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神相

第一百七十二回 励精图治欲中兴 宠信奸佞梦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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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李适还在东宫做太子的时候,国子监博士张涉,担任太子侍读一职,负责教授太子李适研读圣贤典籍。

因此,身为蒲州河中郡人的张涉,自此成为了教授太子李适读书的师傅之一。

而张涉与太子李适,师徒俩志趣相投,颇为相得。

因为这层亲密的师徒关系,所以李适对自己的老师张涉,无比信任和器重,宠爱备至。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五月二十三日,太子李适继承父皇之位,正式成为大唐皇帝。

那天傍晚,李适刚登上帝位,就匆匆忙忙地下旨,下令将自己的老师太子侍读张涉等亲信臣子,召入宫中,侍从左右,并打算任命张涉,担任翰林学士,负责诏书的拟定审核等事务。

李适刚登帝位,没有多少亲信大臣可以依靠。

所以,无论国事家事,事无大小,李适都喜欢拿去,征询自己的老师张涉的意见和建议,然后做出决断。

因此,李适对自己老师张涉的意见和建议是言听计从,对自己老师张涉非常尊敬钦佩,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继位的第二天,五月二十四日,新皇李适就正式下旨,命令将自己的老师张涉,安置在翰林院里,任命张涉,担任翰林学士,负责为皇帝起草诏书等,非常信任。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七月二十八日,李适再次下旨,任命张涉,为右散骑常侍,继续担任翰林学士一职,供奉宫廷,侍从皇帝左右。

自此以后,翰林学士张涉对李适的影响,非常深远,朝廷的很多重要的决策,人事安排,甚至宰相任命等,都深受张涉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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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八月初七,李适下旨,任命道州司马杨炎,为门下侍郎;任命怀州刺史乔琳,为御史大夫;二人同为同平章事,一道担任大唐帝国宰相。

乔琳是太原郡人,生性粗疏草率,喜欢诙谐幽默风趣的言谈,没有宰相的度量,实际上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和长处,并不适合担任宰相,领导文武百官。

只因帝师张涉的大力推荐,乔琳因此而受到皇帝的信任,进而担任大唐宰相的。

乔琳与帝师张涉志同道合,他们的关系十分亲密。

帝师张涉,于是借着亲近皇帝的机会,大力向皇帝推荐乔琳,称道乔琳道:

“陛下:

老臣以为,乔琳高瞻远瞩,善于运筹帷幄,有治国安邦的才能,足可以委以大任,希望陛下能够任用他。”

李适听信了老师张涉的话,便起用了乔琳,答应道:

“先生对乔琳的推举,一秉大公,朕也很欣赏他。”

于是,乔琳便得到了李适的重用,被委任为同平章事,与门下侍郎杨炎一道,担任大唐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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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李适下旨,任用怀州刺史乔琳为相,朝中文武百官,却并不认同,并未心悦诚服。

皇帝任命宰相的诏书公布以后,文武大臣都感到十分惊异。大臣们私下议论道:

“哎呀,大事不妙!

朝廷此次任用宰相,可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乔琳并没有真才实学,也没有宰相的度量和才干。不过是与张涉关系友好,凭借自己的一张利嘴,说些幽默风趣的话,去讨陛下的欢喜而已,怎么能够担任宰相呢?

难道像乔琳这样,没有文韬武略,只凭一张利嘴的人,就能够担任大唐帝国的宰相吗?

大唐的宰相,还能够有什么声望威信呢?”

李适听到大臣们对任命乔琳为相的私下议论以后,心里十分不解,一时间疑惑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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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律郎沈既济,也对朝廷任用人才的规矩,很不理解,认为此次任命宰相,有失水准。

于是,协律郎沈既济专门上书皇帝,奏上有关选任官员的议论,对朝廷的人事行政,提出改革的建议。在奏章里,协律郎沈既济建议李适道:

“陛下:

臣发现,自从我大唐帝国立国以来,选拔任用官员的办法和规矩,不外乎是遵守以下三个原则。

第一个原则就是讲究德行;第二个原则就是讲究才干;第三个原则就是讲究工作绩效。

可是现今,选拔任用官员的原则、办法和规矩,却发生了很多偏移。

朝廷主持选官事务的选曹官员,对此三个原则,却既没有完全涉及,也全不重视。

他们所实行的考查官员的办法和规矩,全部都停留在以下这些方面:

第一、书法文理是否恭正?

第二、资历考课是否通顺?

第三、言词是否流利?

第四、应对周旋是否合乎立法?如此等等。

行事安稳,走路规规矩矩,讲话从容,说话慢慢吞吞,这并不表明这个人,就是德行高洁,符合第一个德行原则;

撰写文章,清词丽句,文章华丽,条理分明,这并不表明这个人,就是才干卓越,符合第二个才干原则;

长期积累下来的资望和考课成绩,也并不表明这个人,就是劳绩优异,符合第三个绩效原则。

以此四项,作为选拔人才的标准和规矩,而企图延招来天下之士,当然是不可能全部实现的。

现在,居官的人,远离故乡,并不是本地人,在本地任职。所以用人,不可以全部根据本地人的评议,去作为依据。

一个人,有时连熟悉的家乡亲友,都不了解他的为人。

如果由一个部门官员,单独去审查官吏,难免不弄虚作假,走人情关系,吏部是难以考核详明的。

所以,不能够专门交给吏部一个部门,去对官吏的表现,进行考察。

臣慎重详细地研究了古今有关制度,认为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各部门的长官,应当让宰相做主,提出授官与奖励的意见和建议,而让吏部和兵部,去参预评论。

对于六品以下的官员,或者幕僚佐吏之类人员,应该允许州、府官员,自行任用选聘合适的人才。

如有牧守、将帅,选拔任用不能出于公正,吏部和兵部,便可以纠察和检举他们,对偏私假冒和有失慎重者,加以从严治罪。

后果轻的,予以贬官降职,后果比较严重的,则按刑律的法典去治罪。

如此责成百官,授以职任,谁还敢不尽力办事呢?

倘若朝廷能够做到这些,那么有德有才的官员,虽未奖掖,而他们自然会得到晋升;没有贤才的官员,虽未贬抑,而他们自然会遭受摈斥。

各方面具有才干的人,都得到应有的官职,得到应有的奖赏,就没有治理不好的事情了。

而现在,铨选官员的办法,都是由吏部去选择人才,而在州郡试行职任。

他的才能与职任不能相称,办事紊乱不堪,如果去责问刺史,刺史,他们就会推脱说道,此人是由吏部委任为官的,臣可不敢自行做主,随意废黜;

责问侍郎,侍郎就会说,这是通过考核书法公文和资历考课,而授官的,臣可不能保证,他到州郡后,一定能够胜任其职;

责问令史,令史就会说,按察百官,是依据资历和任官升降来办事的,别的事情,臣就不知道了。

百姓徒然忍受这样的弊端,无端受到贪官污吏们的伤害,又由谁来承担罪责呢!

假如让牧守自行任用部下的官佐,则牧守自身的罪责,又怎会脱逃呢!

假定州郡治理得很糟,只要撤换刺史一人,就能使情况改变过来了。

如果吏部把任官搞滥了,就是换掉主持此事的侍郎,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是因为候选授官的人员,过于繁多,不可能统统去了解清楚的缘故啊!

这是任官制度,使事情变成这样的,并不是主管部门人员的过错。

现在,自判官、副将以下的人员,都让各道的节度使、都团练使、观察使、租庸使等,自行选任,即便其间也有徇私舞弊之事,但是大体说来,十成里犹有七成,是可取的。

自行任用官佐属吏的办法,已经试行于今,只是还没有在州县普及开来罢了。

上述两种任官办法,孰利孰弊的道理,是显明可见的。

倘若让诸使的幕僚官佐,完全听受选曹的任命,那又怎能镇守各方重地,料理好那里繁重的财赋事务呢?”

李适认为协律郎沈既济的建言有理,文武大臣也十分赞许。

但由于朝中掌权大臣乔琳、杨炎、张涉等人的抵触和反对,沈既济的建言,却一直无法实施。

朝廷任用人才的制度,不按三个原则执行,开始走向偏锋。

5

其时,遭受数十年安史叛乱浩劫以后的大唐朝廷,财力十分窘困,就连文武百官、军队的薪俸,要想正常发放,常常都成了问题。

大唐君臣束手无策,深以为忧,常常思考探讨如何走出财赋窘迫的困境。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八月初七,杨炎开始担任大唐宰相。

就任宰相以后,杨炎就暗暗发誓,要辅佐皇帝,完成中兴伟业。

杨炎久在官场,心里很清楚,要想实现自己辅佐皇帝实现中兴的梦想,必须改变国家财赋窘困的处境。

而要改变国家财赋窘困的处境,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尽力从破解国家财赋,成为皇帝的私人储藏等重大弊病做起。

一天,李适心情十分舒畅,在延华殿与宰相们亲切交谈。

宰相杨炎,见时机良好,暗暗高兴,遂抓住这个良机,向皇帝叩头行礼,分析朝廷财政的窘迫处境,及时向李适进谏说道:

“陛下:

臣以为,财赋是国家的根本,百姓的命脉。国家的盛衰安危,无不与财赋相关。

所以,以前各朝,都任命亲信重臣,去掌管朝廷财赋。即便如此,有时还会有财赋损耗,管理混乱的情况发生。

起先,按照朝廷旧有的制度惯例,全国的钱帛,都收归左藏,去进行贮存管理。

由太府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上报钱帛的数额,而由比部,去复核钱帛的实际收支情况。

及至第五琦担任度支、盐铁使以后,当时京城中,多的是声势显赫、骄横跋扈的武将节度使。

这些武将节度使们,索取朝廷的赏赐,毫无节制。

而且,那些武将节度使们,仗恃自己的功劳和手中的实力,目无法度,行为十分凶暴。

判度支、盐铁使第五琦,害怕惹下大祸,不敢得罪这些骄横跋扈的节度使,根本就无力制止节度使们的无休无止的索取。

对此,第五琦忧心忡忡,想方设法,杜绝纠正这些弊病。

于是,第五琦心生一计,于是上奏皇帝,建议将左藏的钱帛等财赋,悉数贮存于大盈内库之内,并让内廷宦官,去管理大盈内库之内的财赋。

臣以为,这不过是判度支、盐铁使第五琦,应付节度使们的贪婪索取,采取的权宜之计。

肃宗、代宗皇帝,也认为判度支、盐铁使第五琦如此的安排,取用十分方便。

所以,贮存于大盈内库的左藏钱帛,长期不能再由大盈内库里搬出,交由朝廷的左藏去管理。

从此以后,公私不分,应该交由国家左藏管理的财赋收入,就进了皇帝的私人储藏大盈内库里。

而朝廷左藏等部门的主管官员,不能得知国家财赋收入的数量究竟是多少,也无法去核查财赋盈亏的具体情况。

而据臣所知,掌管大盈内库的中使宦官有三百余人,都纷纷利用自己的职权,大肆蚕食大盈内库的国家财富。而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牢固不可动摇,遂成为了蚕食国家财赋的大蛀虫。

这种情况,几乎已经有二十年之久,虚耗国家宝贵财赋的旧弊,一直难以根除,已经危及了社稷根本。

臣私下以为,如果现在朝廷继续放任这种恶习不管,专门让宦官中使,去掌握朝廷财赋的收支盈亏,有关部门的大臣官员们,也就根本无法知道财政的实际情况了。

可以设想,朝政和国家财赋的蛀蚀败坏,已经没有比这种情况更为严重的了。

臣为此,十分忧虑,常常忧心忡忡地思考,破解之策,以挽救文武百官薪俸、军队将士赏赐无法兑现的重大危机。

因此,微臣建议,请陛下下旨,将应由左藏管理的全国的财赋钱帛,统统从皇宫的大盈内库里搬出来,重新交还给有关的左藏等有关的主管部门,去进行妥善管理。

左藏等主管部门官员,推算好宫中的用度,每年需用多少以后,然后再悉数进上大盈内库,决不敢有丝毫缺少。

如果陛下能够这样公私有别,公平公正地处理全国的财赋钱帛的话,那么此后,就能够做好表率,更好地办好朝政,推行政令,复兴大唐社稷。”

听了宰相杨炎的建议,李适十分赞赏,认为宰相杨炎的建议,很有道理,赞扬杨炎说道:

“爱卿的建议很好!

爱卿的建议,公正合理。既能够杜绝内臣的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也能够更好地管理国家财富,奖善罚恶,对朝廷顺利实施政令,非常有利。

朕以天下为公,一心为了天下万民。朕岂能够为了皇家的一点私利,而不立即实施呢?”

当日,李适雷厉风行地颁下诏书道:

“布告天下:

从现在开始,一切国家财赋,统统都交还左藏,去进行管理,完全采用原有的法式惯例;

每年在财赋的数额内,挑选出精良的布帛三五千匹,进献到大盈内库,作为皇家内宫的赏赐开支等用。”

贤良的官吏百姓,都齐声称赞宰相杨炎道:

“杨大人的才干智慧,真是超群啊!

宰相大人只用一席话,就改变了陛下的主意,革除了多年留下的积弊,让朝廷重归正轨,天下有望了。”

然而,宰相杨炎的举措,却断了内廷中使宦官的财路。

内廷的中使宦官们,对宰相杨炎十分嫉恨,欲打击阻挠杨炎实施兴利除弊的改革计划。

6

那时,宰相崔祐甫的病情每况愈下,身体越来越不好,常常在家养病,不能到政事堂处理政事。

见宰相崔祐甫常常生病请假,回家养病,可能耽误朝廷大事,于是李适决定,改由新任宰相杨炎、乔琳,全权负责处理政事堂的公务。

宰相杨炎的资历、资格更老,还有能干贤明的名声,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事实上的首相。

受到皇帝信任,杨炎十分高兴,尽心尽力地辅佐皇帝,生怕辜负了皇帝信任。

一天,忙完政事堂的政务,新任宰相杨炎,就兴冲冲地去到皇宫里,去觐见皇帝。

李适见杨炎前来觐见,非常高兴。

李适似乎很在乎朝廷官吏百姓对自己理政的评论。等杨炎刚一坐好,李适就迫不及待地问杨炎道:

“爱卿啊:

最近这些日子,臣民们对朝廷的评价,如何啊?”

杨炎一见皇帝关心朝政,乐于关注臣民呼声,非常高兴,立即神采飞扬地回答李适说道:

“陛下:

近些日子,大唐官吏百姓,可说是欢欣鼓舞,如同过节啊!臣子们,对陛下的评价很高很高啊!

大家都赞颂说,陛下拨乱反正,一举革除多年的积弊,让朝廷重归正轨,天下复兴有望了。”

李适听了,十分欣慰,喜笑颜开地说道:

“如此,朕心里就很放心了。由此可见,朕的执政,还合符民心天意,帝国中兴有望了。”

杨炎见李适十分高兴,恰是谈论大事的好时机,庚即对皇帝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道:

“陛下的英明举措,岂止是合符天心民意啊!

臣以为,陛下革新弊政的举动,感天动地,是开天辟地的伟大壮举。只有尧舜之君,方有如此的胸襟和作为。

只是臣心里有些担心,臣革新弊政的意见和建议,断了中使内臣的财路,他们会不会嫉恨微臣,谗言中伤呢?”

听了杨炎的谈话,李适也认为杨炎的忧虑,不是杞人忧天。于是,李适信誓旦旦地向杨炎许诺说道:

“请爱卿放心,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朕心明如镜,心里十分清楚,爱卿的所作所为,完全都是为了社稷的复兴大业,没有一点私心杂念。

只要有朕全心全意地支持宰相大人利国利民的惠民措施,爱卿你还担心什么呢?”

杨炎听了,大为放心,对李适说道:

“只要有陛下的全力支持,臣心里就放心了。臣对天发誓,哪怕肝脑涂地,也要为陛下效忠到底。”

杨炎以一副赤胆忠心的神态,对李适发誓说道。

李适听了,虽然更加放心,让杨炎放手大胆去大干一场。但李适生性多疑,心内依然隐隐有些不安,急忙对杨炎说道:

“爱卿啊,所谓君臣同心,其利断金。

朕心里现在十分清醒,大唐帝国如今的积弊太深,急需兴利除弊,实行革新。

前不久,朕做出将朝廷的财赋收入,从皇家的私人储藏大盈内库里,重新搬回左藏的决定以后,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就经历了无数的阻碍和反对。

将朝廷的财赋收入,重新收归左藏管理,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应该并不是一项十分艰难的工作。

可是,朕也没有想到,在具体执行时,面临的阻力和阻挠,居然是如此之大,只因为这一举措,动了那些贪腐内臣的糕点啊!

由此可见,大唐朝廷兴利除弊的革新之路,是道阻且长、任重道远啊!

这些日子,朕常常忧心忡忡,忧郁不安,为朝廷的财税严重短缺问题,而辗转反侧,寝食不宁,独自思考解决的良策。

爱卿啊,你一向见识卓绝,高瞻远瞩,主意颇多。你是否也曾经认真考虑过这些问题,想到了什么破解之策呢?”

听了皇帝焦虑着急的询问,杨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默默沉思起来,思考着怎样回答皇帝的问题。

7

想了一会,杨炎已经想到了合适的措辞,于是胸有成竹地回答李适说道:

“陛下啊:

臣十分理解陛下心里的苦恼和不安。

陛下要复兴社稷,中兴帝国,实现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的大唐梦,没有强有力的赋税、财富的支持,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啊!

陛下心里忧虑的,是否就是采取怎样的措施,去增加朝廷收入,破解财政窘困这个棘手紧要的问题呢?”杨炎猜度着,询问李适道。

李适见杨炎理解自己的担心,急忙回答杨炎道:

“爱卿神机妙算,善于洞察朕心,朕十分欣慰,朕心里常常忧虑,殚精竭虑思考的,就是如何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

如今,四方边塞不宁,藩镇频繁作乱,百姓穷困凋敝,朝廷耗费钱财的地方却颇多。

虽有爱卿和判度支刘晏等诸位大臣的不懈努力,想方设法,为朕筹措财富,征收盐税等,但朝廷依然常常是入不敷出,财赋不够应付朝廷所需。

朕身为一国之君,要为天下人着想,怎么能够不忧心忡忡,彻夜难眠呢?”

想起棘手的财政收入的短缺问题,李适的脸色晦暗,心情一下子变得沮丧了起来。

见皇帝忧郁焦虑,杨炎心里也不安起来,急忙出言,安慰李适道:

“请陛下不要忧虑!

承蒙陛下的宠爱信任,对臣委以宰相重任,担任百官之长,臣怎么敢不尽职尽责,为帝国精心谋划呢?

实际上这个棘手的问题,臣也已经认真思考了很久很久。

臣以为,解决朝廷入不敷出的问题,不外乎两条路可走,那就是休养生息,开源和节流。

臣私下以为,只要陛下能够将两方面因素,都充分地考虑进去,陛下何须忧虑,朝廷的财税,会没有着落呢?”

杨炎胸有成竹地对皇帝说道。

“是吗?”李适受了杨炎乐观情绪的感染,脸色开始阴转晴,重新变得阳光灿烂。

他心情十分迫切地问杨炎道,“爱卿有什么神机莫测的妙计,说来让朕听听。”

“好的,陛下。请陛下不要着急,听臣慢慢道来。”

杨炎不紧不慢地对李适说道,“要说清这个问题,必须先回顾一下大唐王朝建立初期,征收赋税的历史,了解一下在实施过程中出现的利弊等诸多问题,才好对症下药。”

“的确如此。只有找对疾病的病根,对症下药,才能够治好痼疾宿病。”李适也表示赞同道。

“的确如陛下所说的那样,财税问题,事关大唐命脉。

陛下一定十分清楚,当初帝国繁荣,百姓富庶,根本不存在赋税征收的问题。

朝廷征收赋税过程之中,出现问题,显现出种种弊病,主要是在安史之乱以后。

在玄宗皇帝当政末期,叛逆安禄山反叛朝廷,天下战事四起。万千百姓,饱受战乱祸害,流离失所,横死荒野。

死亡、流亡的百姓,成千上万,缴纳赋税的国家户口,自然而然也随之急剧减少。

朝廷的户籍赋税制度,由此逐渐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大多数已经与实际情况极端不符了。

到了至德年间,经过多年战乱、天灾人祸的破坏以后,户籍赋税情况变得更糟了。

朝廷的户籍上,纳税百姓的数量,严重减少,而朝廷的用度,反而日益增多,官府征收赋税的标准额度,却并没有降低,百姓身上的负担,自然而然加重了。

地方官吏为了完成朝廷下达的征税任务,官府开始到处征收赋敛,逼迫催促百姓,再也没有一定的征收标准了。

下层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生产积极性大受打击。百姓们甚至抛弃自己的土地田宅,逃亡他乡,流亡山林草泽,以躲避战乱和官府的搜刮。

为了满足平叛战争的需要,朝廷征收赋税的部门,也随之增加了,而互相之间,又没有一定的隶属关系。

于是,各级官吏,趁机贪赃枉法,加重百姓赋税,大肆搜刮和盘剥百姓。

他们巧立名目,随意地增加课税;新老名目,相互重复,征收毫无限度,没有停止的一天。

百姓的赋税负担,更加严重。百姓水深火热,更加无法生存,无不怨声载道。无法可想,百姓们只得想方设法,去逃避苛捐杂税,以求苟且偷生,苟延自己的性命。

那时,朝廷征收赋税,有称作租、庸、调的三种方法。有田土,便要交租;有人丁,便要服庸;有户口,便要纳调。

富足人家人丁多,大抵作官或当僧人,得以免除各种赋役;而贫困人家人丁多,全无隐瞒逃避的去处和方法,根本无法逃避朝廷的苛捐杂税。

所以朝廷这样征收赋税,就产生了严重的分配不公。

因此,上等人家,优游自在;而下等人家,劳瘁穷困。贫富差距,更加明显,百姓的怨恨,也更加强烈。

征税的贪官污吏,又乘机大肆侵吞,残害百姓。

百姓十天输赋,一月送税,经受不了如此困窘疲惫的折磨,大抵都逃亡流徙,成为了流亡户。

朝廷的纳税户籍上,减少了大量的纳税户口,自然而然,朝廷就没有了重要的税收来源。

而那些留下来的,还在国家户籍上本地百姓,不足原来的十分之四五。

朝廷正常的赋税收入,自然而然,就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根本无法按照朝廷的惯例收齐,满足朝廷的日常需要。

而为了完成朝廷征收赋税的任务,大小地方官吏,不得不把这些流亡户应该承担的赋税,转嫁到还留在国家户籍的本地百姓的头上。

还留在国家户籍上的本地百姓的赋税,自然而然成倍增加,再也无法生存。

他们也只好仿效早先那些逃亡百姓,照样抛弃自己的土地田宅逃亡他乡,成为流亡户。国家户籍上缴纳赋税的百姓,越发日益减少,征收赋税,也越发困难。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这些问题,就是朝廷赋税急剧减少,日渐窘困的重要原因。

臣担心,长此以往,恶性循环下去,恐怕连维持帝国的正常运转,也难以进行下去,还能够谈什么中兴社稷呢?

看见朝廷,出现如此窘迫的财政状况,看见百姓的生活,水深火热,无法生存,臣常常是忧心忡忡,寝食不宁,一直在苦思治理的良策。

臣多么希望,能够想出一个良策,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挽救朝廷财政的窘迫处境啊!

最终,臣思之再三,与僚属们反复研讨设计,终于想出了一个比较稳妥的好办法,那就是改革实施新的税法。

这个税法,臣已经为他取名,叫做‘两税法’。

臣坚信,如果我们大唐朝廷,能够顺应经济形势和朝廷局势的发展变化,在朝廷各郡县,普遍实行‘两税法’,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仅朝廷财税窘迫的问题,能够迅速得到解决,而且万千庶民百姓,也能够减轻一些负担,提高他们生产的积极性。如此,国富民安,陛下何须担忧帝国不能够中兴呢?”

杨炎条理分明,有条不紊地为李适分析剖析道。李适听了,兴奋不已,急切地想知道“两税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应该如何实施。

8

李适听了,更加迫不及待了,急忙问杨炎道:

“爱卿啊,听了爱卿你所讲的‘两税法’,朕十分振奋,渴望知道具体如何实施。

请问爱卿,‘两税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应该如何安排实施呢?你赶快说给朕听听啊朕已经等不及了。”

见皇帝急不可耐的样子,杨炎暗喜,急忙向李适解释道:

“陛下啊:

臣设置的这个‘两税法’,实际上并不复杂,但与以前的税法,完全不同,是一种全新的税法。但是,臣心里有很多担忧,所以一直没有敢,向陛下提出实施两税法这个建议。”

李适听了,有些不解,急忙询问杨炎道:

“爱卿啊,你究竟担心些什么呢?为什么不愿意把这个税法的情况,与朕仔细交流呢?”

杨炎见机不可失,急忙回答道:

“不瞒陛下:

臣心里最最担心的是,这个‘两税法’,可能会损害某些利益阶层的利益,遭受到来自于各个利益阶层的巨大的阻力,尤其是土地劳力众多的富裕阶层的强力阻挠。

因此,臣心里非常担心,这个利国利民的新税法,会胎死腹中,不能够顺利实施,进而影响中兴大业的完成。

这就是臣,之所以没有提早向陛下提出这个建议,并提请陛下下旨,实施这个两税法的根本原因。”

杨炎忧心忡忡地对李适说出自己的隐忧道。

“爱卿啊:

只要对大唐朝廷有利,有利于富国强民,复兴帝国,朕一定全力以赴地支持爱卿的。这一点,你就不要担心了。”

李适十分兴奋地向杨炎许诺道。听了皇帝的许诺,杨炎吃了一颗定心丸,信心更足了,急忙向李适道谢道:

“多谢陛下信任。

臣坚信,臣设计的这个‘两税法’,是一种切合朝廷实际情况,利国利民的好税法。

臣相信,这个两税法,有了陛下的鼎力支持,有了各级官吏的良好支持和配合,一定能够在全国顺利实施,为帝国中兴,奠定良好基础,发挥巨大的威力。

请陛下不要着急,请听臣细细道来。

臣的‘两税法’,大体上来说,是这样设计的。

‘两税法’就是引入与西周以后的‘量出为入’税法原则相对立的,‘量入为出’的财税理念。

具体来说,就是以‘人无丁(丁男)、中(中男),以贫富为差’,作为两税法的课税基础。”

杨炎简明扼要地向李适介绍两税法的原则道。

“爱卿啊,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朕听得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麻烦爱卿,你给朕讲详细一些吧!”

李适急躁的毛病又犯了。

“陛下莫急,听臣细细道来。

如今,经历多年战乱的摧残,普通的小民百姓,都家徒四壁,十分贫困,连维持一家温饱都成问题,更不用说缴纳朝廷赋税了。

臣以为,朝廷有必要改变,征税的设计理念,减轻小民们的负担,以便休养生息,调动老百姓生产的积极性。

如此来说,就必须首先抛弃,唐初以来,以人丁为征课标准的租庸调制的原则,而以土地、产业等,财富的多寡,按每户的贫富差别,来进行课征赋税的设计理念。

这样的话,有可能会损害拥有土地产业多的富人的利益,这就是臣先前的担心。

所以,臣以为,两税法要顺利实施,没有陛下的强力支持,是万万不行的。”

杨炎再次表示了自己的担忧道。

“爱卿放心!

朕已经对爱卿许诺过,只要是为了社稷的长治久安,国富民安,为了大唐朝廷的繁荣昌盛,百姓的安居乐业,朕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你的!”

李适再次向杨炎重申自己的支持道。杨炎听了,更加安心,继续讲解道:

“如此,臣就放心了。

首先、请陛下下旨,命令朝廷有关部门,认真仔细地计算一下各州县,每年所需的各种费用,和上交朝廷的数额总量。

朝廷就以此数额,量入为出,作为征税的基础,向各州县的百姓征税。

通过对支出的估量,来制定征收赋税的数额的多少。如此做,就不至于加重下层百姓的过分负担。

其次、户口无论主户、客户,都按百姓现在的居住地,作为征收赋税的标准,去制订征税的簿册;

无论成丁、中男,都按照贫富的状况,去划分各种征税的等级;

流动经商的人,在所居州县,纳税三十分之一,使他们与定居民户一同纳税,不能侥幸获利,逃避朝廷征税。

第三、定居农业户的赋税,只在秋天和夏天,分两次进行征收,不允许官吏们另行征收。

朝廷以前制定的那些租、庸、调以及杂徭等苛捐杂税,一律全部省去,不许重复征收。

朝廷整个的征税事务,都由判度支这个部门,统一去进行掌握和管理,以免政出多门,官吏百姓无所适从。

普通少地或无地的贫民百姓,没有了人丁课税,减轻了自己家庭的负担,能够调动他们生产的积极性。

如此开源节流,有增有减,就能够达到安抚贫困百姓,休养生息,稳定朝廷赋税来源的目的,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

“爱卿的建议,深谋远虑,完全合符朝廷当今的实际。朕决定,立即采纳爱卿的建议,大力支持两税法的改革。”

李适拍板道。

9

建中元年(780年)正月,李适颁布赦文,大赦天下,决定采用宰相杨炎的建议,实施新的“两税法”。

李适下旨,命令各地黜陟使和观察使、刺史道:

“各黜陟使和观察使、刺史等:

赋税制度,关系天下安危,百姓福祉。既不能穷尽百姓的财富,让百姓生活无着,无法再谋发展,也不能让官府朝廷窘困,耽误军国要事。

朕特颁旨,改革税制,实施‘两税法’。各级官府,估量百姓的人丁财产,定出纳税等级,改变旧的税法,统一实行新的税法‘两税法’。

近年来,原有和新增的各项征收的名目,一律取消,按新的‘两税法’进行实施。

在两税以外,胆敢向普通百姓,再收敛一个铜钱,便以贪赃枉法论处,绝不宽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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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炎的“两税法”,还采用以钱定税的原则。除谷米外,均按田亩,计算货币的缴纳数,适应了货币经济的发展。

朝廷的有识之士,都非常清楚,计资而税的“两税法”,代替西晋以来,“计丁而税”的赋税制度,是一项带有划时代意义的改革措施,在财税的转变上,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两税法”大大地简化了税制,便利了租税的征收,免去了税吏许多催索的苛扰。

这个税法的实施,不但使大唐朝廷的财政收入,得以增加,而且也减轻了普通百姓的赋税负担。

杨炎的“两税法”改革,使得以前那种农民与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有所削弱,适应了当时社会、经济的发展.

李适即位之初,大唐朝廷的励精图治、欣欣向荣之景,得以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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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景不长。

“两税法”的实施,因为触犯了大土地所有者和富人、官吏的利益,已经注定了命途多舛。

大土地所有者和富人、官吏、士绅们,开始拼命反扑,竭力反对杨炎制定的“两税法”。

而杨炎自己,缺乏度量,心胸狭窄,眦睚必报,难以容人。

大权在握以后,杨炎自己也开始利欲熏心,自以为是起来。于是,杨炎利用手中掌控的宰相职权,专门排斥异己,打击政敌。

大唐朝廷的政事,不久又重新陷入朋党纷争、尔虞我诈的恶性循环之中。

大唐帝国的战车,继续朝着悬崖边加速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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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大历初年之时,杨炎就受到了代宗皇帝和宰相元载的信任,曾经在朝廷担任礼部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等重要职务。

杨炎常与常衮一道,同掌皇帝诏敕的撰写,其文笔受到了朝廷士大夫的一致赞许,时人称为“常、杨”。

大历九年(774年),杨炎晋升为吏部侍郎。由于杨炎与宰柏元载有亲戚关系,而又善于处理与元载的关系。因而,杨炎又受到了十分重视亲情的宰相元载的赏识和提拔。

大历十二年(777年),元载因得罪代宗皇帝而被杀。杨炎也受到元载被诛的牵连,被朝廷贬为了道州司马。

大历十四年(779年),代宗皇帝去世,儿子李适即位。宰相崔佑甫,认为杨炎才干卓绝,可以重用。李适赞同。

因而不久,新皇帝李适,就把杨炎从贬所召回,任命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始与乔琳一道担任宰相。

入相之初,杨炎一心以大局为重,克己奉公,竭尽忠诚,做了很多兴利除弊、利国利民的好事。

杨炎首先提出,国家财赋,不能变成皇帝的私产,建议把大盈内库的财赋,仍拨归管理朝廷赋税的部门左藏去掌握。

李适欣然采纳了杨炎的建议。

接着,建中元年(780年),杨炎又建议皇帝,废除租庸调制,创立并推行了“两税法”。

“两税法”的实施,减轻了少地无地的贫苦百姓的负担,稳定了朝廷的赋税来源。

自此,杨炎大受皇帝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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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随着自己权力的扩大和巩固,皇帝越来越信任,业绩越来越显赫,杨炎开始利欲熏心,自以为是,眦睚必报,不能坚持正直正道的处事原则了。

杨炎开始利用自己的权力,报复私仇,排斥异己,陷害忠良,结党营私。

结果,杨炎不仅拖累大唐帝国,跟着加速衰落下去,而且最终,弄得杨炎自己,也身败名裂,客死他乡。

雄心勃勃,胸怀中兴帝国大业壮志的年轻皇帝李适,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一系列的用人失察,会带来那么多的后遗症,甚至危及到了大唐朝廷的稳定和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