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负她如花美眷

第九十三章 见了就想哭的秘戏钱

字体:16+-

白云看着她不知怎样安慰才好,过了片刻,黄鹤扭过头来问:“你俩还好吧?”白云一脸的迷惑:“什么还好吧?”“就是那个事。”按黄鹤的想法,夫妻怄气归怄气,但只要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就免不了要做那个事,白云却脸一红:“刚从沙洋回来时他根本就不沾我的边,后来怕我不好想,又说要为娘服齐衰,还是他睡他的,我睡我的”。

怕又惹得她伤心,黄鹤把话往旁边引,问她服齐衰之丧的来历。白云说:“那还是在春秋时期,齐景公去世,一些王公贵族因为纲纪松弛,丧期尚未过半就‘除景公丧’,全无哀敬之心。这事传到民间,老百姓有样学样,也就跟着不愿把三年之丧服完。《论语·阳货》里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孔子的学生宰我对孔子说,‘三年之丧太长,一年就可以了,因为旧谷吃完了,新谷已经上来;钻木取火用的木头每季不同,一年也就轮了个遍。’孔子反问他,‘父母死了仅仅一年,你就像常人那样吃精米,穿有文彩的衣服,于心可安?’宰我说,‘心安。’孔子说,‘君子居丧期间,总是口不甘味,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既然你觉得心安,那你就这么办吧!’待宰我出去后,孔子生气地说宰我不仁,说孩子生下之后,要精心抚养三年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所以才要天下人都奉行三年之丧,为的是报答父母之恩,宰我这样的人,‘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黄鹤说:“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为父亲服斩衰三年,为母亲只能服齐衰一年?对于子女而言,父母之恩是没有高低的啊。”

白云答道:“《礼记·丧服四制》里是这样解释的,‘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君,家无二尊,以一治之也。故父在为母齐衰期者,见无二尊也。’可见,只要父亲尚健在,就只能为母亲服期年之丧。当然,为了顾及子女的哀思,期年之后可以‘心丧’,直至三年期满。如果父亲先去世,那么可以为母亲服‘齐衰三年之丧’,丧期与父亲相同,但丧事的等级还是齐衰,依然与斩衰有区别。到了本朝当今皇帝制定了个《开元礼》,把对母亲的服制改为不管父在父不在一律齐衰三年,可民间大多还是按古制来,服丧一年。”

黄鹤哦哦两声没有再作声,白云却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他说为娘服齐衰,这心情我理解,问题是齐衰期满后,他还是不沾我的边。我晓得他是为什么,心里蛮疼他,怕他憋坏了身子,但又没办法……”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黄鹤问:“后来呢?”“后来尽管有那事,也只是应付差事一样。……我也无所谓了,反正就是那回事,随他,他想怎样就怎样。”白云撩起衣襟拭了拭眼泪,“以前他冷淡归冷淡,真要是做起来还是蛮投入,让人有‘飞’的感觉,可现在哪还能谈‘飞’?”

黄鹤默默无语地望着门外,晚霞把天空分隔成了三个颜色,火红的在下面,橙色的在中间,粉红色的在上边,一只飞鸟倏地从空中飞过,划破云层,留下一串优美的弧线。这是秋季里最赏心悦目的一面,可她心里却像塞着一团乱麻。“飞……?”她也有好久没“飞”了!她也渴望“飞”,那是怎样的一种销魂啊,就像刚才的飞鸟,倏地一下就划破了云层,留下一串优美的弧线,让人有说不出的愉悦。

由此她想到了江哥。那时他每晚都要读书,一直读到深夜,她坐在一旁做针线,到了子时她就到灶间去为他弄点宵夜的,然后继续陪着他,从来都是他不上床她就不上床。尽管江哥读书时很投入,总是只当她不在身边的,要睡时才从书桌旁边站起来,打个哈欠,转身和她说几句话,但她并不觉得受了冷落。夫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没有那么多的客气,该“飞”的时候自然会“飞”,“飞”过后的第二天,起床时她每每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容光焕发,那样的美……

想到这里黄鹤的眼泪几乎流出来。自从江哥没有音信她就开始担心了,按江哥的性格,他是不甘于现状的,他要是真的一去不回怎么办?每当夜深睡不着,她就噗的一下把灯火吹灭,从抽屉里捧出一百个铜钱。这是一种不在市面流通的钱币,铸的图案是**的各种方式,叫秘戏钱,又叫花钱、春钱、堂子钱,原本是教那些娃娃夫妻的,辛氏怕黄鹤不谙世事就在她结婚那天放在她床下,现在却被她用来催眠,用来抵御心里的痛苦。她把铜钱哗的一下撒得满地都是,然后俯身摸黑将它们一个个地捡起来,只要有一个铜钱找不着就不上床,等到全数捡齐了她也神倦力乏了,一挨上枕头就睡着了。这是怎样的一种落寞,又是怎样的一种执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百个秘戏钱被她摸得亮闪闪的,光溜溜的,让她见了就想哭。

然而最让她痛苦的还是过年,别人家笑语喧哗,爆竹炸得震天响,她家里却是屋清灶冷,只有襁褓里的劳儿伴着她。这时候的她特别想辛氏想江哥,往往半夜里睡得糊里糊涂时一翻身从**爬起来,跳下床,屋里屋外到处张,直着嗓门喊着娘、娘,然后流着眼泪到天亮;每年的除夕夜,她从白云那里回来后都是急急忙忙地关上门,怀揣着铜镜到灶间去,她要用镜子来占卜,她知道,丈夫不在身边的女人过年都是这样的,根据从镜面上听到的人声,测算丈夫的吉凶和归期。

灶间早在白天里就打扫干净了,每次她都是先在灶门摆上香,然后将平时烧饭用的木勺,放在盛满清水的平底锅里,像所有的女人一样跪在灶前小声地祷告。祷告后她站起来拨动锅里的木勺勺柄,待勺子停止转动就抱着镜子出了门,朝着勺柄所指的方向在大门口闭上眼睛,随意地走七步,再睁开眼将耳朵贴近镜子,果然就有人的说话声响起了。这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占卜之语,尽管年年说的不相同,也没有一句兑现过,但她每次还是细细地琢磨,希望这一次的判断是对的……

白云见她闷声不响地望着门外,知道她又是在想江哥,不由地跟着心酸。良久,黄鹤自失地笑了笑,撩了撩垂在眼角的头发说:“我又在犯傻了。”白云劝她想开点,她说她想不开,一定要搞清楚江哥为什么不回来,连音信都没有,再说劳儿一天天地长大了,不能没有爹,她想过些日子再到长安去一趟。白云惊讶:“上回的罪没受够啊,还去?”黄鹤点点头,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还去!”

可这一次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了,荆灵的出生让荆九与白云的心情更复杂,虽说都强忍着不作声,也难免不磕磕碰碰的,再把辛劳丢在这里闹,她自己都觉得不过意。她想等他们的磨合期过了再走,谁知这一等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里,大唐帝国暗藏的危机越来越深重,终于导致安史之乱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