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先,叛乱首恶大燕帝国安禄山、史思明父子,相继覆灭之后,平卢镇节度使李正己,趁大唐朝廷的实力和控制力减弱,遂趁机扩充势力范围,占有淄州、青州、齐州、海州、登州、莱州、沂州、密州、德州和棣州等十州地盘,割据一方称雄。
平卢镇节度使李正己,原叫李怀玉,是营州(今辽宁朝阳市)高丽族人。
李正己初为平卢军裨将,以骁勇善战而著称。
乾元元年,平卢镇节度使王玄志死后,平卢镇将士推举王玄志的内兄侯希逸,为平卢镇节度使。
上元二年(761年),平卢军裨将李正己随节度使侯希逸军南迁,至青州驻军。
永泰元年(765年),李正己威望日隆,统领军队的势力日见强大,于是利用将士的不满,率军驱逐了自己的上司节度使侯希逸,自领平卢淄青节度使,寻拜检校工部尚书、御史大夫、青州刺史,加检校右仆射,封饶阳郡王。
大历十一年(776年),李正己迁检校司空、同平章事。李正己割据地方,与田承嗣、薛嵩、李宝臣、梁崇义等地方藩镇相互勾连,俨然一个独立王国。
2
就在大历十一年(776年),卞宋镇都虞侯李灵曜,在卞宋镇发动武装叛乱。
李灵曜北方交接魏博镇节度使田承嗣为援军,自称卞宋镇留后,公开与大唐朝廷对抗。
起初,李豫为了安抚李灵曜,遂下旨,任命卞宋镇都虞侯李灵曜,为濮州刺史。
李灵曜嫌弃刺史官小,不接受濮州刺史职务。李豫被逼无奈,遂同意任命李灵曜,为卞宋镇留后。
李灵曜挟持皇帝,担任卞宋镇留后以后,洋洋得意,越发自大骄横,欲仿效河朔三镇,割据一方,大唐朝廷君臣忍无可忍。
于是,李豫下旨,命令平卢镇等五道合兵,进攻卞宋镇,讨伐卞宋镇留后李灵曜,将夺得的地盘,交给战胜李灵曜的方镇。
平卢镇等五道合兵,兵力强大,卞宋镇留后李灵曜无法抵御,魏博镇节度使田承嗣出军增援卞宋镇留后李灵曜,也无济于事。
最终,李灵曜战败逃走,后被擒,押送京师斩首。
魏博镇节度使田承嗣,失去卞宋镇留后李灵曜这个强援,惶悚不安,再度上表请罪。
平卢节度使李正己,为魏博镇节度使田承嗣求情说话,李豫下诏,恢复田承嗣官爵。
于是,讨伐各道,从李灵曜处所夺得的地盘,都据为己有,不再属于朝廷管理。
平卢镇节度使李正己,就又得到了曹州、濮州、徐州、和郓州等五州,总共十五州,实力更加强大。
平卢节度使李正己,见自己的地盘扩大,于是就将平卢镇的治所,从青州迁到了郓州。
李正己还派他的儿子,前淄州刺史李纳等将领,率军前去,镇守原来的基地青州。
平卢节度使李正己,使用严酷的刑法,去镇抚扩大的地盘,当地官吏百姓,都不敢相对私语。
但李正己的法令统一,赋税平均,而不繁重,百姓喜悦,人心归附。
自此以后,平卢节度使李正己,拥有了十五州地盘,十万军队,雄据东方。
邻近的藩镇,都非常害怕被平卢节度使李正己侵占吞并。平卢节度使李正己,俨然成为了河北藩镇的盟主。
此时,河朔三镇之一的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占据魏州、博州、相州、卫州、洺州、贝州和澶州等七州的地盘,也拥有五万军队。
成德镇节度使李宝臣,占据恒州、易州、赵州、定州、深州、冀州和沧州等七州地盘,拥有军队五万人。
襄汉节度使梁崇义,占据汉州、襄州、邓州、均州、房州、复州和郢州等七州地盘,拥有二万军队。
河朔三镇平卢镇节度使李正己,成德镇节度使李宝臣,魏博镇节度使田承嗣,以及襄汉节度使梁崇义,四个节度使,各自盘踞一方,互相结盟,互相依靠勾结,对抗朝廷。
他们虽然依然号称,拥戴尊奉大唐朝廷,实际上拒绝执行大唐朝廷的法令规章。
藩镇以内官爵的任命、军队的调动、租赋的征收和刑杀等法律法令,也全都由他们自己去掌握,俨然独立王国。
3
大唐朝廷李豫君臣,一方面对河北藩镇割据畏惧担心,渴望收归一统;另一方面,朝廷实力不济,也对河北藩镇无能为力。
李豫无可奈何,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以宽宏仁厚的态度,去忍让藩镇,完全听任藩镇节度使自己,在自己的方镇内为所欲为,发号施令。
只要藩镇做得不是实在太过分,伤害朝廷颜面,李豫君臣,就优容宽大,听之任之。
有时,朝廷下令修补靠近这些藩镇的一座城池,或者增加一兵守卫,四个节度使就口出怨言,上书指责朝廷,说朝廷对他们猜忌,怀疑他们对朝廷的忠心。
李豫急忙下旨,解释安慰。
因为这些缘故,朝廷往往因此而罢役,或者半途而废,不整修朝廷直属的州郡城池。
而这些藩镇,为了防止朝廷讨伐和邻镇侵吞,则在他们自己的方镇境内,天天修筑堡垒,整治军队,铸造武器。
他们名为大唐藩臣,是大唐帝国的节度使,实际同境外蛮貊盘踞的洪荒世界一样,是一个独立王国。
藩镇节度使们,根本就没有把大唐朝廷的威信和律令,放在他们眼里。
而李豫君臣呢,虽然心里对他们恨之入骨,咬牙切齿,时刻盘算着讨伐收拾他们。
然而,形势比人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李豫君臣,却是无能为力,只得听之任之,把他们当做化外之民。
4
此时,距离当初李泌,被元载驱逐出京做官,已经有整整八年左右的时间了。
眼见河北藩镇割据,朝政混乱,身在南方的李泌等贤良士大夫,也是怅然叹息,却无能为力。
李泌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与皇帝告别,独自离京而去以后,居然会有八年之久的时间,无法回京,去觐见皇帝。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李泌也是多处为官,四处奔波,历尽坎坷艰辛,遭受了无数的艰难和曲折。
5
当初,大历五年(770年)年末,李泌奉旨出京之时,充任江南西道判官,担任江南西道观察使魏少游的部下僚佐江南西道判官。
起初,充任江南西道判官的那些日子里,李泌过得还算悠闲自在,没有经受多大压力。
其时,李泌的直接上司,赵国公、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魏少游,虽然依附宰相元载,为人性格软弱,胆小怕事,但也深得官场为官的精髓。
李泌在魏少游的部下为官,魏少游实际上非常左右为难。魏少游既不敢得罪当权宰相元载,更不敢触犯至高无上的皇帝。
而魏少游与李泌,实际上早就熟识,在灵武一同辅佐肃宗(李亨)之时,更是一个战壕的亲密战友。
当初,魏少游在朔方镇为官,是灵武镇留后杜鸿渐的旧部,也是肃宗帝(李亨)在灵武时的三十多位佐命功臣之一,很得肃宗帝(李亨)的欢心。
魏少游一直跟随在肃宗帝(李亨)的身边侍候,后来又曾经担任京兆尹一职,与李泌的接触较多,交情不浅。
然而,如今时过境迁、宾主换位。
当初那个肃宗皇帝亦师亦友最尊敬的军师、行军长史李泌,如今遭宰相元载之忌,被贬出京,却成为了魏少游的部属判官。
虽然在灵武之时,魏少游就深知李泌的卓越才能和高洁品行,但魏少游对李泌担任自己属下的判官,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起初,魏少游甚至不知道,究竟如何处理妥当地处理与李泌的关系,如何与李泌相处为好。
然而,李泌谦逊低调的为人处世原则,不计个人荣誉得失的宽阔胸怀,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理政态度,最终还是打消了魏少游的重重顾虑。
魏少游心里当然十分清楚,李泌与皇帝父子的深厚情谊。
并且,李泌离京之时,还有皇帝亲自召见魏少游,希望魏少游善待李泌的专门嘱咐。
所以,虽然李泌名义上是魏少游的部下判官,但魏少游知道,绝对不可以以一般的部属,去对待李泌,并,与之相处。
明白了这些道理,魏少游一直待李泌甚厚,客客气气,对李泌可以说称得上是相敬如宾,十分尊敬。
因此,在魏少游部下,担任判官的那些时间里,李泌的日子,还算好过,心中没有太多的烦恼和担心。
6
李泌的上司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魏少游,为人十分圆滑,做事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无论是对待宰相元载手下的人,还是皇帝亲信的人,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魏少游,与之相处,都游刃有余,不肯轻易得罪。
有一件事,最能够说明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魏少游,为人处世,与人相处的原则。
当初,有一个叫做贾明观的下级官员,原本是万年县里一个负责捕贼的小县尉,其任务是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兼管捕盗等。
贾明观这人,虽然职位不高,但擅长攀附权贵。
以前,贾明观侍奉神策军都虞侯刘希暹等人,仗恃观军容宣慰使鱼朝恩之势,恣行凶忍,毒甚豺虺,民愤极大。
奸宦鱼朝恩、刘希暹等人,被诛以后,宰相元载当权执政。贾明观,见风使舵,转身投靠了元载,受到宰相元载的庇护。
元载接纳了贾明观以后,非常优容他。但贾明观在京师长安的民愤实在太大,难以在京师为他安置官职。
为了保护贾明观,宰相元载就特别委任贾明观,到江南西道观察使魏少游的麾下效力,担任僚佐。
贾明观在长安的民愤实在太大,未出长安城,长安百姓万众,就聚于城外,皆怀砖石,等候贾明观,期望投击死他,以快意。
元载听说长安百姓的痛恨贾明观的表现以后,心里十分担心。元载特令宰相府属下的衙役小吏,强迫长安百姓,进入城内,以免伤害贾明观。
因此,贾明观幸免于难,没有受到长安百姓的报复。
魏少游为观察使,承元载之意,允许贾明观在洪州府悠闲自在地生活了二年左右的时间。
等到后来,大历六年(770年)三月之时,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魏少游去世。
检校刑部尚书路嗣恭,出京任职,接任魏少游的江南西道观察使的职位。
路嗣恭接任魏少游之职位,到洪州任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以后,即日下令,依法杖杀了奸贼贾明观。
有见识的人,大多不满魏少游宽容奸佞爪牙贾明观的做法,而赞赏路嗣恭秉公执法的为人处事原则。
由此可见,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魏少游处事圆滑,凡是当权人士,都轻易不肯得罪。
然而,虽然官吏百姓,对新任江南西道观察使路嗣恭不畏权贵、秉公执法的评价很高,但起初路嗣恭对待下属判官李泌的态度,却让李泌十分难受。
李泌有些战战兢兢、茫然不知所从。
7
大历六年(770年),路嗣恭奉旨,接任江南西道观察使职务之时,才刚刚三十七岁。
路嗣恭少年得志,不免有些自高自大,目中无人,认为李泌喜欢夸夸其谈,看不起为平叛建立赫赫功勋的李泌。
而李泌此时,却已经四十八岁了。李泌比自己的上司路嗣恭的年纪,还整整大了十一岁。
路嗣恭的为人处世,也十分圆滑,但路嗣恭少年得志,在官场得心应手,没有遭受多少挫折,与魏少游的个性迥然不同。
起初,江南西道观察使路嗣恭,对自己的属下判官李泌,不仅不能够做到十分尊敬,甚至还有些瞧不起李泌。
江南西道观察使路嗣恭,与自己的亲密属下,私下里谈论李泌之时,常常有些不以为然,极为轻视,评论李泌道:
“诸君:
就是英明的陛下,朝廷的圣人,常常也有看走眼的地方,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
就说观察判官李先生吧,不过是一个喜谈鬼神灵异、修仙悟道,讨先帝欢心的妄人罢了!
李先生一生庸庸碌碌,没有什么建树,几代帝王,对他期许却很多,岂不是有些名不副实吗?
请问诸君,你们从哪里能够看出,判官李先生的真才实学,卓越才能呢?”
路嗣恭的部属,哪敢为李泌出头,得罪自己顶头上司呢?众皆唯唯诺诺,胡乱应道:
“路大人见识高远,属下等自愧不如。”
听了上司路嗣恭贬低自己的话语,李泌故作糊涂,没有任何反应,反而逐渐改变了路嗣恭的看法。
因此,作为江南西道观察使路嗣恭属下的判官,李泌不仅处处低调行事,而且必须得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受到上司路嗣恭的排挤、疏远,甚至陷害、打击。
8
江南西道观察使路嗣恭,原名路剑客,字懿范,京兆长安三辅所属的三原县(陕西)人,还可说与李泌是同乡,应该早就知道李泌神童的名声。
路嗣恭不仅出身名门,而且很有学问才干,仕途一帆风顺,平步青云,没有受到什么挫折,所以很有自傲自大的资本。
年纪很轻时,路嗣恭就步入了仕途,曾经担任过邺城县尉等职,很受县令等上司的欣赏称赞。
御史席豫,于是上表玄宗皇帝,赞扬路嗣恭治理地方的业绩。
不久,玄宗皇帝下旨,提拔邺城县尉路嗣恭,为萧关县令,转任神乌、姑臧二县县令,考绩皆为天下第一。
玄宗皇帝甚至亲自品评路嗣恭治理地方的业绩,对路嗣恭十分欣赏,称赞路嗣恭道:
“路剑客的贤能和才干,已经可以赶得上汉朝的鲁恭了,朕非常欣慰赞赏。朕特别给路县令改名,叫做路嗣恭吧!”
路剑客被皇帝亲自赐名,自然是感激涕零,遂改名为路嗣恭。
不久,路嗣恭转任渭南县令,负责主持杜化、东阳二座驿站的管理。
安禄山反叛之时,关中开始用兵,各郡县的驿站,大多荒废,破旧不堪。
只有路嗣恭十分用心,精心准备修整,渭南县令管辖下的杜化、东阳二座驿站,保持得十分完好,大受皇帝的赞扬。
名将郭子仪,再次出任朔方镇节度使之时,以宽厚治军,朔方镇节度使部下大将御史中丞孙守亮,手握重兵,拥兵拒命,骄蹇不法,不服从朝廷的节制。
其时,路嗣恭也在朔方镇中任职,以授检校工部尚书、御史大夫、灵州大都督府长史,充关内副元帅郭子仪副使的身份,担任朔方镇留后,辅佐朔方镇节度使郭子仪。
朔方镇留后路嗣恭眼见大将御史中丞孙守亮,桀骜不驯,不守节制,非常愤怒,遂假意称病,召请大将孙守亮前来探望。
大将御史大夫孙守亮中计,遂前去看望朔方镇留后路嗣恭。路嗣恭遂用伏兵,斩杀了叛将孙守亮。
朔方一军,皆震撼不已,路嗣恭因此天下知名。
永泰二年(766年),路嗣恭回朝,任检校刑部尚书,知尚书省事。
大历六年(770年),路嗣恭因与当政权奸宰相元载的关系很好,遂以检校刑部尚书的身份,出任江南西道观察使,成为了李泌的顶头上司。
9
路嗣恭在江南西道观察使任上时,以处理政务恭敬谨慎,善于理财和管理财赋而著称。
虽然路嗣恭上任江南西道观察使以后,就斩杀了贾明观这个攀附当权权贵鱼朝恩和元载的奸佞小人。
然而,路嗣恭与宰相元载的关系,实际上却非常好。路嗣恭对宰相元载的指示,差不多是言听计从,根本就不敢违背。
魏少游去世以后,宰相元载,觉得路嗣恭还算恭顺听话,又有才能出众干练的名声,可以信任,于是就任命路嗣恭为江南西道观察使,代替了魏少游的职务。
路嗣恭出任江南西道观察使,就是由宰相元载一力推荐,竭力促成的,所以实际上,元载对路嗣恭还有知遇之恩。
10
其时,宰相元载,嫉恨李泌等人的才干,一心要剪除李豫的羽翼李泌等人,而魏少游善待李泌的表现,令元载很不满意。
所以,路嗣恭出任江南西道观察使以后,元载还专门写了一封书信,派人亲自交给路嗣恭,要路嗣恭遵命办事。
元载在信中,特意吩咐叮嘱路嗣恭说道:
“路大人:
你应该非常清楚,本相与李泌的关系。本相不得不提醒大人注意,李泌这个家伙,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际上是陛下的亲信,不可小视,你要非常小心。
李泌虽然在地方上任职,实际上却是陛下安排在地方的密使,肩负有监视监督地方官吏的责任。
而李泌这人,当初在灵武辅佐先帝肃宗之时,就以诡计多端,计谋百出而著称。就连郭子仪、李光弼等很多文臣武将,都曾经吃过他的苦头。
当初,本相曾经对陛下说过,李泌到地方任职,一直是心有怨言,希望陛下警惕,但陛下一直不相信本相的话语。
所以,一直以来,本相对李泌都很不太放心,担心李泌心存怨恨,违法乱纪,祸乱社稷,扰乱地方秩序。
因此,本相要特别提请路大人注意,对于李泌这个人,一定要严加看管,小心在意,密切监视,不要让他抓住把柄,让陛下得知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因而本相建议,路大人啊,你既不能让李泌在南路任职,也不要叫李泌在北路任职。东西两路,由大人自行安排。
免得李泌这家伙,了解更多的真相,到时候上奏陛下密告,对路大人和本相不利。”
见到元载的亲笔指示后,路嗣恭认为十分在理,遂向元载派来的使节承诺道:
“宰相大人所言极是!请使节大人回去告诉宰相大人,嗣恭一定尽力去做,不敢违背。”
路嗣恭不敢违背元载的意思,急忙回信,回应元载道:
“宰相大人对卑职有知遇之恩,卑职一定不忘宰相大人的重托,请宰相大人放心!
卑职知道,应该如何去应对了。”
给宰相元载回信以后,路嗣恭就独自呆在观察使府里,暗自思忖应对之策道:
“元相公如今是权倾天下,炙手可热,得罪不起。元相公的话,我也不得不听啊!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经过我的了解,李泌这人,的的确确,不是泛泛之辈,为人处世方面,的确有很多过人之处。
他淡泊名利,很少与人争执。他的才能出众,做事干练周全,清正廉洁,让人抓不住把柄。不得不让人对他,肃然起敬啊!
何况,李泌是陛下的旧友,有生死交情。李泌虽然虎落平阳,但他是陛下亲信,谁知道,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
我还是小心谨慎,想得长远一些为妙,不要赶尽杀绝,还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吧!”
思索完毕,权衡利弊之后,路嗣恭就秉承宰相元载的授意,上书皇帝,请求改任李泌,担任虔州别驾(郡丞)。
虔州,是隋开皇九年设置,处所在今为江西省的赣县。别驾又名长史,或者叫做郡丞,地位仅次于郡守。
李豫虽然意识到,路嗣恭改任李泌的建议,可能是出于元载的授意,但别驾与判官,差不多是平级,而品级位置略高,也不能够说路嗣恭的建议,有什么不妥之处。
于是,李豫下旨同意,委任李泌,为虔州别驾。
大历六年(770年)这一年刚刚来到不久,时年四十八岁的李泌,就离开江南西道观察使所在地洪州,到了虔州任职,担任虔州别驾。
11
得到改任虔州别驾任命,李泌起初恐惧不安,十分担心受到上司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观察使路嗣恭的迫害。
李泌很清楚元载的心思,内心一直十分忧惧,对路嗣恭深怀戒心,十分担心路嗣恭会借机陷害他。
于是临行之前,李泌私下里忧心忡忡地对自己的同僚好友柳浑、崔祐甫、顾况等人说道:
“诸君:
李泌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元载十分忌恨我,而路大人又是由元载任命,来替代魏大人的职务的。
恐怕路大人此举,有些来者不善啊!”
柳浑、崔祐甫、顾况等同僚好友急忙安慰李泌道:
“长源放心!路大人虽然是元相公提拔任命,但路大人是个君子,不会落井下石的。”
但李泌依然忧心忡忡,心有余悸,不敢有丝毫耽搁,恐怕再次遭到谗言陷害,急急忙忙地前往虔州上任。
12
好在李泌吉人天相,不仅遇难成祥,而且转忧为喜,因祸得福,有了贵人相扶。
李泌不仅结交了柳浑、崔祐甫等贤良士大夫,而且结交了顾况、路应等几个堪称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李泌在江南西路任判官,以及担任虔州任虔州别驾的那些日子里,结交的这几个生死之交,不仅改变了李泌忧郁不安的心情,而且改变了李泌一生的命运,为李泌的仕途,带来了转机。
李泌结识的这几个生死之交,除了柳浑、崔祐甫以外,还有大历六年(770年)这一年,时年四十五岁的顾况,以及江南西道观察使路嗣恭之子,那时刚刚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路应。
这一年,担任江南西道都团练副使的柳浑,也已经五十六岁,担任洪州司马的崔祐甫,也已经四十九岁了。
他们几人,不仅对李泌十分关照,而且还十分钦佩李泌的才干和品行。
而李泌也逍遥自在,经常与朋友们聚在一起,研讨诗文,并没有因仕途与环境的不顺,而灰心丧气,萎靡不振。
除了洪州司马崔祐甫以外,柳浑、顾况两人,俱为江南才子,其时已经天下闻名。
李泌与柳浑、崔祐甫、顾况几人,为人外之交,常常吟咏唱和,自得其乐。
起初,李泌还有些看不起豁达自适、不拘小节的柳浑。而柳浑却不以为忤,依然对李泌推心置腹,真诚相待,衷心钦佩。
最终,崔祐甫、柳浑二人,率先被皇帝任用为相,而李泌复得崔祐甫、柳浑等人的大力推荐,才最终入朝任职,得施生平抱负。此是后话不提。
那时,李泌的心里,虽然不时仍然有些忧虑和担心,但有了柳浑、崔祐甫、顾况等志同道合的好友的帮助和庇护,生活上也过得还算乐观惬意了。
13
当初,大历二年(767年)二月,魏少游担任江南西道观察使,出镇江西之时,柳浑正担任江南西道判官,累授检校司封郎中。
柳浑与时任洪州司马的崔祐甫,不仅都是江南西道观察使魏少游的部属,而且是关系最好的同事,留下了一段为守门聋哑仆人(瘖奴)伸张正义的佳话。
那时,洪州府里的开元寺里有寺僧与自己的徒弟夜饮,酒醉引起火灾。
为了脱罪,开元寺僧师徒,遂归罪于守门瘖奴,军候亦接受开元寺僧师徒的钱财,同上其状,魏少游相信了他们的诉状,准备给守门聋哑仆人治罪。
洪州府里,人人皆知守门聋哑仆人冤枉,而寺僧师徒势大,却没有谁肯帮助守门聋哑仆人伸张正义。
柳浑与崔祐甫义愤填膺,于是一道进府里去,向魏少游说明火灾真相。
魏少游惊问案件,醉僧师徒才认罪伏法。
魏少游感激柳浑与崔祐甫道:“要不是二君子仗义执言,几成老夫一生愚昧低劣的污点啊!”
自此以后,柳浑、崔祐甫以公正而正直,闻名州里。
大历五年(770年)年末,李泌也到江南西道任职,担任观察判官,遂也成为了江南西道观察使魏少游的部属。
从此,李泌与柳浑、崔祐甫等志同道合的同僚贤良士大夫因相识而相知。
大历六年(771年)七月,路嗣恭出任江南西道观察使以后不久,时年五十六岁的柳浑,被改任为江南西道都团练副使。
到了六来后的大历十二年(777年)年末,柳浑则调任了袁州刺史(治所在今江西省宜春)。
过了两年,崔祐甫入朝为相,辅佐朝政以后,推荐自己从前的同事和友人柳浑,回朝担任谏议大夫(从五品)、浙江东西黜陟使,累迁尚书左丞、右丞等职。
于是,柳浑离开袁州刺史任所江西宜春,回到朝廷任职,担任了尚书左丞、右丞,后迁左散骑常侍等职务。
柳浑生性放旷,喜欢在地方任职的悠闲自在生活,不愿在朝廷为官做事,让自己受到诸多拘束,所以一心一意想谋求外职。
宰相崔祐甫等贤良士大夫,欣赏柳浑的高洁品行,爱惜柳浑的才干学识,舍不得柳浑离京,所以没有同意,而是继续留柳浑在朝,担任左补阙(有缺额即补)。
所以,崔祐甫入朝为相之后不久,柳浑也回到了朝廷任职,一直没有离开京师,直到担任宰相,并引荐李泌上京任职。
除了与崔祐甫、柳浑、顾况等人的深挚友谊外,李泌与路应的忘年之交,也很有意思。
14
大历六年(771年)的年末一天,李泌奉上司江南西道观察使路嗣恭之命,与路应一道,骑马并行,前去乡邑,调查民情案件,处理公事。
路恕、路应两兄弟,都很有才干,都是路嗣恭之子,以父荫入仕,后来都位居高官之列。路应是路恕的弟弟。
大历六年(771年)那一年,路应才刚刚二十五岁,在父亲路嗣恭手下担任普通的中下级官吏。
李泌与路应骑着马,沿着崎岖的山路,急急地向前赶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李泌的马儿,突然变得狂躁起来。
马儿在山道上左窜右跳,很不安分,乱颠乱踢,还差点把李泌颠下马背。
路应看见,非常担心李泌跌倒受伤,赶忙跳下自己的马,把自己的马拴在路边树上,前去帮助李泌牵马。
李泌的马儿依然还是狂怒不止,不服从路应管理。一不小心,暴怒的马儿,还咬住了路应的小腿,死死不放。
路应的小腿,顿时鲜血直流,疼得路应龇牙咧嘴。
李泌见路应受伤,非常着急担心,也跟着跳下马背,帮助从马口里解脱出了路应的小腿。
李泌惶恐担心,心不自安,一边向路应赔着不是,一边慌慌张张地帮助路应,清理伤口,止血包扎。
经过一些简单的清理包扎以后,李泌把受伤的路应扶上马,继续赶路,心里非常内疚,深感歉意。
路应对自己的伤口毫不在意,见李泌愧疚自责,反倒自己过意不去,转而安慰起李泌来道:
“先生,你不要在意,些许个小伤口,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我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等不到几天时间,伤口自然而然就好了,担心什么呢?
畜生暴怒惹事,咬伤路应,与先生何干呢?还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提防畜生会发怒咬人啊!”
李泌依然心内不安,回答路应道:
“从众啊,要不是你前来帮助李泌,牵住我的马,怎么会惹畜生发怒,咬伤你呢?”
虽然路应一再宽慰李泌,强调这点小伤,没有什么关系,李泌的心里依然忐忑不宁,自责道。
路应见李泌心内不安,也不好再劝说什么了,两人默默赶路,继续匆匆前行。
李泌一边走着,还一边默默思量道:
“路应受伤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李泌的的责任。
如果路应怪罪我,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亲,或者旁人在路嗣恭大人的面前,添油加醋,说我李泌的坏话,也是我李泌罪有应得。
我李泌也只有主动承担自己的责任,向路大人父子,认错赔礼道歉了。”
15
不想,路应回家以后,却根本就未将自己,被李泌的马儿咬伤小腿这件事,向自己的父亲路嗣恭谈起。
路应还害怕父亲路嗣恭为自己担心,去拜见父亲之时,还忍住小腿的疼痛,装做腿上没有受伤的样子,照常向父亲路嗣恭请安问候,一直到伤口完全康复为止。
经历这件意外事件以后,李泌心里十分感动,对着柳浑、崔祐甫、顾况等亲近同僚,赞扬路应道:
“诸君:
路应虽然年纪轻轻,却十分仗义大度。路应因我的疏忽而意外受伤,看起来似乎是一件小事,但从这一件小事,可以看出来,路应大度宽厚,并不是一个小气记仇的奸诈小人,值得交往信任啊!”
李泌感慨不已,一直对路应心存感激,认为路应是一个不计小个,值得深交的坦**君子。
从此以后,李泌遂与路应结成了忘年之交。路嗣恭、路应父子,也因为与李泌结下的深厚情谊,而后来得到了李泌的正直丰厚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