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朱老板背影,荊九心情懊惱到極點,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由此他想到自己處事隨意,不能堅持,本不想來鄂城卻偏偏來了,結果是自取其辱,連他的解釋人家都不聽,避之唯恐不及;家業被敗,母親慘死,外人哪知內情,還不是以為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當時驗收如果自己再堅持一下,就不會有後來的一連串慘禍;白雲病在胭脂洞,如果自己堅持把她接回家,就不會出現那些……事……!人對人是狼,自己又不是不曉得,也是在處處防範,結果往往因為自己沒堅持就搞得前功盡棄,乃至大禍臨頭。想到這裏,母親的影子在他腦子裏一閃,心裏又是如同針刺,不由地想起韓非子說的話:“夫以妻之近及子之親而猶不可信,則其餘無可信者矣。”他搖了搖頭不敢再往下想,就像以前不敢把父親朝深處想,總覺得在他們身上找原因有違人倫,是褻瀆是不孝是罪過。
他歎了口氣,幹脆什麽都不想,悶著頭朝渡口走,路過一家藥店,門臉上的幌子引起他注意。舊時的店鋪大多是用幌子作招牌,做一塊木板或者在竿頭懸掛一個布簾,上麵寫字,酒館寫個“酒”,當鋪寫個“當”,裁縫鋪寫“成衣”,也有字數稍多的,如穩婆(注:接生婆)寫的是“快馬輕騎,某氏收洗”,簡明扼要,一目了然。也有不寫字用模型、實物作為招牌的,這是為了便利不識字的人,例如魚店懸掛一條木魚,麵店懸掛紙條,賣膏藥的畫一塊膏藥,賣剪刀的畫一把大剪刀,或者賣什麽就掛什麽,賣木炭的門前掛一節木炭,賣麻的門前掛幾縷麻,賣線的掛幾指線,草料鋪則用竹竿衝天綁著一束稻草。還有的是用物件形象作為店鋪性質的象征,例如小客店懸掛一個柳條笊籬或一盞燈籠,顏料店掛根彩色木棍,飯店則是掛滿布條的羅圈,大飯店掛三個,小飯店掛一個,羅圈下綴紅布條的是漢族,綴藍布條的是回族。有些商品為了區別專營或兼營,商家就在物件形象上再作表示,例如賣麻的和賣線的,若掛數縷就是專營,隻掛一縷則是兼營。因此荊九看到這家藥店幌子本不應該有什麽想法,加上店主是個過細的人,兼顧了識字和不識字,不僅在門臉上掛了三包草藥,而且還用竹竿懸了幅布簾,在上麵寫著“百藥俱全”四個字。可就是這四個字又把荊九的煩惱勾起了,冥冥中他仿佛看到了曾老板:“愚兄若不是親戚占據要津,哪能搞到這批鹽?以後若有空,你可隨我去揚州看看,順便結交官府和外國友人……”都是吹啊!賣藥的也吹,不怕吹死人麽?他皺著眉頭又瞅了幌子一眼,沒好氣地進了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