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负她如花美眷

第七十二章 黄鹤打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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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师爷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在此聚众闹事,还真以为没有王法了?”他把头朝兵丁们一摆,“抓起来!”

黄鹤感到委屈,正要争辩却又冷静下来,看着孙师爷冷冷一笑:“蛮好,我也正要找你们!”孙师爷心里一咯噔,她有什么事要找官府的?不敢问,怕她当着众人的面顶撞,有损自己的颜面,就盯着黄鹤上下打量,见她在刀枪丛中毫无惧色,微微蹙眉地望着远方若有所思,身后是高高耸立的刀梯,写着“拳打南山猛虎、脚踢东海蛟龙”的条幅在空中如云卷云舒,不由得心里直犯嘀咕:“只怕又是个难缠的!”

孙师爷把黄鹤押到大堂,进去向太守禀报,还没等他开口,太守就迎过来问:“事态如何?是男的赢了还是女的赢了?”

“女的赢了,她把那个赖皮赶走了。”

太守喜得直拍额头:“啊,太好了,太好了,天助我也!把她押来了没有?”

“押来了,像罪犯一样押来的。”

“好,很好!如此一来,那个赖皮就不会以为是本官派她去的,一切麻烦都不会有了。”

孙师爷笑了笑,说:“是的,大人,卑职是以扰乱治安罪把她抓来的,那赖皮肯定不会怀疑咱。”他想看太守的笑话,没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

太守说了句“行,就是要有这效果”,兴致勃勃地和孙师爷来到大堂。孙师爷高声喝道“升——”,“堂”字尚未出口,就被太守一摆手打断:“不升堂了。”他对兵丁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动刀动枪的?退下!”侧身又对着两排衙役一挥手,“退下,统统退下!”

待众人退下后太守走到黄鹤身边,笑眯眯地说:“下人无礼,壮士……”,说到这里他哽了哽,“唔,唔,是女……英雄,女英雄受委屈了!”似乎闻到一缕清香,不由地看了一眼黄鹤头上的栀子花,把鼻子耸了耸。

黄鹤冷着脸问:“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太守搓着手说:“误会,完全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我就不计较了,反正我也正有事要找你。”

太守脸色一沉:“唔,你想计较又能怎样?本官……”

孙师爷正抿嘴偷着乐,见太守勃然变色,要抖官老爷威风,又怕把事情搞僵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紧暗地里扯了扯太守袖子,附耳低语:“大人息怒,这女人厉害得很!”不等太守有所表示,他回过头来问黄鹤:“你找大人有什么事?”

“把荆九放出来。”

太守一愣:“荆九是你什么人?”

“我男人的结拜兄弟。”

“你男人干吗不来?”

“他进京赶考去了。”

太守一听这话,盯着黄鹤看了看,见她脸色凝重,柳叶眉微蹙,以至纤长浓密的睫毛虽然妩媚,却遮不住丹凤眼透出的英气。这哪像读书人的媳妇?简直是山大王的压寨夫人!他把孙师爷拉到后堂嘀咕:“她说她丈夫在京城应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可能是真的吧,她没必要撒这个谎。”

“不见得。”太守摇了摇头说,“男人爱说大话,女人爱说假话,就为了一点虚荣心,女人们也能把无说成有。唉,女人,除了做母亲是真的,还有什么能判断出她的真和假?”

“那就只当她没说的。”

“不行哪,她要是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孙师爷不以为然:“您的意思是她丈夫一定高中?”

太守又摇了摇头:“高中不高中先不说它,但肯定会在京里搞行卷温卷,结交达官贵人,本官就是这样过来的。此人不可得罪!”

孙师爷这才明白过来:“那是,那是,为政不可得罪巨室。”

太守捻着山羊胡子沉吟:“又在瞎扯,巨室是巨室,权贵是权贵,不是一回事。但有一点不能不注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她丈夫在京里有后台,或者飞黄腾达……”

“那就会是咱这一次得罪她,她这一辈子跟咱过不去。女人哪,本官是够了解的!”

“那是,那是,大人与太太、姨太太周旋,教训够多的。”

太守把眼一瞪:“瞎扯,用词不当,是经验丰富!”

孙师爷笑:“对,对,卑职又牛胯里扯到了马胯里。”

太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朽木不可雕也!记着本官的话,一入公门,就得要管住自己的嘴,不懂时,别乱说;懂得时,别多说;心乱时,慢慢说;没话时,就别说,所谓‘君子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言不可不慎也’就是这道理。什么牛胯马胯,形容不当……”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觉得这几句话可以作为座右铭,就面有得色地继续说,“说到经验,我跟你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对她们只能哄,千万不能宠,一宠她就跟你犯贱。对女人,你不要夸她年轻貎美,她听了就会想入非非,朝秦暮楚,红杏出墙,到处丢媚眼送秋波,连腌臜下人都敢偷;也不要夸她**功夫了得,这完全没必要,能生出孩子,尤其是生出儿子才是真本事,才是真功劳,否则,一旦她欲火攻心,夫将不夫,家将不家,不成体统;再就是不要跟她说什么情啊爱,男人跟女人,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天壤之别,哪来的情哪来的爱?只有恩,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有恩就行了。”

孙师爷说:“是这话,在咱天朝的历代家训中都强调,婚姻的根本目的是嗣续香烟,并非寄托情感的所在。所以依卑职的,对她们连哄都不需要哄,今天哄这个明天哄那个,麻烦!”

“不哄咋办?三个婆娘六个奶,她们会跟你闹得七处冒火八处冒烟的,别想做成一点正经事。”

“那还不好办?把闹事的赶起走。”

“赶到哪里去?娘家她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只有让她再找人,找来找去就找上了瘾,胆子就大了,跟则天顺圣皇后一个样,本来是一个茶壶配四个杯子,她偏要一个杯子配四个茶壶,结果搞得天下的女人都像疯了的,都想学……,啊,啊,扯远了,”太守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住,“不谈这,不谈这,闲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他非,还是谈正事。她的要求咱答应不答应?”说着朝大堂那边一努嘴。

可惜迟了,孙师爷已把这大逆不道的话记在心里了:好啊,你竟敢攻击当今皇上的奶奶是一个杯子配四个茶壶,这还了得!她还不止四个茶壶哩,又怎么了?是你这个朝廷命官能说的?到时候老子也让你喝一壶!但他外表很恭顺:“卑职听大人的。”

“那就依了她吧,按常赦把荆九放了,人情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太守说着就和孙师爷来到大堂,大堂上却不见黄鹤身影。“咦,人呢?”太守看着空空的大堂问。(注:常赦是指寻常的或按常例进行的赦免。一般限制较严,凡刑律中“常赦所不原”条开列的罪名,除诏旨临时有特别规定的,都不赦免。)

孙师爷朝着大堂外面望:“糟了,准是等得不耐烦走了。”

他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正不知怎么办才好,猛听见背后啪的一响,两人吓了一跳,转身朝声响处一瞧,只见黄鹤坐在官案后面的椅子上,正拿着惊堂木好奇地看。太守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黄鹤说:“你……你……”

黄鹤放下惊堂木,睁大眼睛问:“我怎么啦?”

孙师爷上前说:“姑奶奶,快下来!”

黄鹤说:“站累了,坐一下不行吗?你们好半天都不出来。”

孙师爷急忙摆手:“不行,不行,这不是随便能坐的!”

太守冷着脸说:“你像是不食人间烟火长大的!”

黄鹤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一边离座一边讪讪地说:“我本来就……”话到嘴边又吞进了肚里。

孙师爷好奇地问:“你本来就怎样?”

“没怎样。”黄鹤掩饰地拿起惊堂木晃了晃,无话找话地问,“这玩意儿怎么摆在这里了?”

太守又是浑身一哆嗦,大发脾气:“你竟敢说这是玩意儿?”

孙师爷跑到太守身边小声地劝:“大人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字头上一把刀,大人忍不了也得忍,免得日后添麻烦。”转身他又跑到黄鹤身边连声说,“放下,快放下。”

“这也动不得?”黄鹤放下惊堂木尴尬地离开官案。

孙师爷既巴结又卖弄地说:“当然动不得。这物件,摆在皇帝的龙案上叫龙爪,摆在将军的虎帐里叫虎爪,摆在地方官的官案上——”他朝官案努了努嘴,“叫惊堂木,是用来……”

“我见过,大街上讲传奇的也用这。”黄鹤不在意地把话接过来。这让太守又觉得受了亵渎,心想自己十年寒窗挣来的这些东西,竟被人拿来跟下三滥比,不由得怒从心上起,翻着眼瞅了瞅黄鹤,却又敢怒不敢言。站在一旁的孙师爷抿嘴一笑说:“唔,那叫醒木,惊醒那些打瞌睡的。”

黄鹤把嘴撇了撇:“不就是一块木头吗,搞得这复杂!”走到太守身边问,“我的事你们商量得怎样了?”太守敬鬼神而远之地答:“行,本官恩准,就在这几天让沙洋那边把荆九放出来。”黄鹤嫣然一笑,说了句“谢谢大人”就转身向大堂外走去,太守与孙师爷苦笑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