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负她如花美眷

第七十章 黄鹤打擂(2)

字体:16+-

想到这里,龟将军心里更烦了,总觉得乌龙人小鬼大,反复无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当时他站在禹功矶上对着江里喊:“龙兄,龙兄……”乌龙立马听到了,江水翻滚起来,白色浪花里现出黑色的龙头,头上却显眼的缠着一条白布带,很没情绪地耷拉着。他愣了愣就关心地问:“龙兄,跟谁戴孝啊?”没想到这家伙把眼睛一瞪,不客气地还了一句:“你才戴孝呢!”

本来是好心,却遭了一顿抢白,龟将军觉得委屈,又不敢计较,讪讪地说:“那你为什么头上扎孝带?”

“你看看,再看看,是戴孝的那种麻布带?这是我头疼扎的白丝带!”

“嗨,头疼脑热的搞得那吓人干什么?”龟将军放心了,要是戴孝就不好开口借钱了,于是亲热地招着手要他上来,“上来,上来一下,有事找你。”

乌龙不情愿地往岸上爬,一边爬一边嘟哝着:“说得轻巧,拿根灯草。头疼不算疼?你试试看!”有气无力地变成人形。龟将军上前一把搀住他,摸了摸他额头,不烧,于是问:“咋回事?”没想到乌龙把头一扬,没头没脑地杵出一句话,“被女的甩了!”很骄傲的样子,眼眶里却盈满泪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啊,是哪个婆娘犯贱?告诉老子,”龟将军两眼一瞪,一边吼一边挽袖子,“老子帮你把她抢过来!”

“算了,算了,莫帮倒忙。”乌龙摆摆手。

龟将军嘻嘻一笑:“那你跟我帮个忙。”

“帮什么忙?”乌龙两手扶着额头漫不经心地问。

龟将军把手一伸:“借几个钱,过几天还你。”

乌龙把头一抬,有点惊诧地问:“还借?你自己说你借了多少?一直都没还,都输给人家了!”

“这回借钱不是赌博,是干正经事。”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乌龙起身就走,龟将军一把扯住:“哎,哎,听我说唦!”乌龙被扯得站立不稳,恼火地说:“拉什么拉,你差点把我摔倒了!”

龟将军嘿嘿地赔笑:“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次是想开个武馆……”

乌龙想了想,说:“这倒是个正经事。”

“就是,绝对稳赚不赔!到时候我把借的钱连本带息都还给你。”

乌龙见他又提到钱,立马一口回绝:“没钱!我的钱都买了药。”

龟将军尴尬地咧了咧嘴唇,咧出一个干笑:“头疼脑热的,哪用得着那多钱!龙兄,借点嘛……”

“不借!早不忙,夜心慌,半夜起来补裤裆。武馆是一点钱能开的?”乌龙不耐烦地转身就走。龟将军跟在后面哀求:“龙兄……”

“你自己去挣唦,老是借,老是借,烦不烦哪!”

龟将军委屈地解释:“我在鹦鹉洲扛了一个多月的木头,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乌龙瞧不起地看着他:“女的不怕汉子压,男的不怕担子压,才个把月就叫苦,那还算人?”

龟将军脸一红:“问题是挣不了几两银子唦!算了,你不借算了,老子去偷去抢也不找你。”说着掉头就走。乌龙心里有些不忍,对着龟将军背影喊:“去偷去抢要坐牢的!”

“那——,你怕我坐牢,就把钱借给我。”龟将军回过头来耍赖地说。“我这也是没法子,有三根头发,谁愿意装秃子?逼出来的。”

乌龙看着他,好半天才无奈地说:“最后一次?”

“行,行,最后一次!”龟将军的呼吸急促起来,边说边眼巴巴地看着乌龙,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那——,你得要还给我的啊!”乌龙不放心地说。

龟将军高兴地搓着手:“还,还,一定还,不还就是龟孙子。”

乌龙咯咯地笑起来:“你本来就是龟孙子!”笑罢又突然想起地说,“啊,你骗我?”

龟将军一下子又紧张了:“没……没有啊,真的没骗你啊!我要是骗你,就是龟……”说到这里急忙打住,喉结哽了哽。

乌龙嘿嘿一笑:“我记得你说过怕西大街的一个人,你却要在汉阳开武馆,不是骗人是什么?”

“哦,是这!这你就不晓得了,那个叫荆九的被官府抓走了,要不我哪敢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再说我也会变个模样的,让人认不出,武馆才会有生意。”

乌龙好奇地问:“官府为什么要抓他?”

“卖毒盐唦!卖毒盐害死了一塆子人。”

“卖盐的?”乌龙想了想,说,“我记得西大街是有个卖盐的……”

龟将军热心地提醒他:“就是上回咱们去看新姑娘的那一家。”

“啊?你说的是她丈……”乌龙的表情一下子复杂了。

龟将军把话接过来:“对,就是他!他仗着自己武功高,以为没人敢治他,结果呢……,嘿嘿!”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乌龙显然没心情计较龟将军的态度,兀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她心里一定很难受……”龟将军得意地说:“他越难受,老子越高兴!”这一下把乌龙搞烦了,骂了句“放屁”就向江里走,边走边抢白:“她难受,关你什么事?”

龟将军一愣,急忙扯住他:“哎,哎,你答应借钱的!”

“没钱!有钱也不借给你!”乌龙猛地挣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龟将军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水面的波纹,一脸的莫名其妙:“还真像这三月间的天气,说变就变啊……”(注:民谚,“三月天,孩童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他自然不会就此打消开武馆的主意,想来想去想到了摆擂,利用打擂先筹点钱,没想到竟是这样不利市!正没奈何,却见一个醉汉从人群里跑过来,对着他兜头兜脑地就是几拳,龟将军更烦了,一巴掌扇过去,醉汉跌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却说汉阳太守那边,他一听说摆擂的事就急忙要孙师爷去瞧瞧。等孙师爷走后,他拿起一本书,想学诸葛亮安居平五路谢安谈笑静胡沙的镇定,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前些时宰相李林甫从京里叫人来打招呼,朝廷对汉阳治安颇多微词,要他注意点,这固然是对他的关心,但也可以说是警告,李大人的口蜜腹剑众所周知。新贵安禄山自恃有皇上撑腰,任是怎样厉害的大官都不怕,哪怕是对名将哥舒翰也敢发飙,有一次高力士受皇上委托请他俩喝酒,安禄山跟哥舒翰套近乎,说自己的父亲是胡人,母亲是突厥人,您的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胡人,咱俩出身一样,应该相亲相爱。哥舒翰说:“古人云,野狐向窟嗥,不祥,以其忘本也。敢不尽心焉!”这本来是表示友好的话,可安禄山是个没文化的人,哪听得懂“古人云”?以为哥舒翰是鄙视他打着母亲的幌子攀附突厥,拐弯抹角地骂他是忘本的野狐狸,当即就把酒杯摔了,破口大骂:“你这个突厥杂种竟敢如此无礼!”气得哥舒翰假装喝醉了提前退席。可就是这样一个混球安禄山特怕李林甫,李林甫越是和颜悦色安禄山就越是吓得出冷汗,哪怕是隆冬内衣也会湿透。太守自忖安禄山尚且如此,我算老几?赶紧备了份厚礼叫来人带回京师孝敬李林甫,却被那人严词拒绝,说李大人廉洁奉公从不纳贿。这让他惴惴不安,早有耳闻李林甫只固宠专权不收受贿赂,处理政事谨守格式,因循法典,看来是真的。偏偏这时候出来个摆擂的,胡乱打人,扰乱治安,若是让朝廷的那些乌鸦嘴知道了那还了得,李大人又有话说了,真是戏不好还多一出啊!太守再也坐不住了,拿着书在房间里徘徊,口里念念有词地背诵:“不见乎于隐,不显乎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他想借此平静一下心绪。

可心绪就是平静不下来,总是留意门外的动静,好不容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守眼睛往门口瞧嘴里却继续背诵着。孙师爷掀开门帘进来,告诉他朝宗门确实有个粗汉摆了个不伦不类的擂台,口出狂言,扰民敛财,已造成数人重伤。太守气得把书往桌上一拍:“哼,‘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没有一个好鸟!他还想在本官治下开武馆?马上派人去,把他抓起来!”

孙师爷愣了一下,一向以儒家弟子为荣的太守怎么把自己也骂了?他自然不知道太守此时说的“儒”是指朝廷里的那些乌鸦嘴,还以为他是急的,急得口不择言了,于是抿嘴笑了笑,说:“抓不得啊。”

“难道是王爷侯爷不成?”

“比王爷侯爷还厉害!”

太守啊了一声,问:“何以见得?”

孙师爷说:“这人功夫端的了得,抓来了杀不死关不住。”

“有这等事?”

“确实如此。大人请想,那刀梯上的刀口那样锋利,他爬上爬下却不伤皮肉,这刀枪不入的功夫谁能奈何?况且此人力大无穷,咱这号子哪经得住他三拳两脚!”

太守一惊,沉吟地说:“那就把他撵出汉阳去。”

“撵不走啊,这是个赖皮!把他逼急了,卑职丢了性命事小,危及大人事大。”

太守又是一惊:“那就赶紧把荆九从沙洋叫回来,让他以打擂的身份把这赖皮赶走,不是与咱无关了吗?”

孙师爷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荆九能不能胜过他,咱们终归是要遭殃。”

“此话怎讲?”

“如果荆九打不过他,后果不用说,就算荆九打得赢,但他还不至于是死罪,您不可能要荆九把他朝死里打,这梁子就会结下来,他会来报复。咱在明处他在暗处,明枪好躲暗箭难防,荆九再有本领也不可能时时处处护着咱。”

“这……这……,是这话,天天防贼比天天做贼还累。问题是……”太守没有往下说,一副为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