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可夫妻二人能御寒的衣物,只有身上的一层单衣,如今这天气,哪怕只是在院子里待得稍久一些,方秀兰的腿都会冻得瑟瑟发抖。万幸的是,有了冯冠生的呵护和温存,她的旧疾没有再复发过。
为了度过漫长的冬天,冯冠生不辞辛劳,他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到山坳里砍伐枯树的树枝,然后再拖回家里,在院子里劈成柴火。
方秀兰心疼丈夫,她指着院子里堆成小山的木柴,对冯冠生劝说:“冠生,那些柴火足够用了,外面太冷,今天就别去了!”
冯冠生总是乐呵呵地回话:“快了快了,差不多了,你就放心吧,我的身体棒着呢!”
每天看着丈夫穿着那身单薄的衣服走出家门,方秀兰的心里说不出的酸,她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失败的妻子,可她又别无他法。
方秀兰为丈夫没有过冬的衣物而备受煎熬,可就在一个天气冷透了的清晨,她在家门口又收到了礼物:两套厚实的棉衣棉裤!高兴之余,方秀兰竟真有些信了:难道真的有在暗中保护自己的同志?他到底是谁啊?
又到了去村公所领口粮的日子,冯冠生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却发现方秀兰冷着脸堵在了门口。冯冠生靠了过去,试探着问道:“秀兰,你……你不会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吧?”
方秀兰倔强地说道:“已经说好的,不许反悔!”
冯冠生上前劝说道:“秀兰听话,乖乖在家里等我,这回我一定小心,保证不会再出事儿!”
“不行!”方秀兰看来是决心已定,铁了心要“护送”,“要让我不去也行,那你也别去!”
冯冠生苦笑着说道:“我也不去?那咱们吃什么呀?”
知道自己拗不过妻子,冯冠生最终也只能妥协了,两个人牵着手亲亲热热地走出了家门。
村子里,村头果然又聚集了不少大人和孩子,方秀兰一直紧张的护在冯冠生的身前,她在心里暗下决心:我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党员呢,他们要敢欺负冠生,我就跟他们拼命!
也许是因为有了方秀兰的“守护”,也许是因为上次冯冠生伤得太重,村头的孩子们那天果然规矩了许多。
从村公所领了口粮,返程又路过村头的时候,方秀兰听到了一些她不愿意听到的话……
那些蹲坐在村口的农村汉子,紧盯着路过的小两口,有人酸溜溜地感慨:“这些狗特务真他妈的会享受,晚上搂着这样的女人睡觉,那得是多大的福分!”
“快看快看!瞧那腰扭得,再瞧那屁股……啧啧……老子的魂儿都让她扭飞了!”
“真他娘的浪,哎?你们说,睡这样的女人是啥滋味儿?”
“你问俺们干啥?自己睡睡不就知道了!”“哈哈……”……
后面的那些话就更是不堪入耳了,方秀兰羞红着脸,愤恨地看了过去,可她一扭头,却看到了丈夫微笑的脸。冯冠生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低声说道:“别理他们,不要暴露了咱们的身份!”
“嗯!”方秀兰咬着嘴唇,狠狠地点了一下头。看看冠生肩上装着口粮的袋子,她觉得自己今天又赢得了一个伟大的胜利。
天气越来越冷了,尽管方秀兰每天都将土炕烧得火热,可北风一吹,家里依旧冷得刺骨,摸一摸墙面,更是冰凌一般。冯冠生觉得纳闷:这该补的地方补了、该堵的地方也堵了,咋还这么冷呢?他不禁感叹:当初这是什么人在这里盖了这栋房子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还正迎着北风口,难道那些人盖这房子,就是为了夏天来避暑的?
到了晚上就更遭罪了:睡在火热的土炕上,却要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方秀兰曾经说过这样的玩笑话:“咱们这觉睡的,真像是在烙饼啊!后背都快熟了,前胸还是冰凉的!”
冯冠生的回话更有趣:“嗯,我觉得也是,我后脊梁都快中暑了,这肚皮上还感冒着呢!”说着,他将妻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每天早上醒来,他俩都会看着对方被冻红的鼻头儿,结结实实地大笑一会儿……
寒冬来临,山里似乎有着刮不完的风、下不完的雪。方秀兰喜欢雪,她觉得下雪的日子反倒不是很冷了,是本该如此?还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寒冷?她不知道。
持续的大雪将整个世界裹上了银装,当然,也“裹”住了山路。今天,又是该去村公所领口粮的日子了。一大早冯冠生就苦劝着妻子:“秀兰听话,今天让我自己去,行吗?这外面的路不好走,再说了,上个月你不是也看到了吗?真的不会再有事儿了!”
“不行!”方秀兰将自己的棉衣捂得很严实,她嘟着小嘴儿,气鼓鼓地说道:“我就要去!”
冯冠生苦笑着解释道:“秀兰听话,如果在路上你的腿着了凉怎么办?难道你还要我背你回来啊?这么大的雪,那些孩子是不会出来的!”说完,他立正敬了个礼:“请方秀兰同志放心,我早去早回,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是啊,如果腿受了凉……方秀兰看着屋外的大雪,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那好吧,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儿回来!”
从冯冠生出门的那一刻起,方秀兰就守在门旁,眼看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鹅毛般飘落的雪幕中,方秀兰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她开始暗暗后悔:与其在这里提心吊胆,还不如跟他一起去呢。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方秀兰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望眼欲穿,她不停地劝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只是因为路不好走,所以才耽搁了冠生的时间……
可是,又在那里呆坐了估计两个钟头,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让方秀兰再也坐不住了:不行,不能就等在家里!
方秀兰将衣服裹紧,又在院子里找了一根木棍,就准备出发了。可是她刚走到篱笆门前,远处的雪雾中朦胧地显现出一个身影:啊,是她的冠生!方秀兰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冯冠生冲进了家门,方秀兰帮他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可是,方秀兰发现今天冠生的笑容有些诡异。果然,冯冠生得意地笑着,从背后拿出了……天啊!是一只灰色的大兔子!方秀兰高兴地跳了起来:“哎呀,是……是村子里发给咱们的?”
方秀兰之所以这么想,其实并不过分,因为马上就要春节了。
冯冠生很不屑地嚷道:“谁会那么大方啊!”说完他一拍自己的胸脯,得意地炫耀道:“是我自己捉到的!”
方秀兰上前就扑到了他身上,兴奋地问道:“冠生,你怎么那么厉害啊!快说说,你是怎么捉到它的?”
冯冠生找出家里仅有的那把菜刀,他一边剥着兔子的皮,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捉兔子的经历……
今天的雪真是太大了,大雪没过了膝盖,也掩埋了山路,尽管冯冠生一路小心,每一步都试探着前行,可还是有好几次掉进了路边的雪窟窿里。
好歹摸索着进了村,领完口粮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那时候的雪好像小了一些。担心方秀兰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冯冠生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可就在翻过了一座山头之后,冯冠生发现身边多了一排很深的小脚印,起初冯冠生并没有在意,可是很奇怪,那串小脚印竟和他是“同路”的。通过对足迹的判断,冯冠生猜测那可能是一只出来觅食的兔子。
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走到半山腰冯冠生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放下了口粮袋子,准备在那里歇歇脚喘口气儿。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就在离他远的地方,一只兔子从厚厚的积雪里伸出了头。
冯冠生包起一个雪球扔了过去,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那只兔子,而那兔子受惊之后果然开始了逃窜。可是兔子逃窜的速度引起了冯冠生的注意:雪很厚,也很松软,兔子从雪窟窿里奋力跳起,却又深陷进了另一个雪窟窿……
冯冠生的眼前一亮:按照兔子的这个速度推算……有门儿!
经过雪地里十几分钟的角逐,冯冠生累得气喘如牛,而兔子已经浑身抽搐着累瘫在了雪窟窿里……
故事说完,一堆鲜艳粉嫩的兔子肉已经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灶台上的那锅开水一直就是沸腾的,家里也没有什么佐料,一把咸盐,兔肉下锅。
俩人围在灶台旁,不停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兔子肉下锅还不到五分钟,可方秀兰似乎已经闻到了肉的香味儿。那种等待美食的喜悦难以掩饰,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忍着口水吃吃地笑。
香喷喷的兔子肉上桌了,方秀兰先将两条肥美的兔子腿收进了柜子:她可不想把好日子一天过完,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想想,如果年夜饭的餐桌上有两只肥美的兔子腿……
回到小桌旁看着那些肉,方秀兰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尝尝,如若不然,她担心自己会被自己的口水“冲”走。不过,她还是忍着口水将第一块肉塞进了冯冠生的嘴里。
真是美味啊!那些肉好像根本就不用嚼,只要放进嘴里,它们自己就会融化掉。方秀兰觉得,兔子肉,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躺在炕上,倒在冯冠生的怀里,方秀兰回味着嘴里的肉香,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她翻身紧紧地搂住冯冠生,满眼崇拜地夸赞:“冠生,你怎么那么好啊?会钉柜子、会缝被子、会修房子,你竟然还会捉兔子,我怎么那么有福气啊!”
冯冠生美滋滋地笑着,那神情,别提有多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