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浪花拍打着白云投江的崖岸,发出呜咽般的涛声,寂寥的江面在月光下泛着着粼粼波光。静静流淌的江水里,隐隐约约出现一具白色的漂浮物,飘逸的秀发和裙裾**漾,如同参差漾开的荇藻,是白云仰面闭目平躺在水面,像一轴水墨画为茫茫长江平添了几分墨韵。
波涌微澜,起起伏伏,漂浮着的白云向江对岸移动。移至岸边,一簇簇白色的浪花在礁石上盛开,平躺着的白云突然从浪花里升起,脱离水面,随之而出的是两只铁鳞铮铮的龙爪和一个黑色的龙头,铜铃般的眼睛目光如炬。它是乌龙,是它救了白云!乌龙迅速瞄了江滩一眼,随即纵身一跃,哗地带出一阵水响,就托着白云跃出了江面,裹着云雾在嶙峋的岩石之间腾挪闪展,缓缓落入一处避风的巨石后面。
他把白云轻轻放下,摇身变成模样俊秀的少年郎,焦急地呼唤:“大姐,大姐……”白云醒来,茫然地巡视周围,映于眼帘的是夜空,残月,杂乱的岩石,风中摇曳的蒿草,如梦如幻的乌龙身影。她眨了眨长长的眼睫毛,眼神定定地注视乌龙,间或眼轮一转,似乎要在记忆中搜索,他是谁?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哇”的一声,一只夜鸟凄厉地叫着从树梢掠过,吓得白云身子一颤,翻身双手撑着地想爬起来,却两肘软软的一弯又倒在了地上。乌龙抢前一步想扶,白云却猛的一挣扎半躺在岩石上,瑟瑟地交叉着双臂捂住胸口,恐惧地睁大眼睛往后躲闪。
“大姐,你醒了……”乌龙欣喜地说。
“你……你是谁?”
“我是乌龙,是江里……是在江里把你救起来的。”
白云垂首回忆,湿漉漉的秀发覆盖着的双肩一个激灵,浑身又如打摆子一样地颤抖起来。她双手掩面抽泣,急得乌龙手足无措地问:“你痛吗?是我下手重,把你伤着了?”
白云摇头,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来。
“是害怕?”乌龙四下看了看,说,“大姐,这里是黄鹄矶,没事,有我哩,我会保护你的。”
白云又摇头。
乌龙糊涂了:“那……你为什么哭?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白云抽泣着点头。
乌龙放心了:“嗨,没事,刚开始学戏水都是这样的,游过几次就会了。我第一次啊,也跟你一样,稀里糊涂地就往水里一跳,咕嘟嘟的,水直往肚里灌,灌得我好难受,可我就是摇头摆……摆手地使劲划,嗐,你猜,怎么着?”
白云松开双手,诧异地看着他。
乌龙得意地说:“水不再往肚里灌了,我会游了。所以呀,你没必要为差点淹死难为情,都是这样的。我就一回都没有淹死过。”说罢骄傲地挺胸昂首,很有成就感。
白云被这天真无邪的童趣吸引了,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唇,好奇地对乌龙一瞥,又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仰面朝天的乌龙收回目光,说:“不过,你胆子也忒大的,竟敢从那高的地方往下跳,万一水里有石头,把头摔破了咋办?”
白云被他的善良感动,语气里就带着了温柔:“小兄弟,谢谢你!”
乌龙显然不习惯,羞涩地摆着头说:“不用谢,不用谢。——我送你回家吧。”
白云咬着嘴唇低下头,默默无语。乌龙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抬头看了看天色,催促着说:“天快亮了,再不回去,你丈夫会着急的。”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下面的话该说不该说,却还是忍不住地说出来,“……不过,你丈夫也太粗心了,竟然让你一个人在夜里出来,待会儿我要说他的!走吧,大姐。”
白云双手掩面摇头。
“你不敢回家?怕他骂?”
白云哽咽起来:“我没有家,我……我……”她不知怎样说才好。
乌龙一惊:“不会吧,我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白云松开手,奇怪地看着乌龙:“你认识我?”
“当然啦,你结婚那天我在西大街见过你。”
白云哦了一声,又立马警惕:“那……你怎么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乌龙脸一红,羞涩地说:“我……我……我没挨过女人,心里慌,把方向搞错了。”
他说的是实话。对女人乌龙一直有种神秘感,总觉得她们身上有种奇特的东西,让他想亲近却又不敢造次。起初,在他还处于蒙眬的泛爱状态时,这种心理对他来说还无所谓,哪怕是在西大街见到白云,女人在他心里具体化,只要想女人,脑子里出现的就是白云,其思念也还是可有可无的,谈不上刻骨铭心。原因很清楚,他知道这女人名花有主,想也是白想。可自从打儿窝邂逅,开了那场玩笑后就不同了,那银铃般的声音止不住地在他耳边萦绕,且与她的美貌联系在一起,定格成清纯、完美的视听画面,在想象里日益涂上虚幻的感情色彩。这让他心里有了煎熬,产生出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的暗恋心理,救她时就不知所措地由江北跑到了江南。
白云听了乌龙的话也是脸一红,虽说有“嫂溺援之以手”的古训,但毕竟是被丈夫之外的男人“挨”过,不由地低下头难为情地说:“谢谢你,小兄弟。你先走吧,待会儿我自己会回去的。”
乌龙“这……”的一声,摸着后脑勺说:“你一个人怎么过江呢?哦,对了,天已经亮了,我去帮你喊渡船。”
白云慌忙阻拦:“不用,不用……”
“你不过江?”
白云摇头。
“你不想回家了?”
白云点头。
“为什么?大姐,为什么?你不是出来戏水的吗?”
白云双手掩面地直摆头,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来。
乌龙惊骇地往后一退,说:“你……,你是——?”
白云低声地哭泣,哽咽着想爬起来,乌龙伸手欲扶,却又慌慌地缩回手:“大姐,别……别哭,告诉我咋回事。”
白云站起来摇了摇头,向山里走去。乌龙赶了几步,喊道:“大姐,大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白云怔怔地站住:“是啊,我上哪儿去?”
“回娘家?”
“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我怎么能够再回去?”
乌龙忘了刚才还舍不得她,热心地出主意:“那就去朋友家。你有相好的姐妹吧?”
白云木然地说了句“姐妹……”,随即想起了黄鹤,就住在附近,但她能去吗?她痛苦地摇着头。
乌龙没辙了:“这怎么办?大姐,我绝不会让你……”一想到轻生,他急得抓耳挠腮地没有是处,一个主意冲口而出:“大姐,到我家去吧。”
白云迟疑地说:“你家?”
乌龙以为她是怕见陌生人,宽慰地说:“我家就只有我一个人,不要紧的。”
白云警惕地看了乌龙一眼,吓得乌龙脸一红,生怕她朝别的地方想,急忙解释说:“我……我是说,我可以到朋友家去住,把屋子让给你。”
“能行吗?”
“当然行!”
白云显然还是不放心,但又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有这样了。她无奈地点点头。
乌龙很高兴,说了句“不远,就在前面”,就带着白云朝山里走。可他心里没有底,一边走一边暗地里四下看,沿途都是荒山野岭,不知什么地方好,又不能去村里,要找一个适合的住处还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