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門碼頭貨棧不僅是倉庫,而且也是經銷場地,裏麵設有許多房間、鋪位,專門供給賣客食宿或租賃給牙商或行老板作為辦事處。所謂牙商,即牙行的商人,是撮合貨物銷售的中間人。在古代“牙”字是“互”字的俗字,“牙市”亦即“互市”,“牙人”即“互人”,意思是互通有無貨物的人。據《舊唐書》載:“祿山為互市牙郎”,意思是安祿山曾經當過商品買賣的中間人。說起來安祿山後來之所以能改變唐朝國運乃至改變了中國曆史,他的第一步就是從這個行當開始的。當時他利用牙商身份的便利偷了集市上的幾隻羊,被剛剛到任的範陽節度使張守珪處以死刑,臨刑前他大聲喊,“大夫不欲滅奚、契丹兩蕃耶,而殺壯士?”使張守珪知道他是個當地通,於是免死當了專門負責抓舌頭的偵察兵,從此青雲直上。可見幹牙商這一行,你得相當熟悉各方麵情況,才能做好商品買賣的中間人。這種中間人的業務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代售,寄售者把貨物委托給牙商代賣,再由牙商批發給小商小販零售,牙商向寄售者收取傭金,等貨物全部批售後才向寄售者發給錢款;再一種是撮合,由牙商在買賣雙方接洽商談,待價格議定後買賣雙方才能出麵成交,然後再由牙商到買方兌賬,給賣主開付清單發票算錢,也有不經過牙商的,像這種情況大多是賣方有信得過的老主顧。至於從未在漢陽做過生意的曾老板,則是有意識地要繞過牙商以便坑蒙拐騙,所以他雖然在貨棧住宿,卻從不與牙商來往,自己在外接生意,讓總管處理日常事務,為此還單獨給總管另租了個房間。
這一天,總管客氣地送走了荊家夥計,轉身沿著走廊朝裏走。走廊兩邊是處理商務的房間,裏麵的人大多是鹽行、茶行、藥材行、糧食行、棉花行、油行、雜貨行、紙行、山貨行的老板,俗稱行老板。行老板們的業務規模不一,設置也不同,最煩瑣的是盤山貨,幾百種山貨中,最常見的就有百餘種,光雜皮這一種就有黃狼皮、家兔野兔皮、豬獾皮、狐皮、家貓野貓皮、獺皮等等,每一張皮都得要細細地察看,特別是最值錢的狐皮、獺皮更是不能馬虎,稍一走眼就會“掉得大”;再就是生絲。賣生絲的大多是小本生意人,常肩挑一擔像大黃桶般的大篾簍,夏天裝的是黃絲,冬天裝的是野兔,山貨幫稱他們是雞鴨客。這些雞鴨客一來就是好幾十上百人,吵吵嚷嚷地搞得沸反盈天,光是老板一個人還真是難應付。因此較大的山貨行,還要雇請“先生”“小倌”和“雜員”,有的還設有“分賬先生”。所謂“分賬先生”,即本人有一幫客路,但自身無行與資金,便依附於某家山貨行名下,他擁有的賣客來了,山貨商品就在這家銷售,扣得的傭金與這家老板平分。行幫中流行一句話:“賣客不來,生意垮台”,因而山貨行和分賬先生對賣主都不敢輕慢,但不等於不玩花樣,這花樣就玩在秤和算盤上。古代的秤都是用繩紐、非定量的砣和木、竹、骨秤杆由手工製作的,其計量準確度本來就低,再加上木質秤杆有受地區和天氣影響的弊病,因此行老板們大多是玩秤的高手。至於算盤的玩法則是在買賣雙方討價還價時進行。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為了避免買賣雙方直接發生衝突,這種討價還價大都是通過行老板來進行。行老板先是在這頭拿著算盤給賣主開價,然後拿著算盤去那頭給買主還價,在這一來一去之間,行老板隻要把算盤不易察覺的一搖一撥,算盤上的數字就變了。比如賣方的開價本來是每斤16元,此時就變成了18元或者20元;買方還的價本來是14元,行老板卻將算盤撥至8元或10元,然後告訴買賣雙方對方隻出這個價。於是賣方再降點,買方再添點,如此反複,價格就算議定,這時行老板報出定價,然後“響盤”,也就是把算盤劈裏啪啦地用力一搖,表示買賣雙方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