛乱平息以后,王缙的大哥王维,因曾经被安禄山俘虏,而被迫出任伪职,而受到朝廷有司的审判。
王缙诚恳地请求皇帝,愿意免除自己的官职爵位,来为自己的兄长王维赎罪。
君臣大受感动,大哥王维,最终得到了朝廷的从宽处理,没有被朝廷治罪。兄弟之间的情谊,颇受世人的称赞。
王缙一生,笃信佛法,佞佛,崇佛。晚年,王缙再次身为大唐朝廷宰相,于是在朝廷大兴佛教之风,连皇帝以及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深受影响。
大历年间,佛教盛极一时。寺庙云集,沃壤被占,僧徒横行。寺庙逐渐成为了藏污纳垢,违法乱纪之所,导致朝廷刑政失修,政治腐败,日益堕落。
面对权臣元载,专断骄横、贪赃枉法的行为,身为资深宰相的王缙,却不敢与之进行抗争,反而明哲保身,事事附和首相元载,并趁机大肆敛财,徇情枉法,满足自己的私欲。
结果,王缙最终晚节不保。元载获罪受诛,王缙也被皇帝贬为括州(今浙江丽水)刺史。
14
打掉了奸相元载一伙,重新掌控朝政,恢复皇权权威,李豫踌躇满志,一段时间里,颇为惬意舒心。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四月初一,李豫下旨,任命太常卿杨绾,为中书侍郎;任命礼部侍郎常衮,为门下侍郎。杨绾、常衮两人,同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同担任大唐朝廷的新任宰相,而以杨绾为首相。
宰相杨绾,生性清廉简朴,很有人望。皇帝任命杨绾的诏书颁布之日,朝野人士纷纷祝贺。
颁布宰相任命圣旨的那一天,以生活豪华奢侈而名闻天下的关内、河东副元帅郭子仪,正在家里宴请宾客。
听到皇帝任命杨绾为宰相的消息以后,郭子仪悚然动容,于是立即下令,将在座助兴的声乐队歌舞女郎的人数,一下子减去了五分之四,以示对杨绾的尊敬。
京兆尹黎干,也喜爱阵容的豪华,出行时侍从很多。听到皇帝对杨绾的宰相任命以后,京兆尹黎干,即日也裁减出行的车骑人数,只留下十骑护卫。
中丞崔宽的宅第,一向宏伟奢侈。
见到郭子仪等朝中大臣,勋旧的反应以后,中丞崔宽也赶紧毁除了一部分未建成的建筑,以防重蹈奸相元载覆辙。
一时之间,朝政颇为清明。
15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四月初二,李豫下旨,将元载的党羽弟子吏部侍郎杨炎、谏议大夫韩洄、包佶、起居舍人韩会等十余人贬官,流放外地任职。
朝廷内外,听见奸相元载一伙,彻底覆灭的消息,一片欢呼,天下庆幸。
自此以后,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等,与元载的死党吏部侍郎杨炎等,结下了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
最终,吏部尚书刘晏也受到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杨炎的谗言陷害报复,而死于非命。
16
吏部侍郎杨炎,与宰相元载是凤翔郡老乡,因而关系比一般大臣更加亲密。
当初,元载为相执政之时,经常喜欢延引一些有文学声望的人,予以亲近和厚待,以积累美好的名声,因此,杨炎等很有才学能力的大臣受到重用。
元载曾经还暗中打算,以后用杨炎这些亲近自己的人来代替自己的职位,作为自己的的接班人,担任朝廷要职,以消解皇帝、群臣,对自己专权的不满怨恨的情绪。
不想,元载担任宰相十多年时间,久居相位,太过贪恋宰相权势高位,迷恋滥权用事,一直不肯让贤退位,最终与皇帝李豫和群臣的积怨,也越来越深。
结果,还没有等到元载功成名就身退,等到退休离职的那一天,就因专权跋扈太甚,遭到君王大臣忌恨,而最终覆灭,灰飞烟灭,功败垂成。
吏部侍郎杨炎等,因与元载走得太近,曾经受到元载的信任重用,而受到元载一案的牵连,也被贬官,流放外地。
15
当初,元载刚刚担任宰相,掌握宰相权柄之时,进入仕途做官的士大夫,多喜欢在京师当官任职,而不愿意到地方任职。
元载一向嫉恨和担心士大夫们的才干,害怕他们会逼迫自己,对自己的相位,构成严重威胁。
于是,元载在订立朝廷的俸禄制度时,企图用高薪俸禄,去吸引人才外流,吸引有才干的士大夫们,到地方上做官。
因而,宰相元载,命令有关部门官员立法做出新的俸禄规定,优待地方官吏,苛待京官。
因此,出任地方官吏的人员,则俸禄丰厚,而出任京官的官员,则俸禄微薄。
元载的本意,本在于吸引朝廷的优秀人才,到地方上担任地方官,减轻自己压力,便于朝廷治理。
不想,元载此举,却顾此失彼,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毁坏了清廉的朝廷风气。
从那时起,京官虽然地位崇高,但他们的俸禄,却十分微博,生活非常窘迫,甚至常常不能自给,他们甚至经常向外官,去乞求借贷,以求活命。
不是豪富之家子弟,根本就无法胜任京官要职。很多京官要职,被豪奢之家子弟垄断,他们公然贿赂公行。
走投无路之下,出生底层,穷困不堪的京官们,为了求得生存,常常借助手中掌控的朝廷权力,去违法乱纪,公然收取贿赂。
甚至到了地方官吏,不向朝廷有关部门官吏行贿,朝廷有关部门官吏,就公然不办理公事的地步。
大唐朝廷贪赃枉法,行贿纳贿之风,越刮越剧烈。新任宰相杨绾、常衮等,当然深知朝廷的积弊,上任之后,他们发誓扭转,恢复清明的政治。
大唐朝廷的治理,有了向好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