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廟裏出來,婆媳倆向打兒窩走去。一路上白雲暗自感慨,自己的見識竟不如市井女流的婆母,以前她對唐皇室定下的“先老、次孔、後佛”雖有腹誹,也隻是認為應該首尊儒家,對道教先於佛教是讚同的,現在看來是失之偏頗了,佛教自有佛教的作用。由此她想到一個人書讀得再多,如果囿於成見,就會越讀越傻,把生活中很多美好的東西棄之如敝屣,必須時時告誡自己謹守溫良恭儉讓,再不能有出身於讀書人家的優越感。
這一心得她視為今天禮佛的又一收獲,從而使她為荊九擔心。自從上次談到墨子後他就迷上了墨家,這次出門還帶了不少有關墨子的書,說是要在路上好好地讀讀,她怕他讀多了反而不好,跟自己一樣“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以前她對墨家了解不多,這次見丈夫讀,於是她也盡可能詳盡地讀,她的閱讀速度自然比丈夫快,理解力也比他強,很快就看出了墨家學說的長處和短處,其長處固然令人欽佩,但短處卻殊堪憂慮,特別是墨者的幫會組織性質和專製以及不重親情,讓她惴惴不安。對己嚴對人也嚴的丈夫,天性有很多地方與墨者相似,很容易受墨家主張影響,到那時又如何是好?……
就這樣一邊想一邊隨著人群走,她和荊太太來到打兒窩。這打兒窩是山體上高約一丈的石壁,頂端凹進去,形成一塊約二尺見方的台麵,白雲仰頭觀察,見裏麵果真積存有若幹小石子,於是問:“娘,是往那上麵投嗎?”荊太太說:“是的,把石子往那個窩子裏投,投上去了生兒子,掉下來了生女兒,沒生育的,隻要心誠,經常來投,保你有孩子。”
白雲看了看周圍,一些女的正拿著石子向窩子裏投,有的力有不逮,石子還沒到窩子就朝下落,有的投進去了,卻因為用力過猛又彈出來。一個後生見妻子投了幾次都沒投進去,急得直罵“蠢豬”,索性自己從地上撿起石子朝上一拋,在眾人“嗨”的一聲驚呼中,那石子還真的投進去了!眾人大笑,紛紛說這不算數,更有那些小男人刻薄,見他在女人們麵前露了臉出了風頭,就打著哈哈地譏誚,“這家是要指望他生娃了”,窘得“蠢豬”媳婦滿臉通紅,叫了聲“冤家”,掩麵掉頭就逃。白雲抿嘴一笑,學著其他人在地上撿起一個扁平的石子,夾在雙手合十的掌心裏,低頭對著打兒窩虔誠地默默祈禱。她想無所不在無時不在的觀音娘娘會保佑她的,卻沒想到雲端裏有個人,確切地說是條龍,一條黑色的龍正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在注視她,龍身在白色的雲彩裏隱隱約約,卻是隻見其身不見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