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兰的日子这么平静而温馨的过着,突然一天被一群陌生的年轻人闯进家门,夫妻俩经受了暴风骤雨的打击。当方秀兰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一夜的噩梦,让她更加疲惫不堪。身边的冯冠生还在昏睡着,只是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一些,这让方秀兰放心了很多。
方秀兰默默地下了炕,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家具东倒西歪,所有的抽屉和柜门都洞开着,里面的物品被尽数倒在了地上;所有的箱子也是敞开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目光所及,凌乱不堪……
看着眼前的惨景,回想起那些真实的梦境,方秀兰觉得今后的日子将是暗无天日的,她万念俱灰。
恍恍惚惚,方秀兰走到了另一个房间,一歪头,她看到地上有一团绳子。她竟然被那团绳子吓了一跳,朦胧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冠生被那绳子五花大绑了起来。
一切都是那样鬼使神差,方秀兰走过去拿起了绳子,又搬来一把椅子,她踩着椅子将绳子拴到了房梁上,打上了一个死扣,然后将自己的头伸进了绳套中,她知道,只要她踢倒脚下的椅子,所有的噩梦都将结束。
可是冠生怎么办?方秀兰将头收了回来,她蹲下身子,默默地坐到了椅子上。是啊,自己走了,那冠生怎么办。抬头望望头顶的绳子,方秀兰觉得自己其实不想死,或许,刚才的那些举动只是她想……她只是想体验一下。呆坐在椅子上,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秀兰,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冯冠生的一声断喝让方秀兰惊醒了过来,她慌张地一抬头,冯冠生倚靠在门旁,正目瞪口呆地望着悬在半空中的那条绳套。
方秀兰哭着扑了过去,她搂抱住了自己心爱的丈夫,慌张地解释:“冠生,不是那样的……不是!我没有……”
冯冠生哭了,他紧紧地抱住她的秀兰,在她耳边哭诉:“秀兰,你傻呀?你怎么能走这一条路呢?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这是要撕我的心啊!”
方秀兰的心,碎了……冠生怎么哭了呢?他的眼泪是金子啊!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只见冠生哭过两回,一次是给组织上送情报自己受伤的那次,还有一次就是在干爹去世的时候,可今天,他竟然哭得像个孩子,方秀兰怎能不心碎呢?
方秀兰哭泣着帮丈夫擦去了眼泪,安慰道:“冠生,我真的没有!我那是……”可绳套还在半空悬着,那又怎么解释呢?无从辩解。
冯冠生用一双泪眼看向了妻子,哽咽道:“秀兰,答应我,不论今后还会发生什么,都不许走这样的绝路!”
方秀兰使劲点着头,允诺道:“冠生,我向你保证,我刚才是有些犯糊涂,可我舍不得你呀!我保证,再也不犯傻了!”
冯冠生重新将方秀兰抱紧,在她耳边说着:“秀兰,咱们得好好活着,这是任务!秀兰觉得苦,是吧?那就想想那些没有等到解放就牺牲的同志吧,咱们可不是为了自己在活着,咱们身上还有着他们那么多的寄托,就算是为了他们,咱们也要好好活着啊!”
扶冯冠生到炕上躺好,冯冠生拉住了方秀兰的手,他柔声问道:“秀兰,你怕死吗?”方秀兰果断地摇了摇头,冯冠生又问道:“秀兰,那你怕困难吗?”
面对这个问题,方秀兰犹豫了,冯冠生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秀兰,我知道秀兰是个不怕牺牲的好同志,党也知道!可是,作为一个好党员,光不怕牺牲是不够的!我问你,咱们宣誓的时候,那第四条里是怎么说的?”
方秀兰回答道:“不怕困难,永远为党工作。”
冯冠生艰难的笑了笑,又问道:“那……第七条呢?”
方秀兰当然知道:“是……是对党有信心!”
“那第八条呢?”冯冠生又问。
方秀兰想了想,小声回答道:“百折不挠,永不叛党!”
冯冠生对方秀兰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现在是遇到了很多的苦难,可那又有什么呢?党现在是在考验咱们的秀兰呢!党说了:秀兰同志是个不怕牺牲的同志,可她怕不怕困难呢?不行,我得考验考验她!如果你经受住了这些考验,党就知道了:啊,原来秀兰同志果然是个合格的好党员!到时候啊,我就给你作证:方秀兰同志在困难面前,‘百折不挠’,可坚强啦!”
冯冠生朝方秀兰笑着眨了眨眼睛:“到时候,说不定大伙儿会给你戴上大红花,党还会让大家都向你学习呢!”
方秀兰笑了,她好像又看到了,就像刚解放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女功臣”,只要开大会她就会被请上主席台,她胸前的那朵大红花,又大又鲜艳,大伙儿还朝她喊:“向方秀兰同志学习,向方秀兰同志致敬!”
冯冠生将方秀兰揽在了怀里,接着说着:“秀兰,咱们一定要对党有信心!其实那些打咱们、骂咱们的坏人,他们可害怕党啦!所以他们才打着‘党’的旗号来欺负咱们!等有一天党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恶有恶报,他们做了那么多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冠生的话就像一汪清泉,滋润着方秀兰即将绝望干裂的心田,冠生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好像跳动着一簇小火苗儿,那火苗儿让方秀兰看到了光明、看清了前途、也看到了希望……
灶台上几个大碗里有很多吃的东西,看来是柳文财大哥早上送来的,锅里温着一个砂锅,里面是给冠生熬得药。方秀兰伺候着冯冠生吃了些东西,又喂了药,冯冠生便在炕上又睡了过去。
方秀兰将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为了不打扰冠生休息,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家门。她来到了房后的那个土坡上,在干爹的坟前坐了下来。
方秀兰今天不是来诉委屈的,她只是想来坐一会儿,坐在那里,她又想起了冠生说的那些话。冠生说的对,党只是一时被蒙住了眼睛,等党醒悟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是美好而光明的。他们曾经赢得过胜利,如今,方秀兰似乎又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天空中传来了隆隆的雷声,方秀兰抬头看了看,乌云从山的那边滚滚而来,她的腿又开始了隐隐作痛,看来又是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方秀兰丝毫不怀疑:大雨过后,必将会是更晴的晴天。
蹒跚着回到家里,方秀兰发现:炕上竟然是空的,冯冠生不见了!
方秀兰将屋前屋后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冯冠生的影子,这可把方秀兰急坏了,她跑到房前的高坡上,大声呼唤着冯冠生的名字。
须臾,山下跑上来几个年轻人,为首的那人是柳保禄,他气喘吁吁地问道:“姑,咋了?”
方秀兰就像遇到了救星:“快,保禄!快帮我四处找找,冠生不见了!”
柳保禄带着几个年轻人分头散去,他们刚离开,倾盆的大雨便从天而降,惊慌失措地方秀兰拖着自己两条酸麻的腿回到了家里。
那天,大柳村的老老少少几乎全部出动,一直找到了后半夜,却始终没有找到冯冠生。
如此恶劣的暴雨天气,冯冠生的身上又有伤病,他拖着一副病体能去哪儿呢?所有的人都在犯嘀咕。有人问:“会不会是……又被那些‘红卫兵’捉走了?”
大伙都说不可能,也没见那些人进村啊!可是那冯冠生又能去哪儿呢?
就在大伙儿一筹莫展的时候,柳保禄开口了:“爹,反正附近咱都找遍了,不如我带几个人去县城看看吧,说不准,还真是那些人趁咱们不注意带走了俺姑父呢!”
柳文财叹了口气,点着头应道:“去吧!要是他真在那里,那些人又不肯放人,你就打发个人回来报个信儿,我就是拼上这把老骨头,抢也要把人给抢回来!”
柳保禄叫上了五个健壮的年轻人,就冲进了雨里,还有几个人也想一起去,但是很无奈:村里只有三辆自行车。方秀兰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可是她的腿实在是迈不动了,小腹处传来锥刺般的酸痛,更是让她几近昏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了,可外面的天色却依旧墨一般黑。就在这时候,院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和柳保禄一起去县城的一个小伙子推着车子跑了进来。他一进门就高喊着:“找着了、找着了!”
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说出了找到冯冠生的经过……
几个小伙子出村之后,他们在雨中将自行车蹬得飞快,很快他们就接近了县城。几个人都熟悉去县城的路,他们知道,下了那个大坡,再往前骑行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县城。可就在那个坡底,柳保禄却突然刹住了车子,紧随其后的两辆自行车也都跟着他停了下来,几个小伙子上前喊道:“保禄哥,咋啦?”
柳保禄摇着头,说他刚才在下坡的时候,好像看到了路边倒着一个人影儿,但是由于下坡车速太快,又下着大雨,他的视线很模糊,他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个人影儿。
几个人一商量,不管是不是,既然已经停下了,那就回去瞅一眼。众人推着车子就折返了回去,就在接近坡顶的时候,他们果然在路边的水沟旁发现了昏死的冯冠生。
柳保禄让这个小伙子赶快骑车回村报信儿,他和其他几个人将冯冠生扶上了自行车……
听完了小伙子的讲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管人现在怎么样,好歹是找到了。柳文财马上让人下山去喊郎中,他又吩咐其他几个人:赶紧在一口锅里烧上了热水,另一口大锅也熬上了姜汤。
又过了不多的时候,柳保禄和几个人背着昏迷不醒的冯冠生,冲进了院里。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湿漉漉的冯冠生抬到了炕上,此时的冯冠生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几乎已经没有了气息。方秀兰给他喂了一些水,可是因为他紧闭着牙齿,那些水顺着嘴角都流了出来,方秀兰吓坏了。
郎中给冯冠生号了号脉,转头对方秀兰安慰道:“应该没什么大事儿,还是肝火攻心啊,如果能把药喂下去,应该问题不大。”
听了郎中的话,方秀兰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