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掙紮著飛出長安,在一個蔓荒無人的蓬蒿中恢複成日常模樣,咬著牙從臂膀上把箭拔出,用手巾包紮住傷口,心想這傷看來不輕。她起身走過一段亂葬崗,又繞過一個漂滿浮萍的池塘,下了官道,望著高大的城牆心裏泛起一股酸楚。她實在不甘心就這樣打回轉,但是不回去又能怎麽辦,皇宮和衙門都去不得了,還能上哪兒找?她朝一個小鎮走去。在一家藥店醫生看了傷口,發現她的骨骼組織奇特,不像是人所固有的,就想起傳奇裏說的狐仙,一下子嚇得臉色灰白。他瞅了黃鶴一眼,不敢再多問一句話,低頭伏在案上開藥方,手卻顫抖得幾乎連筆都拿不住。黃鶴見醫生緊張,自己也緊張起來,忐忑地問是不是箭頭有毒,醫生連忙答沒毒沒毒,隻是傷著了骨頭,恐怕也得要有些日子才能恢複。黃鶴放心了,沒毒就不怕,待醫生敷了藥拿起藥方就走,剛出門卻聽見醫生跟掌櫃的嘀咕,鬼鬼祟祟的,心想這裏的人也知道了長安街頭的事啊,難怪剛才那緊張的,於是趕緊去買了頂笠帽戴在頭上。這笠帽是專為婦女出行設計的,從唐代永徽年間起就盛行於世,式樣為高頂寬簷,多用藤席或氈笠做成帽形的骨架,糊裱繒帛,刷以桐油,然後在帽簷綴上薄而透的全幅黑紗,使之下垂遮蔽麵部,不讓路人窺視,與現代閩南的惠安女戴的笠帽很相似。
她加快腳步離開小鎮上了官道。從長安延伸出來的官道寬闊平坦,一色的高大的垂柳在路邊形成長達幾十裏的綠蔭,涼風習習,蟬鳴聲聲,因此盡管天氣熱,她卻走得很輕快。這次來長安雖說沒找到江哥,心裏有一種悵惘的痛楚,但她一想到回去就能見到兒子,便不由地高興起來,兒子的笑臉仿佛就在眼前,還是那樣一笑就笑得露出一對酒窩,眼睛眯縫成月牙形……。可是當她走出林蔭道後酷熱就撲麵而來,滿頭大汗不說,傷口也開始疼痛。她叫了輛車,車廂裏卻熱得如同蒸籠,坐在裏麵兀自大汗淋漓。更要命的是拉車的馬也被曬得有氣無力的,車速慢到極點,黃鶴恨不得跳下車自己走。好容易挨到一個人煙較為稠密的村莊,這時已是傍晚,黃鶴辭退車夫找了戶人家借宿,傷口卻疼得讓她一夜難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來了,想趁著涼快趕路,於是在村口又叫了一輛車。這輛車比昨天那輛快多了,她把頭靠在窗口,享受著晨風的吹拂,不一會兒就在顛簸中睡著了。待到醒來她覺得精神好多了,見日當正午,就叫車子停在一個集鎮上,決計下午不坐車,歇個晌再徒步走,於是付了車錢走進一家客店,倒頭就睡。哪知睡了個中覺起來她反而覺得渾身軟綿綿的,頭昏眼花,兩腳無力,心想走動一下或許要好些,便硬撐著出了客店,按店小二告訴她的一條小路朝東走。這條路沿途有些樹,比官道涼快,可她走著走著卻渾身發起冷來,腳底下打飄,知道這路趕不得了。四下看了看,前不巴村後不著店,隻是在山坳裏隱隱傳來鼓鈸誦經聲,就掙紮著向那裏走,及至走到跟前她才看清是座尼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