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汪家军

第三十一回 率雄兵良臣破敌 运奇谋惟正除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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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正当汪良臣率军向北运动时,浑都海不顾李槃的劝阻,扯碎忽必烈的诏书,已在六盘山打出了反叛忽必烈的旗帜。这六盘山一直是蒙军伐宋的大本营,也是辎重的集结地,物资贮备丰富。浑都海乃是当年窝阔台麾下宿将,身长力大,武艺精通,所部皆是精锐铁骑。其仗着兵精粮足,有恃无恐,于六月上旬在六盘山起兵,命大将夹谷龙古带为先锋,沿泾河东进,来攻京兆。而留昔里吉率兵三千守大营。

有左右提醒道:“我大军一出,只恐秦巩军袭我后路,夺我根据。既然阿兰答儿将率军南下,我等何不坚守这六盘山老营,待北军到时,或蜀中得手后再出兵,不是更有把握吗?”浑都海笑道:“我伐宋之师散在陇南与蜀中,关中兵少无备。不趁此良机平定关中,拿下京兆,更待何时?巩昌汪家军乃阔端王家臣,今其率兵者,乃阔端王的驸马。自蒙哥登汗位后,窝阔台与拖雷两系已成仇寇。作为窝阔台的孙女婿、阔端的驸马汪良臣,难道此时会帮拖雷的儿子忽必烈?其最妥善也是最聪明的做法,是拥兵观望,待价而沽。一旦川陕入我掌中,其便会知趣来投。况且其兵不过万,就是打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眼下无须多虑。”

浑都海来至泾川时,便见打着“王”字大旗的平凉军,正往长武方向撤退。于是传令:“赶上去灭了他,不要放其遁入京兆!”夹谷龙得令,率军奋力追赶。王钧等丢盔弃甲,且战且走,示弱诱敌。浑军紧追不舍。待辗转来至山峦起伏、沟壑纵横、丛林茂密的虎狼谷时,天色将晚。只听得一阵锣响,万箭齐发,同时火炮也在敌骑中炸开了。原来是昔剌忙古所率的京兆兵,奉命在此埋伏专等。

浑都海先前轻敌冒进,及至猝然中伏,己军已为箭弩炮火所伤,甲士倒毙,战马乱窜,阵形大乱。待整顿好队伍重新开战时,那沟壑丛林又不利于骑兵冲突。时或鹿角木叉挡于前,时或巨石哗啦滚于后;本想跳跃躲闪,一不留神,又跌入陷马坑。真是虎落深井中,有劲使不上。浑都海仗着人多势众,乃一面命将士下马步战,一面遣人催后军急进并带火炮来支援。

入夜,新月朦胧,星光暗淡,两军均已疲惫,呈胶着态势。浑军不知对方虚实,不敢贸然进击;王钧、昔剌忙古等遵令,缠住敌军并不时扰袭。半夜之后,远处隐约传来人喊马嘶声。京兆兵不觉慌乱起来,左右进言道:“敌援军将至,不如趁昏夜撤走为上。”昔剌忙古道:“此为至京兆必经之路。汪总帅命我军今夜诱敌于此,设防阻敌,大有深意。敌军并不知我军虚实,况其远来疲惫,若想大举进攻,必待天亮之后。大家权且暂歇,少时汪家军亦将大至。”

夏天昼长夜短。天色将明之时,包甲玉、祁连哥等,率汪家军已悄悄摸至浑都海中军帐前,一声呐喊,杀将进去。浑军猝不及防,顿时大乱。浑都海不愧为百战宿将,虽来不及披甲,却手提大刀,冲将出来,跳上光溜溜的马背,砍断缰绳,挥刀迎战。所部将士亦纷纷各自为战。王钧与昔剌忙古见汪家军到了,心中大喜,乃指挥各自将士,冲下山峦,向前杀敌。

双方正在混战。猛然间,浑军之后,炮响连天,又一支汪家军突然杀至。原来是李庭玉率兴元军赶到。此时双方兵力已不差上下,且都是百战雄兵,人人逞能,个个争先。汪良臣白马长枪,挥军冲杀,浑都海舞刀纵马,东挡西拦。直杀得尘土飞扬,地暗天昏。战至午后,双方已死伤累累,仍苦战不退。

忽然间,后军统领带答儿飞马来到浑都海跟前,悄声禀报:“六盘山老营危急,请大将军定夺。”浑都海心中一惊:“为何如此?昔里吉是干什么吃的!”带答儿道:“赵重喜的壁虎军,悄悄爬上后山悬崖,纵火烧了我军粮草;其父赵阿哥潘又于山下猛攻,我军慌乱,恐怕是抵敌不住了!”浑都海闻言,把手一挥道:“你且率本部人马速速回援。”

带答儿才走,一骑飞驰而来,大叫:“不好了!大将军!六盘山大营已被汪家军袭夺了!”浑都海大吃一惊,眼珠一转,猛喝一声:“胡说!你敢谎报军情,蛊惑军心!”说罢,手起刀落,把那探马砍为两段。然后挥刀纵马,如癫如狂,率军奋力冲杀,大有一拼死活之势。

看看天色将晚,双方虽各不相让,但都已筋疲力尽,只好各自收兵,明日再战。

浑都海明里大张旗鼓,安营扎寨,高悬灯火,暗中却召集众将商议道:“六盘山老营已破,辎重尽失;这里又有重兵拦阻,看来东进无望;若想夺回六盘山也恐不易,还怕遭彼前后夹击。如此算来,只好连夜北撤,摆脱汪家军,待与南下的阿兰答儿汇合后,再来争夺关陇便了。”众将经此一战,已知汪家军的厉害,闻主将决定暂撤,均无异言,乃各自回营,悄悄遁去。

四更时分,探马来报:“敌军连夜遁去了。”汪良臣不由一愣,自言自语道:“这厮倒乖巧,竟连夜逃走了!”包甲玉道:“彼既败逃,我军当乘胜追击!”良臣道:“不可!所谓穷寇莫追,若中了埋伏反而不美。须知彼气势仍然不弱啊!你且多派探马往六盘山打听消息。若浑都海兵回六盘山,我军当立即摄其后,亦赶往再与之决战;如其不敢回六盘山而是北遁草原,则我军且在此稍作休整,以备再战。”包甲玉应了声:“是!”便去安排。

无何,赵阿哥潘遣人来报:“我军袭取六盘山,斩获颇丰,叛将昔里吉率残部远遁了。”汪良臣大喜,传令大军徐往平凉,休整待命。自遣人去京兆报捷。

却说当年蒙哥大汗鏖兵合州城下,因病北撤时,为保住川东所得之地,乃设东川四帅府,分别是杨大渊的阆州大获,张大悦的蓬州运山,蒲元圭的广安大梁平,以及汪氏的顺庆青居。而以纽璘为都元帅驻成都,节制蜀中诸军。

自蒙古两兄弟南北对峙后,蜀中蒙将大多倾向阿里不哥。尤其是有消息称浑都海与阿兰答儿将率大军南下时,蜀中诸将更是私下各做打算。

成都副使密里火者,与青居副将乞台不花原是浑都海旧部。两人暗中与浑都海联络,密谋在蜀中起事,响应和林。就连都元帅纽璘亦态度暧昧,暗派心腹到京兆与其兄宿敦联系,打探消息,自己则以巡视为名,由成都前往沔州。

六月初的一天,一支军容整肃的精骑驰入成都。守城将士验过公文,急忙导引入城,并飞报留守将军百家奴。

这百家奴虽在纽璘部下,却是拥戴忽必烈的,其与刘黑马也早已相识,且颇有交情。闻知刘黑马到来,赶忙大开府门,迎将进来。刘黑马拿出盖有京兆宣抚使司大印的、上书“奉皇帝诏,特任万户刘黑马为成都统军都元帅”的公文,交与百家奴验看后,便与之轻声密商几句,然后提高声音道:“我奉命来此与诸将商议大事。密里火者将军既在汉州巡军,应立即派人请回。”百家奴答应一声:“是!”忙叫中军及自己的一个心腹飞马去请。

密里火者闻京兆来人,要与自己商议军国大事,虽有些疑虑,但也不好多问,既然成都兵权在自己手中,料也无妨,同时此去也正好摸摸京兆的情况。想罢,略交代手下人几句,便随来人打马赶往成都。

当来到成都府议事厅门外时,守门将士高唱:“密里火者将军到!”随即客气地道:“上峰有令,与会诸将不得带随员及兵器入内。”密里火者略一迟疑,只见百家奴已从里面迎将出来,笑着朝其微微点了点头。密里火者只好解下随身佩带的弯刀,与百家奴同进大厅。

只见正面当中端坐一人,净白面皮,目光炯炯有神,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两旁垂手肃立着二三十人,多是本部的,也有些是不认识的。

密里火者上前一拱手道:“末将密里火者参见万户。”百家奴亦趋步打躬道:“人已到齐,请大帅示下。”刘黑马道:“本帅刘黑马奉皇上特诏,任成都统军都元帅,主持蜀中军务,望诸位效忠皇上,维护地方,紧防宋军。”诸将一齐抱拳躬身道:“末将遵命!”刘黑马把手一摆道:“各位少礼,请在此稍候。”又对百家奴与密里火者道:“你二人随我到后面,还有要事先行商议。”

三人来到后堂,刘黑马当中坐下,百家奴与密里火者垂手肃立。刘黑马谓密里火者道:“前些日子北边可有使者来给你传递信件?”密里火者本已心存疑惑,今猝然见问,顿时心惊肉跳,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刘黑马冷笑一声:“本帅倒替你带来一信。”随即提高声音道:“来人,将密信交与将军自看!”

话音未落,外面拥进四五个将校,为首一人,将手中书信递与密里火者。密里火者见了这架势,心知阴谋败露,惊得手足无措,冷汗淋漓,哪还敢来看信!刘黑马见火候已到,一挥手道:“将密里火者拘押起来,听候处置!”左右闻言,立即上来将其绑了。

密里火者大叫:“末将无罪!”刘黑马道:“你勾结浑都海,谋叛朝廷,还说无罪?”密里火者到了此时,索性把生死置之度外,反唇相讥道:“同胞兄弟,一为大汗,一为皇帝,叫我等做臣子的如何适从?”刘黑马厉声道:“大汗为蒙古首领,皇帝乃天下共主。尊卑分明,谁人不知!”说罢一挥手,左右立即将其押了下去。

刘黑马回到议事厅,威严地扫了众将一眼,高声道:“密里火者身为大将,不思报效朝廷,反与浑都海密谋叛乱,危害国家。现奉上命,已将其羁押待处。此事罪在密里火者一人,与诸位无涉。纵有少数受其蒙蔽者,亦皆既往不咎。你等各司原职,安心听命。”众将闻言,齐声称是。

刘黑马世之虎将,威名远震,今又是奉旨前来,谁敢异言?西川遂安。

就在刘黑马解决成都之事的同时,萧权亦悄然赶至青居,秘密来见汪惟正。这汪惟正聪颖博学,既武艺精通,又酷爱读书。受父祖影响,不仅崇文重道,也喜欢藏书贮典。年仅十九岁,便在伯父汪忠臣力荐下,承袭父职,为巩昌便宜都总帅。这天正在帅府视事,忽报有密使求见。

汪惟正连忙请进,验过京兆宣抚使司的公文,便与萧权重新见礼。萧权见其虽然年轻,却目光锐利,神态沉稳,气度不凡,知可托大事,乃请其引进密室,方将当下川陕态势及自己来意说明,最后道:“乞台不花勇猛而狡猾,阴谋反叛朝廷,已与浑都海暗中勾结,要在此处起兵响应阿里不哥。幸其密谋为耶律铸察觉,急赴京兆告密。总督川陕兵马的京兆宣抚大使廉大人审察得实,故命下官前来助总帅除凶息祸。现情势紧急,望总帅当机立断,力挽狂澜。否则东川一乱,宋军必趁机来袭,我军多年苦战之功,就会付之东流了。”

汪惟正正襟危坐,倾听萧权之言,神态自若,两眼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待萧权说完后,惟正方不急不躁地道:“此宜智取,以免部属为其所惑,激起兵变,反为不美。大人你看我这样安排可好?”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一通。萧权一听,道:“好计,好计!请问何时施行?”惟正道:“事不宜迟,迟则恐走漏消息,又生变故。末将年轻,其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家兄与钦察将军昨日又恰好去合州打探消息未归,乞台不花更是无备。此时行事,正可出其不意,擒贼先擒王,立时可定。”萧权大喜道:“就依总帅之言行事。”

却说这乞台不花原在浑都海手下为将,当年蒙哥遣汪德臣为先锋攻打合州时,便委其接任青居主将。后来汪德臣、蒙哥相继而亡,忽必烈称帝时,为笼络汪家军,便命汪惟正承袭父职,为巩昌便宜都总帅,并委以青居主将的重任。乞台不花自谓是蒙古宿将,反降为副将,在十几岁的娃娃手下听命,心中顿生怨恨。正在等待时机发作时,忽然接到浑都海的密信,告知阿里不哥继承大汗之位的消息,并劝其与己同心,响应和林,伺机起事。乞台不花心想若能将东川数州作为投靠和林的献礼,必受重赏,乃欣然答应,秘密与浑都海来往,静候时机。

这天乞台不花正在营中喝闷酒。忽来了一人,称有要事求见。乞台不花心想莫非是北方来人?遂命:“带进来!”

那人一进来,便用蒙古话轻声道:“小可是从北面来的……”乞台不花一挥手,打断来人言语,谓左右道:“你等且退下!”那人点头道:“将军果然谨慎。小人奉主人之命,特请将军邀汪总帅到馆驿一叙。”乞台不花奇怪道:“你主人是谁,为何要我邀汪总帅,又是到驿馆呢?”那人道:“小人的主人是何人,不须明说。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将军到时便知。将军去见汪总帅时,也只需说都元帅差人在驿馆专等就是。”乞台不花闻言点了点头,乃带上随从出门。那人道:“还是不带随从的好,免得张扬。”乞台不花一想也是,这军营之中,谁敢奈我何!

二人来至帅府,乞台不花向汪惟正说明来意。惟正道:“既有上峰来人传我,我等应当即前往。”出门时,有亲随数人紧跟。乞台不花道:“来使吩咐勿带随从,总帅就免了吧。”惟正道:“好!”一挥手,随从散去,三人直奔驿馆。

来到驿门外,守门军道:“大人有令,请勿带兵器入内!”乞台不花看了惟正一眼,惟正点了点头,遂解下腰间宝剑,乞台不花亦解下所佩的弯刀,即由随从导入正房。只见正中端坐一人,乌纱红袍,神情严峻,随从谓之道:“此乃京兆宣抚使司的特使萧大人,你等还不赶紧参拜!”汪惟正连忙扑通跪倒在地,且向乞台不花示意。乞台不花猝闻是京兆萧某,心中大吃一惊,暗想:“难道不是浑都海派来的人?”正在迟疑中,那随从早已将京兆宣抚司公文一扬道:“难道乞台将军认为有假?”乞台不花连忙见风使舵:“末将不敢!”

萧权大声道:“且把公文拿给乞台不花将军自己细看!”这话乃是一个信号。待乞台不花引颈向前欲看公文时,早过来两个将士猛然将其按住,立时绑了起来。乞台不花顿足咆哮:“你敢绑我,这不是造反吗?”萧权骂道:“你勾结浑都海反叛朝廷才是造反,便是死罪!绑是轻的。左右将这叛贼立即缢杀了,以绝后患!”仓促间,任凭乞台不花狡猾甚狐,力大如牛,也无法施展手脚。顷刻间便被勒得睛突面紫,一命呜呼了。

不多时,汪忠臣与钦察亦奉命赶回。汪惟正领二人见过萧权,同时把除奸之事也仔细说了一遍。二人连称:“干得好!”

于是,汪惟正召集诸将,拜过萧权。萧权乃将奉命除去乞台不花之事向众人说明,最后道:“乞台不花图谋叛逆,死有余辜,余者不究。你等安心辅佐汪总帅,好好为国家出力,将来好博得个封妻荫子,光耀门庭。”这里绝大多数都是汪家军,自然倾心悦服汪惟正。

随后,萧权谓汪惟正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便动身回京兆,顺路正好去另外三帅府去安抚一下。”惟正道:“这里才除奸佞,动静不小,恐路上不宁,待末将亲送大人一程。”萧权笑道:“不必麻烦总帅,此事我已早有安排。”乃对汪忠臣道:“京兆安抚司已令副总帅回镇巩昌,让良臣将军全力解决北方叛军,故而我正好与将军一同北归,沿途也就不寂寞了。”忠臣道:“末将遵命护送大人,贤侄放心吧。”惟正欣喜道:“如此甚好!”

次日临行,萧权又特意嘱咐钦察,与汪惟正同心同德,稳定东川局势,静待圣命。

京兆宣抚使廉希宪见东西川局势已稳,心中大喜。六月底,乃遣使到平凉。一是传达朝廷诏旨,正式授予汪良臣统兵之权,佩戴虎符,率各路兵马剿灭叛军。二是告之浑都海并未远遁漠北,而是与阿兰答儿合兵一处,将南下进犯。三是令汪良臣率秦巩军,尽快渡河北上,寻敌决战;同时谓已明令诸王合丹率兵东来,陕西宣抚司八春与合必赤率兵西进。三路大军由汪良臣统一指挥,配合作战,务求全歼敌军,安定西疆。

欲知下一步汪家军如何行动,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