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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就到了建中三年(公元782年)的正月,新皇帝李适登基,已经三年时间了。
大唐朝廷的窘迫处境,不仅依然一直都没有大的改变,而且朝廷局势,还有不断恶化的趋势。尤其是河北三镇的藩镇,越发瞧不起年纪轻轻的皇帝,他们更加傲慢放肆,根本不将年青的皇帝放在眼里,不听从大唐朝廷的统一号令。
其时,河北三镇藩镇,对大唐朝廷种种不公不平的举动,也越来越不满和怨恨。
仗恃割据一方,天高皇帝远,皇帝奈何他们不得的优势,河北藩镇们更加肆无忌惮,目无君上。
魏博镇节度使田悦、平卢镇节度使李正己、成德镇节度留后李惟岳等藩镇节度使们,甚至公开地上书皇帝,直言指斥皇帝(李适)犯下的过错道:
“陛下啊:
原谅臣等无礼,为了天下至公的公理正义,直言进谏,冒犯至高无上的君王。
陛下,你可知道,你可愿意知道,如今大唐朝政,无可救药,一团混乱的根本原因吗?
探究天下混乱的根本,就在于陛下的昏庸自负,刚愎自用,宠信奸佞,远离贤臣。
天下妇孺百姓,都非常清楚这个道理。
只有你这个昏聩的君王,不明事理,却自以为是,始终执迷不悟,被奸佞小人蒙在鼓里,还自我感觉良好,自以为朝廷的决策,英明睿智,无人能及。
先前,陛下就犯下十分明显的大错,宠信奸相杨炎等佞人,制定祸国殃民、天人共愤的税法,陷害功勋赫赫的左仆射刘晏、段秀实、朱泚等忠心耿耿的大臣,让刘晏大人,无辜蒙冤遇害,不幸客死他乡,天人同悲。
如今,陛下又宠信和依赖卢杞等奸佞国贼,不管帝国民生凋敝的现实,制定乱国政策,搜刮民脂民膏,盘剥百姓。
陛下啊,你可知道,正是你宠信卢杞这帮奸佞小人,让卢杞这等奸佞小人专权误国,贪赃枉法,肆意搜刮,敛财误国,暴虐百姓,才导致了如今朝廷,陷入四面楚歌,如此窘迫的处境吗?
陛下啊,你可知道,正是陛下你不明是非,放纵自己的私欲,对卢杞等奸佞小人的过分宠信,纵容这帮奸佞小人仗恃作恶,才导致天下官吏百姓,怨声载道,暗生背叛之心吗?
到了如今,大唐朝廷已经陷入,天怒人怨的窘迫处境,陛下居然还不醒悟。
陛下如在梦中,还认为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如此种种,令忠臣义士,无不锥心沥血,怅恨不已。
臣等克己奉公,恪尽职守,保境安民,维持一方平安,陛下却把扰乱天下的罪责,推到臣等忠良义士,英雄豪杰的身上。
请问陛下,你推诿己过,嫁祸于人,不反省自己的过错,天下还有公理正义,还有天地良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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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河北三镇平卢镇节度使李正己、魏博镇节度使田悦、成德镇留后李惟岳等藩镇的奏疏,李适勃然大怒,对卢杞大怒道:
“爱卿啊:
朕对这帮背叛朝廷,割据一方的藩镇叛逆们的忍耐,已经要达到极限了。
这帮悖逆君王的大胆恶贼,背叛君上,为非作歹,藐视朝廷,还要强词夺理在,自以为是!
兹将下诏,命令效忠朝廷的藩镇,组成勤王大军,与州县直属官军一道,讨伐三镇的这帮恶贼。
爱卿要为朕多多筹划,务必要严惩首恶,对这帮奸贼赶尽杀绝,永除祸根。”
李适怒不可遏,向卢杞下旨道。
宰相卢杞得令,立即下去详细安排,务必要尽快实施皇帝的战略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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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适一声令下,讨伐河北三镇的战事正式打响。唐朝廷全力以赴,动员全国军力物力,务必要打赢这场洗雪耻辱的战争。
讨伐战事起初,大唐朝廷军队,征讨河北三镇的形势,是一片大好,官军节节胜利。
河北三镇节度使虽然嚣张跋扈,但三镇各自为战,难敌咄咄逼人的朝廷大军的统一讨伐。
河北三镇的军队渐渐有些抵挡不住,有了向朝廷屈服的征兆。
大唐君臣和全国官吏百姓,眼见官军对藩镇步步紧逼,形势大好,也充满着一片片乐观的情绪。
可是,就在讨伐胜利的尘埃,将要落定之时,大唐君臣的决策,再次出现一次严重失误。
河北藩镇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再次苟延残喘,东山再起,幸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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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三年(公元782年)二月十一日,在奸相卢杞的坚持下,昏庸的皇帝李适,针对卢龙镇节度使朱滔等河北藩镇,发布了一系列不妥当的奖惩任免命令和讨伐政策。
大唐朝廷对立功忠诚者的奖励不公,以及混乱昏聩的国策的实施,致使原来李正己、田悦、李惟岳等河北三镇的反叛,还没有被朝廷扑灭,平叛战局,又起波折。
当初,一直忠于大唐朝廷,与魏博镇、成德镇、平卢镇划清界线的卢龙镇节度使朱滔等藩镇将领,为了自保,也愤而起兵,背叛了大唐朝廷。
眼见朝政面目全非,藩镇不断地背叛和反抗,当初雄心勃勃的李适,忧郁不堪,常常是焦头烂额,困在皇宫里苦苦思索,寻找破解之策。
李适不断地反省着自己的失误,心里却更加疑惑,忍不住对卢杞抱怨道:
“宰相大人:
朕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河北叛逆,久久不能够平定,如今的朝政,会变成如此混乱不堪呢?
究竟是哪里的施政,出现了问题呢?难道朕的用人之策和治国方略,真的存在重大的问题吗?”
李适心情焦虑地问着卢杞道。卢杞知道皇帝烦恼,不敢回话,只得诺诺连声地发誓说道:
“陛下英明。都是臣等无能,才贻误国事。请陛下放心,臣将召集大臣将领,商讨军国重事,一定要讨平河北叛逆,不辜负陛下鸿恩。”
到了此时,李适登极初期,大唐朝廷那种生机勃勃的局面,彻底改观,重新陷入混沌错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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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李适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朝廷混乱不堪的深层次病根,究竟在哪里。
那时,大唐朝廷,上自中央大臣,下至地方的官吏百姓,都对大唐朝廷主政君臣一系列的决策失望至极。
尤其是对于奸相卢杞等人祸国殃民,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无端触怒地方藩镇,大臣官吏、庶民百姓更是深恶痛疾。
只有最高皇帝李适,至始至终,认为宰相卢杞,是治世良医,依然对卢杞信任备至,把卢杞看做是亘古未见的治国良臣。
藩镇的公开反抗,让李适恼怒恐惧,朝廷用度的缺乏窘困,更是让李适焦虑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时,黄河南北(两河就地区)州郡,正全心全力地筹措财力物力,以支持对河北藩镇用兵。
朝廷每月消耗的钱财,就达到了一百余万缗以上。
朝廷国库里的存款和粮食,也已经不能支撑几个月了。而管理财赋而闻名天下的左仆射刘晏,无辜被害以后,朝廷赋税粮食的征集调发等,也陷入了短缺和混乱。
朝廷有关财赋部门的官员,忧心忡忡,茫然无计。他们想尽千方百计地寻找各种强征赋税的门路,也是苦无良策,不知道从何处寻找为好。
宰相卢杞,见朝廷窘困,难以运转,形势十分不妙,也很着急烦恼。
与亲信僚属商议以后,卢杞开始不依照朝廷的正常征税规则出牌,再次动起了祸国殃民、胡乱征税的歪脑筋。
卢杞没有想到,他的这一强征赋税的乱国措施,差点让大唐朝廷,走上灭亡的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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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三年(公元782年)四月,宰相卢杞,暗示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等大臣,联合上书皇帝(李适),提出征用富商钱财、以弥补朝廷亏空和军用缺乏的建议。
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等,知道卢杞的个性和脾气,不敢拒绝宰相卢杞的意见,急忙上书皇帝。
在奏疏里,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建议皇帝说道:
“陛下:
臣等以为,如今天下的财利,绝大多数都聚集在那些富商大贾的手中。
富商大贾们一个个腰缠万贯,富得流油,常常炫耀他们的财富,骄奢**逸,败坏社会风气,甚至违法乱纪。
而现在,讨伐河北藩镇大军的支出,一天天窘困,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运转了,臣等忧心忡忡。
臣等建议陛下,请采取临时征税措施,征用财富超过一万缗的富商大贾的钱财,用来为朝廷救急,挽救朝廷的窘迫。
恳请陛下下旨,要求每个富商大贾的家产,只准许保留一万缗的资财为准,以维持一家的生计。
对于富商大贾们,那些资财超过一万缗的部分,请以朝廷之命,加以特别征借,借用他们万缗以外的钱财,以供应讨伐大军军需。
微臣大致粗略地算来,只需要向全国这一两千个商人大贾,征借这一部分钱财,便可以满足,数年之内的讨伐大军的各种费用了。”
见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等,出此敛财之策解围,李适不假思索,不禁大喜,心中的焦虑也随之消失。
李适解困之心心切,并不肯进行一番深思熟虑的研讨,也不确定这些建议是否可行,有没有不妥或者后遗症,想都没有细想,就听从了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等人的建议,同意道:
“诸位爱卿的建议很好!为了朝廷大业,饱受皇恩,富得流油的商人、士绅们,也该为朝廷做些贡献和牺牲!准奏!”
李适立即雷厉风行地颁布圣旨,下令宰相卢杞,立即命令有司贯彻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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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三年(公元782年)四月十二日,李适颁布诏书,正式向商人大贾征借用钱,命令度支登有司,立即制定具体详细的实施方案,条陈奏上,立即执行。
判度支杜佑,得到皇帝的圣旨,大喜过望,对部下僚属说道:
“诸君,大喜!
如今,士大夫穷困潦倒,衣食无着,令人忧虑。
陛下体谅士大夫的困窘,给了诸君一个发财的机会,我辈岂能够错过呢?
希望诸君,恪尽职守,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判度支杜佑,遂派遣度支府等有司官吏,前去认真调查、搜索长安城中商人大贾的财货。
只要官府官吏,估计某个商人大贾的申报,不够属实的话,便将商人关进黑牢之中,对商人大贾进行鞭笞棒打,酷刑拷打,逼他们招供,交出自己的资财。
商人们大多生活优裕,哪里能够禁受住官员衙役们的残酷折磨呢?
被捕的商人大贾们痛楚万分,大多熬不过严刑拷打,只得胡乱招供,献出自己家里所有的财产以保命,有的甚至愤而自缢而死,表示哀愤和抗议。
长安城中,不仅是遭受官府敲诈勒索、严刑拷打的大商人大贾们,心里是一片愁苦,惶惶不可终日。就是那些做些小本买卖的普通百姓、小商小贩,也是胆战心惊,惴惴不安。
市民百姓、小商小贩们,心里十分恐惧,担心被官府官吏挟私报复,写上黑名单,被捕入狱,散尽家里资财,也难以活命。
长安的商人百姓,无不提心吊胆,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怒气冲天,怨声载道,视朝廷如寇仇。
自大唐王朝建立,一百多年以来,一直非常富庶、腰缠万贯的长安商人百姓,因为饱受多年安史叛军洗劫、吐蕃军队抢掠、朝廷若干次搜刮盘剥的缘故,实际上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大多家财散尽,非常贫困潦倒,没有了往日豪奢富裕的样子。
所以,朝廷判度支等有关部门的官吏,想尽了千方百计,动用各种高压血腥的手段,从商人大贾处拼命搜刮勒索所征得的钱财,总共算起来,也微乎其微。朝廷有司“借贷”商人大贾的钱财,才不过八十余万缗。
这个数目,与奸相卢杞、判度支杜佑、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等人的核算,相去甚远。
“宰相大人:
属下等尽心尽力,征集的钱财不过八十余万缗。远远不及陛下的要求,属下等请教宰相大人,我们应该如何处置呢?”
闻听判度支杜佑、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等人的报告,奸相卢杞,大为不满,愤怒地说道:
“诸君:
如今,河北战事正紧,朝廷征讨河北藩镇,所需甚多,陛下焦虑万分。
臣等怎么能够不竭尽忠诚,为陛下效力呢?
诸君啊,在富商大贾那里搜刮征集的钱财数目,实在太少,与本相的希望,相去甚远啊!
我们已经让陛下失望,在陛下面前,失去了我们这些臣子的面子,怎么能够回报陛下的鸿恩呢?
我们还是应该另想办法,让陛下放心啊!不然,陛下认为我们不会办事,岂不是令陛下失望担心吗?”
“宰相大人放心!
属下等,一定再行研究新的为国理财途径。属下等发誓,一定不辜负宰相大人希望。”
判度支杜佑、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等人向卢杞发誓道。
不久,宰相卢杞、判度支杜佑等,又生搜刮勒索百姓的奸计。西京长安商人大贾、市民百姓的担心和忧虑,再次加剧。
官府勒索搜刮的惨剧,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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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征借商人百姓的钱财,依然不够维持朝廷的支出,宰相卢杞、判度支杜佑等忧心忡忡,又生奸计。
于是,卢杞出面,向李适建议道:
“陛下:
长安商人百姓富裕,故意隐瞒自己的财产,抗拒朝廷借用,令人愤怒。
如此不体恤朝廷困难的百姓,与那些反叛乱党,盗贼匪徒,有何区别呢?
臣发现,京城当铺,都是长安那些富裕市民开设的,大多违背国法,牟取暴利,民愤极大。
臣建议,征用京城当铺的利钱,让这些家财万贯,富裕的市民百姓,也为朝廷分些忧。
不然,朝廷如何平衡贫富差距,消除百姓不满和怨愤呢?”
李适大喜道:
“宰相大人的建议有理!
为国分忧,铲除暴虐无道的藩镇,人人有责,是每个官吏百姓的神圣使命。
官吏百姓,享受朝廷恩惠,怎么能够不为国分忧,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呢?
传旨下去,立即实施爱卿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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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敛财的旨意,迅速得到了落实。
就这样,凡是在京城长安的当铺里,储存有钱帛粟麦的人,都被朝廷强行征借了钱帛粟麦总数的四分之一以上。
不仅仅如此,李适还下旨,封存当铺拥有者所有的钱柜和粮窖,还下令有司官吏,对这些查封的钱柜和粮窖,全部进行监管,以备朝廷的不时征用之需。
实际上,相当于当铺里的钱帛粟麦,都被收归朝廷所有。当铺老板苦不堪言,很多倾家**产,并面临官吏百姓的索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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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官吏百姓们,朝廷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不按照规矩征税,简直令人痛心疾首,切齿痛恨。
难道我们这些循规蹈矩,遵纪守法,依法纳税的百姓,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吗?
如果我们不抗议反抗,还有我们的出路吗?
我们一定要奋起抗争,开展罢市,维护我们自己的权益。否则,朝廷君臣,会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我们小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大唐君臣,横征暴敛的罪行,终于激怒了长安百姓。长安市民张垚,眼见市民百姓无法生活,号召市民群起抗议道。
张垚的倡议一发出,顿时群情激奋。
长安的商人和市民百姓群起响应,大家关闭自己的当铺、商铺、粮铺,举行罢市,并纷纷走上街头,抗议朝廷横征暴敛的行为。
商人大贾们与长安市民一道,组成的这一支浩浩****的游行抗议队伍,涌到京师大明宫附近的大街之上,向朝廷示威。
示威抗议的市民,拦住了宰相卢杞等朝廷官员的坐骑,向他们自诉苦情,请求撤销横征暴敛的旨意。
示威抗议的人数,此起彼伏,风起云涌,每天参加的人数是数以万计。
一开始,示威的人不多,宰相卢杞等朝廷官员,还能够停下马来,竭力前去,劝慰安抚那些长安百姓,说服他们不要罢市闹事。
后来,宰相卢杞等大臣官员发现,愤怒聚集的长安百姓,是越来越多,有一种势不可遏,无法阻止的趋势。
到了这时,宰相卢杞等大臣官吏,才恐慌起来,害怕抗议的百姓们在激怒之下,迁怒别人,会伤害他们。
宰相卢杞等大臣官吏,见众怒难犯,心里非常恐惧,便急忙从另外的道路,驰马脱身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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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朝廷有关部门的大臣官员,宰相卢杞、判度支杜佑等,按照皇帝要求,再次统计横征暴敛的成绩,结果却并不令人满意。
加上向商人当铺,所征借所得的钱物,几次强行征收,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才只得到了二百万缗的钱财。
而经历这数次官府浩劫,不仅是长安市民、商人大贾,对朝廷失望已极,作为朝廷有识之士的士大夫也是忧心忡忡,恐惧不安。
朝廷有识之士,心里都非常清楚,官府的敲榨勒索,不仅使长安百姓的财力近乎枯竭。
而且,长安市民百姓商人大贾怨恨愤怒的火焰,随时都可能熊熊燃烧起来。
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掀起一场大的变乱,甚至毁灭大唐君臣,断送大唐的江山社稷。
到了此时,大唐朝廷是内外交困,屋漏偏逢连夜雨。
各地藩镇,也蠢蠢欲动,纷纷趁机发难,加紧自己的步伐,对抗朝廷的讨伐行动。
就连一向恭顺,拥护朝廷的幽州卢龙镇节度使朱滔,也对大唐朝廷有了不满反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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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建中二年(781年)之时,成德镇节度使李宝臣病逝,其子李惟岳,谋求袭任父职担任德镇节度使,皇帝不准。
幽州卢龙镇留后朱滔,与新任成德镇节度使张孝忠,奉命征讨李惟岳,在束鹿县(今河北辛集市)一带,大破李惟岳军,进而兵围李惟岳驻守的深州。
李惟岳便率一万余人,与魏博节度使田悦的援兵一道,一起围困束鹿,命令部下裨将王武俊,率三千骑兵,列成方阵,向前推进。
幽州卢龙镇留后朱滔,用绢帛绘成狻猊的相貌,蒙在百余名猛士的脸上,鼓噪向前,冲锋陷阵。
朱滔随后率领幽州卢龙镇主力军队,攻击李惟岳军队,进而大败李惟岳大军。
朱滔因功,加授检校司徒,正式升任幽州卢龙军节度使。
建中三年(782年),李适(唐德宗)下旨,任命康日知为深、赵二州团练使,命令朱滔率军,返回自己的幽州驻防。
朱滔没有如愿得到深州等地,心中对皇帝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行为愤愤不平。
朱滔心不甘情不愿,不久又上书皇帝,索取恒定七州的赋税,以供军饷,仍没得到皇帝允许。朱滔心里,更加不满怨恨。
当时,魏博节度使田悦被马燧大军围困,形势十分窘迫,便使人离间朱滔,与王武俊一同反叛朝廷。
幽州雄武军使刘怦,是朱滔的表兄,见朱滔心里愤愤不平,心有怨恨,十分担忧,遂劝谏朱滔道:
“司徒(朱滔)身为节度使,太尉(朱泚)位至宰相,你们兄弟,所得恩宠,可谓到了极致。
如今,昌平有太尉乡、司徒里,这是不朽的盖世功业。像安禄山那样,背恩好战、不顾成败,如今还留有什么?
司徒您要好好考虑,谨慎从事,切莫做令人后悔的事。”
朱滔不听表兄幽州雄武军使刘怦所劝,与成德镇王武俊一道,联兵援救魏博镇节度使田悦。
出军前,朱滔激励部下的幽州将士道:
“诸君:
我们幽州卢龙镇将士,浴血奋战,攻下坚城,最终却遭朝廷排挤,我们奏捷而不得赏赐。
本帅建议,你等迅速出击,前去攻破马燧军,夺取他们的粮草财物,如何呢?”
军中无人应答。
朱滔再三询问,方才有将士应答道:
“大帅啊:
幽燕之人,战死在南方的,尸骸都暴露野外,无人掩埋,看了谁不心痛?为什么大帅您,还要人暴尸野外呢?
司徒、太尉您们兄弟,受到国家宠信,我们诸位将士,也可蒙受官赏,何乐而不为呢?
司徒大人,属下等,只想保持现状,安享功名利禄,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见诸将无人支持,朱滔方才作罢,但仍暗中将不肯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几十位将士杀死。
不久,深、赵二州团练使康日知,得知了朱滔的阴谋,告知了马燧,又禀奏皇帝知道。
李适回应道:
“诸君:
田悦尚未平定,不宜再树一敌,还是安抚为主。朕将封朱滔为通义郡王,实封三百户,希望能够安抚朱滔。”
朱滔见朝廷知道真相,不肯饶恕自己的背叛行为,从此以后,行为更加悖逆。
朱滔暗中派兵,与成德镇王武俊一起,驻军于束鹿,准备包围深、赵二州团练使康日知驻守的赵州(今河北赵县),并伪造诏书,调拨粮草,率兵去帮助田悦。
朱滔部下幽州军将士,不满朱滔违背皇帝旨意,鼓噪道:
“司徒大人:
天子命司徒大人还镇幽州,为什么大人,要违背陛下敕令,南救魏州(今河北大名)呢?”
朱滔闻言大惧,害怕部下将士反叛,急忙跑入后堂躲避。
裨将蔡雄,是幽州节度使朱滔亲信,担心幽州将士暴乱,于是安抚士卒道:
“诸君:
朱司徒南行,本是一番好意,司徒是为了从马燧处抢回,本来是朝廷赏赐给你们的金宝,根本不是为了他自己啊!请你们不要误会了司徒大人好意。”
军士们仍回应道:
“蔡将军:
虽然司徒是为了大家,但南行违背皇帝诏令,是一种反叛朝廷的行为,不如我们奉诏归镇。”
朱滔害怕部下将士哗变,不敢拒绝将士们的意见,于是回军深州驻扎。
到达深州以后,朱滔依然担心部属不稳,于是开始实施报复,诛杀领头哗闹的将士二百余人,震慑部下士卒。
在朱滔的威慑之下,将士们只好听命。整顿好大军以后,朱滔又南下宁晋,与成德镇王武俊会合。
李适见朱滔公开反叛朝廷,大怒,命令河东镇节度使马燧、朔方镇节度使李怀光回击朱滔。朱滔的部属郑云逵、田景仙等,都背弃朱滔,奔归河东镇节度使马燧。
不久,朱滔击败朔方镇节度使李怀光大军,与官军屯兵在魏桥两端,相望而不交战。
自此,幽州卢龙镇节度使朱滔反意已明,不再掩饰。
12
建中三年(公元782年)四月底,幽州卢龙镇节度使朱滔,秘密派人,绕道千里,准备进入京师长安,与自己的哥哥太尉朱泚联系。
朱滔希望,自己的大哥凤翔节度使朱泚,能够与自己一道,里应外合,反叛大唐朝廷。
幽州节度使朱滔的密使,把那一封藏着蜡封书信的密函,藏在了自己的发髻里,偷偷向京师进发。
河东节度使马燧,一直与幽州节度使朱滔的大军对垒,严密注视着朱滔的一举一动。
幽州节度使朱滔派遣的密使,路过马燧的防地之时,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被马燧部下将士擒获。
幽州节度使朱滔,写给自己大哥朱泚的秘密书信,也被马燧发现。
河东节度使马燧见了书信大惊,便命令部下的亲信将士,将朱滔的书信,连同朱滔送信的使者一道,押送到了长安,交给皇帝去亲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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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凤翔节度使朱泚,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幽州节度使朱滔,写信约自己一道,反叛大唐朝廷的事情。
李适得到马燧报告,大吃一惊,于是不动声色地传旨,秘密征召凤翔节度使朱泚回朝,调查这件事情。
凤翔镇节度使朱泚,不明真相,坦然地回到了京师长安,去朝见皇帝。
听到朱泚已到长安,李适害怕走漏风声,于是下旨,紧急召见朱泚进宫拜见。
到了宫里,李适立即将幽州节度使朱滔所写的书信,以及送信的使者,交给朱泚观看。
凤翔节度使朱泚,见到朱滔使节和书信,猝不及防,顿时恐惧不安,知道大祸临头,急忙伏地叩头,向皇帝请罪辩解道:
“陛下饶命!
臣实在冤枉啊!
不瞒陛下,自从臣离开幽州,到朝廷任职以后,一直没有与朱滔这个叛贼,有任何来往,怎么知道朱滔的逆谋呢?请英明的陛下认真调查,还臣一个清白。”
李适抓住的,只是幽州节度使朱滔的书信和使节,并没有找到朱泚也参与朱滔谋反的更多确切证据。
听了朱泚的辩解,李适沉默起来。为了稳住朱泚,李适不久,便和颜悦色地安慰凤翔节度使朱泚说道:
“太尉爱卿啊,你也不用如此惊慌失措,担惊受怕。朕并不昏聩糊涂,轻易被他人蒙蔽。
正因为朕信任爱卿忠诚,朕才诏你进宫询问此事。不然的话,爱卿怎么还有机会,见到朕呢?
朕心明如镜,心里非常清楚,你们兄弟二人,镇所相距千里,爱卿怎么可能,参与朱滔的策谋,答应与朱滔一道,背叛朝廷呢?
既然如此,太尉爱卿,你并没有什么罪过,你心里还害怕担心什么呢?”
“多谢陛下,信任微臣!臣一定竭尽忠诚,效忠陛下,做陛下的不二臣子。如果陛下不放心,臣愿意放弃自己的职务,解甲归田,辞职归家。”
凤翔节度使朱泚,思忖半响,努力镇定一下惶恐担忧的心,感恩戴德地对皇帝说道。
悦耳动听的话说过之后,李适心里还是并不放心。见凤翔节度使朱泚如此表态,李适急忙顺水推舟地说道:
“爱卿啊,你一向忠心耿耿,朕心里十分清楚。但谋逆反叛之事,性质十分严重。为了避免朝中大臣们说闲话,胡乱猜疑,爱卿你还是留在长安,不要回凤翔去吧!
爱卿以为,朕的安排如何呢?”
李适脸露微笑,以娓娓动听、和蔼可亲的口气,向凤翔节度使朱泚建议说道。
“陛下是为微臣考虑,臣怎么敢拒绝陛下好意呢?臣谨遵陛下的旨意,心甘情愿地留在京师。”
凤翔节度使朱泚,知道皇帝对自己猜疑,如今大难不死,已经是万幸,哪敢找死,触怒皇帝呢?
朱泚急忙露出欣喜忠诚的表情,向李适表态说道。
“好!多谢爱卿的理解。朕就知道,爱卿一直对朕忠心耿耿,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爱卿啊,请你相信,虽然如今,朝廷窘困,但朕绝对不会吝惜,亏待爱卿的。
朕知道你的忠诚和功劳,将赏赐私人宅第,名园、肥田、彩锦、金银等,奖励爱卿。
爱卿啊,你所担任的幽州、卢龙节度使和太尉、中书令等职衔,也都依然可以保留,只是留在京师长安,侍候朕一段时间而已。
爱卿啊,你对朕所做的安排,还满意吗?”李适带着推心置腹的关切语气,安抚朱泚说道。
“多谢陛下的鸿恩!
小弟叛逆,背叛陛下,陛下还对臣恩赐有加,臣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报答啊!
臣对天发誓,有生之日,一定对陛下竭尽忠诚,不敢对陛下有何三心二意,做一件对不起陛下恩典的事情。”
凤翔节度使朱泚,以一副义胆忠心的神态,向李适发誓道。
“好啊,爱卿!朕相信你的誓言。
爱卿啊,你在外地任职,也非常辛苦,朕心里非常清楚。你就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偷偷闲,在京师好好地修养修养,保重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请爱卿相信,朕不是背义忘恩的君王,不会亏待忠臣的。爱卿啊,你下去忙吧!
你久在边塞,很是辛苦,就多多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吧!不要忧虑边塞之事了。”
李适亲切地安抚朱泚道。
凤翔节度使朱泚,已经成为了皇帝砧板上的肉,死里逃生,已经感到庆幸,哪里还敢反抗呢?
拜见皇帝完毕,朱泚只得抱着一丝庆幸,忧郁不堪,闷闷不乐地向皇帝告辞,回家休养。
自此,凤翔节度使朱泚,开始赋闲在家,畏惧被反叛的弟弟朱滔牵连,不敢过问朝廷大事。
14
凤翔郡节度使朱泚,前脚刚走不久,宰相卢杞、张镒两人,也紧跟着,来到了皇宫里,拜见皇帝。
“卢爱卿,张爱卿,两位相国大人,朕正要找你们商量国事呢,想不到你们两位爱卿,就来了。”
李适笑逐颜开地欢迎宰相们说道。
“陛下啊:
我们君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陛下,你找微臣等,是有关朱泚太尉的事情吗?”卢杞急忙问道。
李适夸奖卢杞道:
“爱卿真是聪明!如今,幽州节度使朱滔,在幽州作乱,而凤翔节度使朱泚,所率领的卢龙行营所辖的幽州将士,还在凤翔郡一带屯扎。朕十分担心他们,听说朱滔反叛的消息以后,会跟随朱滔一道,反叛朝廷。
如果真是这样,麻烦可就大了。
为了以防万一,未雨绸缪,朕打算物色一位素有威望的朝廷重臣,前去接替朱泚的凤翔节度使的职务,稳定屯扎在凤翔郡里的幽州、卢龙行营里的幽州卢龙将士。
对此,两位爱卿,你们有何建议呢?”
宰相张镒,一向忠厚耿直,与卢杞有些格格不入。卢杞一向嫉恨宰相张镒的才干,担心宰相张镒,被皇帝所器重,于是早就想将宰相张镒排挤出京。
卢杞见皇帝提出如此意见,脑袋一转,立即计上心来,决定将计就计,用诡计将张镒排挤出朝廷,以便自己,能够独自总揽朝政。
卢杞沉默不语,假装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卢杞就以退为进,以慎重其事的语气,回答李适说道:
“陛下啊:
你的担忧是对的。如果幽州卢龙行营将士,在凤翔郡反叛,很快就会危及京师,祸害京畿要地,此事耽搁不得。
臣发现,凤翔节度使朱泚的名声和地位,一向十分尊崇,他的威望太大,权力又太重,而幽州卢龙行营将校的职位品级,也都很高很高,不是一般将领能够统御的。
臣私下以为,如果不是朝廷宰相或者陛下信任的朝廷重臣,是根本无法镇服、安抚住驻扎凤翔的幽州卢龙行营将士的。
陛下啊,请让臣去凤翔,接替朱泚原来的职位,担任凤翔节度使,安抚幽州卢龙行营的将士吧!”
卢杞自告奋勇地对李适说道。
李适低着头,沉默起来,开始思考卢杞的意见,但没有立即开口,答应卢杞的建议。
见李适沉默,卢杞突然担心起来。思忖道:“要是陛下顺水推舟,一口答应臣的要求,让臣接替朱泚,担任凤翔节度使。我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卢杞见势不妙,庚即慌忙地对皇帝说道:
“如果陛下认为,臣长相丑陋,其貌不扬,不能被凤翔三军将士所敬畏的话,那就只能由陛下的神算,来决定了。”
李适本来就非常舍不得卢杞离开自己,一听卢杞所言,觉得非常在理。
于是,李适用眼睛注视着宰相张镒,暗示张镒说道:
“张爱卿啊,你是文武全才,中外驰名。朕以为,如今朝廷里面德高望重的大臣,声望见重于朝野内外的,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代替爱卿你的了。”
到了此时,张镒才恍然大悟,知道一时疏忽,已经中了卢杞的奸计,后悔道:
“哎呀,大事不好!人说卢杞奸诈无比,果然如此。我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进了卢杞这个奸贼的圈套,被卢杞算计了!
如今,国难当头,舍我其谁,我怎么能够寻找借口,推脱自己的责任呢?
虽然明知出任凤翔郡节度使,统领幽州卢龙行营兵,是一个火坑,但为了朝廷安宁,我也要跳下去啊!不然的话,怎么对得起陛下的知遇大恩呢?”
于是,宰相张镒,思忖半晌,向皇帝拜了两拜,行礼完毕,慷慨激昂地答应道:
“感谢陛下的信任。国家大事重于一切!臣愿意到凤翔,去担任凤翔节度使,安抚幽州卢龙行营里的将士。”
“好!还是爱卿爽快!只要张爱卿亲自出马,安抚住幽州卢龙行营里的将士,朕心里就放心了。”
李适笑逐颜开,舒了一口大气,对宰相张镒说道。卢杞见宰相张镒如愿被逐,暗喜不已。
15
建中三年(公元782年)四月二十六日,李适下旨,任命张镒兼任凤翔尹、陇右节度使等职,前去接替朱泚,镇抚幽州卢龙行营,安抚幽州卢龙行营的将士。
自此以后,卢杞开始独掌宰相大权,政由己出,无人能够制衡。卢杞祸国殃民、荼毒生灵、激怒藩镇、无事生非的举措,也是层出不穷,没有穷尽之时。
大唐市民百姓、朝中大臣、地方官吏、藩镇节度使,都怨声载道,愤愤不平,越发对朝廷离心背离。
大唐朝廷的政事,也更加混乱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