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负她如花美眷

第二十八章 扬州来了个曾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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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如流水,马如游龙,西大街酒楼门前一片迎来送往的应酬声。三个富商模样的汉子走进店里,其中一个扬州口音的中年人见大堂里人头攒动,劝酒的,卖唱的,叫嚷着“五魁手”“六六顺”猜拳的,比比皆是,好不热闹,就笑呵呵地对两个同伴说:“‘行时的酒馆,背时的茶馆’,这话没错!”一个同伴附和:“是这话,这个酒楼的生意一直都是这样,灶里不熄火,路上不断人,赚饱了。不过话说过来,这里的菜也确实好,鄂菜做得呱呱叫且不说,以蜀中豆瓣酱烧制的豆瓣鲫鱼也蛮有名,最珍稀的是炒山鸡片,比家鸡还鲜嫩可口。”另一个同伴抬杠:“说‘行时’‘背时’看是怎样说,酒馆生意好,是因为这里既能够让人大快朵颐一饱口福,又能够让人不拘形迹联络感情;茶馆生意清淡却有它清淡的妙处,像我们这样遇上了新朋旧雨,酒足饭饱后去茶馆里泡壶茶,咵一咵天,那个‘真开水’和清静简直不是别处可比的。”操扬州口音的中年人爽快地说:“行啊,待会儿我们就去找家茶馆,好好聊一聊,叙叙契阔。这汉阳城我还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这热闹,也想各处走一走看一下。”两个同伴是本地人,抢着说:“哪能比得上你们扬州,全天下扬一益二嘛,我们汉阳是老三。”(注:意即论经济地位扬州第一,成都第二。)说罢三个人都笑。这话虽是调侃,但也有实在的成分。自唐初以来,汉阳城的变化确实大,加上商贸经济发展,位于闹市中心的西大街云聚着来自各地的商贾和各行各业的手工业者和商家,商铺比邻,物阜民丰,市井确实繁华。唐代诗人罗隐曾在《忆夏口》一诗中勾勒出汉阳城当年的景象:“汉阳渡口兰为舟,汉阳城下多酒楼,当年不得尽一醉,别梦有时还重游。”可见这两个汉商的自豪并非矫情。

三个人说着笑着上了楼,楼上也是人满为患,唯独角落里有个年轻人独自占了一张桌面,在那儿自斟自饮。两个汉商一怔,说道:“咦,这不是荆少爷吗?”“是啊,是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说着两人快步走过去,正要打招呼,荆九已闻声起身,酡颜微醺地拱了拱手寒暄道:“啊,周老板,郑老板,多日不见了。”然后微笑地看着那个中年人点点头。周老板介绍:“这位是曾老板,刚从扬州来的盐商。”荆九哦了一声,又拱着手说:“幸会,幸会!曾老板自远方来,荆某理应尽地主之谊。”说罢扬手就叫酒保。曾老板抱拳还礼:“荆少爷,敝人初来乍到,借贵方一块宝地落脚谋生,理应我请,权当拜码头吧。”荆九一边让着手请他坐一边说:“不敢当。在下跟周老板、郑老板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一是朋友都是朋友……”见酒保过来,就转而吩咐,“另整一桌鄂菜,高档的。”

酒菜很快地摆上来,曾老板起身举起酒碗说:“荆少爷请!”荆九站起来连声辞让:“不敢当,不敢当,……荆某先干为敬!”说罢不等曾老板回话,双手捧碗一饮而尽。“好,够朋友!”曾老板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身子往后一让,仰起脖子也把酒倒进口里,照了照碗,抹抹嘴拿起酒壶把两只空碗斟满,端起碗说:“敝人再敬!”荆九豪爽地把碗一端:“咱俩干……干……”,抬手就“当”的一声与曾老板把碗一碰,一仰脖子又喝了。饮毕他又向三人同敬,见曾老板尝了几口菜连声称好,就说:“我们鄂菜侧重蒸、煨、炸、炒,特点是汁浓、芡稠、口重、味纯,不像你们淮扬菜清鲜平和,浓淳兼备,咸甜都有,适合四面八方。扬州是好地方啊,可惜我还没去过。”

曾老板说:“寒舍就在扬州市河,日后有机会,请荆少爷和周兄郑兄去品淮扬菜,看维扬戏,听扬州传奇和广陵清曲。”周老板把桌子一拍对荆九叹道:“哎,那是进天堂了!”说得大家一笑。周老板回过神来,也一笑,赶紧说:“不是那意思,我说的是人间天堂,我去过,还真的是蛮过瘾!吃喝玩乐样样都有,吃有淮扬菜系,品位名列华夏之首;喝有汉代枚乘《七发》中提到的‘兰英之酒’;玩有闻名海内的工艺品作坊,玉雕木刻一应俱全;乐有各路戏班荟萃,更有烟花柳巷、美女如云,帝王们去了都不想走,隋炀帝就是醉生在扬州、梦死在扬州……”郑老板把话抢过来:“是这话,荆少爷,如果说扬州是天堂,那么天堂中的天堂,便是曾兄刚才说的小东门前的市河,人称小秦淮。”荆九哦了一声,说:“好啊,有机会一定去。曾老板,就为你这心意,荆某先浮一大白。”说着,“嗞”的一声又把碗里喝得滴酒不剩。

曾老板颔首应了个“好”,一边为荆九斟酒一边说:“其实扬州也没什么神秘的,之所以发达完全获益于航运和食盐,那里是江、海、运河的汇合点,又是食盐贸易中心,自然比别的地方要富庶。至于市河两岸,也只是因为盐商巨贾的别业或美伶名妓的河房密室大多在那里,所以一到夜晚,河上画舫如鲫,两岸花灯万盏,还真是有点美如仙境的味道!荆少爷若有兴趣,可在那里寻一红颜知己,扬州瘦马天下闻名……”

荆九把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一改刚才的豪爽意气,神情颓然地说:“不谈这,不谈这……”

曾老板怔了怔,正迟疑着不知说啥好,却见周老板小心地问:“荆少爷在这里独自一人喝闷酒,莫非是……”荆九又摆了摆手打断,端起碗就喝。曾老板见周郑二人面面相觑,就起身为荆九把酒斟满,逢迎地说:“对,对,不谈这,女人如衣裳,这一件不行,咱再换一件,没什么可谈的。改日到了扬州,敝人为荆少爷换取一二,让越姬吴娃红巾翠袖搵英雄泪。”

荆九醉眼蒙眬地站起来端着碗说:“谢……谢曾兄好意,可我……忘……忘不了……”,身子一歪,酒从碗里**出来。曾老板急忙上前扶,荆九说了句“没醉”,一摆手把他隔开。这一摆手虽是不经心地轻轻一挥,却把曾老板拂得半个身子飘起来,往后连退几步才站住。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暗忖:“好大的力气!”荆九却未觉察,兀自往凳子上一坐,连声闹着要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