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戚,今天你说要召开重要会议,请来的都是重要客人,怎么就用这些东西招待人家?也不叫我们来帮忙!”
位于上海市北区的宋苑茶艺馆,历经风雨岁月,初建时画栋雕梁的鲜艳璀璨已然悄悄褪去,飞檐旧损、墙体斑驳,但苑中的玉兰、香樟、梧桐,依然开出枝叶葱郁、花开芬繁的春天。
摆放在茶艺馆靠东那间办公室窗台上的茉莉花,已花开过五次了。
这间面积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办公室,同样墙面与内饰陈旧,若不是墙面上挂着几个大幅相框,相框中有“上海市庭院经济与文化研究会成立”的横幅和副市长与市委宣传部、新闻出版局、农委、农科院、园林局、燎原计划办公室、市作家协会等多部门负责人在座的照片以及佩戴着军功章、红花的老同志们被群众们簇拥、揽少年儿童而语的照片,任谁也无法把这个办公室与上海市知名的公益服务团体挂起勾来!
“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听到茶艺馆长的埋怨声,拎着几只饭盒与一只拎袋的戚科夫匆匆放下了东西。
为了今天的活动,他请了茶艺馆员帮忙清扫办公室、预备好二十几杯香茶,自己看着饭点已到,跑出去到新兴的快餐品牌兴鼎鸡买了几盒白斩鸡与几瓶啤酒,又匆匆赶了回来。
茶艺馆馆长与戚科夫自北区文化馆工作时就相识,见状,赶忙上前帮他往办公室内的旧茶几上摆放碗筷。
“你今天的客人是?”
“噢,我今天是邀请了长珍姐、黄阿妹、佩芬校长、袁玉娟院长、秦依与陈琪老师,还有韩大哥与他联系的几位部队离休老干部,准备一起商量‘庭院经济与文化研究会’今年的思想德育活动计划,还要商量夏天到北京开专项会议的事情,再就是评审《家家富》杂志的运行……”
听到这里,茶艺馆馆长已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早说呢?”他转身就要叫来馆员,为这些身份特殊的客人们预备点心与果品。
戚科夫连忙阻止:“不用,不用,我这几年,你知道我们研究会一直这样工作,早已习惯了。上次我与杨大姐、韩大哥、袁院长他们商量如何到各区为群众开展巡回的爱国思想宣讲活动,商量到晚间八点钟,也就请他们在对过小店吃了一碗皮蛋粥与几只包子。你们茶艺馆能与我们签订租约,给我们用的办公室每月只要一百元租金,还免费提供茶水,已经很好了,不能再麻烦和吃用你们的!”
“那,你们有任何需要,随时叫馆里的服务员。”茶艺馆馆长见实在帮不上多少忙,叹惜着直身,“当初你联络我租用办公室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你们创办的庭院经济与文化研究会这么有名,却一无经费、二无场地!大家更想不到,你们工作起来是这样拮据的,连招待客人的水果都买不起。茶客谁能相信,楼上坐着一位得到过国家与市里表彰的‘新闻检察官’,与你往来、活动的人,竟都是战功赫赫或成绩显著的老干部、老红军、老将军、老劳模、老教授、老专家,还有老艺术家们!”
“呵呵,前辈们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们都是跟着党从艰苦斗争岁中走过来的,自己继承的也想传承给后辈的包括吃苦耐劳、艰苦朴素的作风!”戚科夫宽厚地笑着,开始整理要分发的资料——那是他让安安买了打字机,请儿媳妇帮他打印出来的。
他并不想告诉茶艺馆馆长,自己一个月只领140元创作假补贴,除去付办公室租金的100元,只余40元的工资,既要购买办公用品、又要挤出余额招待会员们,常常捉襟见肘,多亏了妻子、孩子支持与长珍、少遥、马警官等多位老朋友的帮衬,而包括贺老、韩大哥、秦依老师、陈琪老师他们在内,去郊区农村开展讲座,给孩子们讲故事,表演、辅导他们,从来未要他出过一分钱劳务费,最多也就不过是吃吃村里提供的农家饭菜,四年多来,走遍上海几个郊区,从未喊过苦与叫过累……
馆长想了想,退出办公室,正想暗中叮嘱馆员去备些茶点,可或柔和或爽朗的笑声已经进入馆里,只见七八位老同志相扶相搀着缓缓上楼来。
杨长珍未进办公室笑着招呼:“科夫,快,看你韩大哥今天又请了谁来?他真是一趟趟努力,把在上海市离休休养的‘国宝’一个个帮你联络来了。”
戚科夫快步迎接出来,只听韩德忠已开始介绍:“这位是‘五好飞行员’与‘一级优等飞行员’孙参谋长。他获得过独立勋章和解放勋章。自1989年离休后,一直坚持扶贫帮困、资助失学儿童与帮助困难大学生6名,已参加地方精神文明建设、关心未成年人教育和社会主义荣辱观宣传五百多场!”
“欢迎您啊,欢迎!”戚科夫兴奋的手抢上前紧紧握住了孙前辈。
孙参谋长笑道:“我看到报纸对你与研究会的报道,早就感觉你是知音,想与你们一起开展服务,今天终于!”
“这位是原海军上海基地的鲍副参谋长。他参加过抗击日军的‘反清乡反扫**’、苏中七战七捷、孟良崮等多场战斗,更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及抗美援朝战争,是实打实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这位是上海警备区原副司令员相将军。他毕业于国防大学,还被评为‘南京军区先进工作者’‘五好干部’,被授予解放勋章。他们两人身上的红色故事可多了,很愿意与你一起去开展活动!”
“啊呀,幸会!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我也觉得你眼熟啊!”
戚科夫努力思考着,忽然他握着鲍副参谋长的手紧了起来:“您是不是在二十多前,让您的司机送过一个难产的产妇?”
“时间有点长了,我记不太清楚……”
“是您,一定是您!”戚科夫肯定起来,抓着鲍副参谋长的手摇动,“要不是您,当初我爱人与孩子可都危险了!”惊喜与激动在空气中汹涌着!
“哈哈,这真是有缘份啊!”
“快请进,请进!”
……
“你每次路过北区文化馆都要在这里看半天,有什么好看的?有这个时间,不如赶紧骑到那两个厂门口,赶着工人中午休息,让他们多买点水果,晚上就可以多加一个荤菜!我养了你四十多年,到现在,你还不过是个卖水果的,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给老子多吃杯酒都没有钞票,窝囊废一个!”
“我就再看一看!”
北区文化馆宣传栏前,被催促着却依然恋恋不舍地看着宣传栏内的报纸与宣传画的,是骑着三轮车卖水果的黄来富。他在那些报纸与图片中,又一次看到了戚科夫的身影与他的“庭院经济与文化研究会”的消息!经常往来农村批发水果与蔬菜的他,知道戚科夫与那些老前辈所做的好事、所得到的表扬都是真的!
后座的汪里兴更加不耐烦起来,将手中的烟叼了,用发黄的手指戳了戳儿子的后背,催他快走。
“哎,卖水果的,等一等!”有人赶了上来,要挑选水果。
汪里兴赶紧拿出他包里那杆只有他自己知道怎么用的秤。可刚刚伸了出去,却被黄来富按住,递过了电子秤:“用这个秤吧。”
汪里兴翻了一个白眼,对儿子的不满更甚,却也只能看着来客挑选水果。
曹庭英很快挑了满袋的水果,递了过去:“称吧。”
汪里兴从他的口音与依稀留有印象的面貌中认出了他,很是愣了愣,却看着曹庭英整洁的衣衫、阳光流动的面容不敢招呼。
年前,他悄悄回了家乡戚家村,可是,汪家曾有的痕迹都不见了,甚至老人们也极少有人记得那数一数二的大户汪家。偏偏曹家还是兴旺着。他们与村里的人们早已不分彼此,听说是曹庭英娶了木秀,带着两个儿子成了发家致富的能手,而他们的亲戚与后代们也有不小的出息!
汪家与曹家,还有戚家有了太大的差别,可其中的原因,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困惑与愤愤不平刺疼着他!
曹庭英并没有认出衣衫邋遢、形容狼狈的汪里兴,付了钱,拎起水果,大步向茶艺馆而去。
“我们研究会从成立以来,一直在市府与相关部门、区、镇、村的支持下,坚持培养具有爱国思想、品德优良的接班人,将这一任务放在带领群众发家致富之前。所以,我建议,今年的活动要继续坚持这个目标!从三月份起,要组织力量到各区开展以‘雷锋精神代代传’系列宣传,并带动中小学生一起开展为民服务。这项工作就由马维民同志负责!”
“没有问题!”马维民干脆地答应着。
“韩大哥,您今天邀请来相将军与孙参谋长真是太好了!我想请你们筹备推动‘峥嵘岁月磨练了我’系列故事讲座,请你们结合自己的成长,为大家讲一讲真实的历史,另外,如果有合适的老战士、老将军,也请你们一起邀请!”
“好的!”“我们可以联系到不少老同志!”
“现在,有外省市的地方上邀请我们去开展活动,可我们的人手还是太少,所以,我们预备今年夏天,推选代表到北京,为研究会与讲师团争取更多的支持……”
戚科夫按照笔记本的记录一条条说着,却听曹庭英敲门进来。
“科夫,总算找到你了。不是遇到茶艺馆的服务员,我还不知研究会的办公室在这里呢!”
“姐夫,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啊,这次可是出公差——家乡,在报纸上看到你与老前辈们推动‘庭院经济与文化研究’,还开展了那么多的思想教育讲座,想邀请你带队回家乡去,为乡亲们也多办几场‘红色教育活动’呢!”曹庭英说着,侧身让身后一位面容端正、动作干练的中年女士进来,“我还为你带来了一位贵客!”
“我可不是什么贵客!就是向志同道合的伙伴报到来的!”他话音未落,门外中年女士已笑了起来,主动走进室内,大方地介绍自己,“我叫倪春梅,是在新疆的时候,听戚田花同志提起:她的大哥一边推动庭院经济与文化研究活动,一边为群众们开展爱国主义德育活动。我想这是多好的事儿啊!就问她要了戚同志你家的地址,想趁返回上海的时机来找你。”
戚科夫记性好,很快想起当时送田花支边时的情景:“我认得你!当时田花一路上多亏有你照顾,我们却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你!后来,田花不少次信里提到,你勤劳肯干、觉悟高、有见识,后来又做了新疆建设兵团的副政委,是他们支边青年中的楷模!”
“呵呵,别听她夸我!我不过是国家众多建设者中的一员!”倪春梅与初见时一样爽朗干练,“我是诚心想参加你们面向群众的德育活动,今天往你家赶时,正好遇到曹庭英同志,就跟了他来向你们报到!”
“啊呀,欢迎,欢迎啊!”戚科夫赶紧伸手,与倪春梅的双手紧紧相握。
“哈哈,看来,这为人民服务的事业有天生的吸引力!戚同志,你的这支队伍越来越壮大喽!”鲍副参谋长幽默地打趣。
相将军也笑了起来:“这样的事业是相当有价值的,以后,有活动只管叫我们,我们一起出力!”
秦依与陈琪相视一笑:“这真是一花引得百花开,开回家乡满情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