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科夫并非没有想过!
“科夫,你看是不是给局里领导或区文化管理部门反映一下,茶艺馆属于北区文化馆管理,你以前是文化馆的管理人员,现在还是新闻出版局的干部,同属文化系统,让领导们来协调,他们应该能答应。”
“茶艺馆现在不似当初,已被承包,虽然仍属文化系统管理,但每年运营应该由承包方全权负责并缴纳约定的盈利。若我通过领导强行要求租用,承包方要保证盈利,可能以我们为借口进一步讨价还价,让文化馆为难,影响的是整个北区文化系统的管理!更何况,我们本身做的是思想德育服务,这样做,不太合适……”
“那你们怎么办呢?”朱佩光着急起来,一阵心慌气虚,扶住了沙发背。
戚科夫陷在愁思中,粗心地没有察觉:“再想想办法吧。记得我与马维民警官帮衬过一个宾馆老板,当时他很殷勤地邀请我们去那里办公,可是我们想着做好事怎么能求回报,就拒绝了……”
冷嗖嗖的寒风,肆无忌惮地从拆了玻璃的窗中直吹进房间内,又旋出了没有房门的办公室,吹起了满屋的气愤与疲惫!
此时,戚科夫一头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相当凌乱。房间内的办公桌、椅子、文件上厚厚地蒙着灰,也铺满了凌乱!
“小韩,你怎么能这样?我们还没有答应搬迁,你就把房门与玻璃拆掉了!”
“戚老师啊,我几次和你讲,这宾馆我不开了,要派其他用场,让你们尽快寻地方,把办公室搬走,你总不答应也不搬,总不能让我一直等下去吧?”
“可当初是你自己邀请我们过来的,说是这两间会议室尽我们用,我们也从未拖欠你租金呀!你短期就让我们搬走,我搬到哪里去呢?”戚科夫看着刚刚添置没有几个月的办公用品,一筹莫展。宾馆韩老板让他一周之内搬离,这比任何一次催他们搬迁,都要急啊!他不过晚来了两天,房门与玻璃就都被装修公司敲了。
“之前,我宾馆生意不错,邀你们来办公,你们没有来。因为北区茶艺馆不许你们租,你们又来了!这半年不到,我宾馆生意越来越差,可这里地段好,两个流氓团伙也已经被公安局打掉了。所以我已经约好了装修公司,将一楼改为咖啡厅、二楼改作舞厅,那对你们的工作肯定是有影响的,只能请你们离开。现在你们不走,我怎么装修呢?不能让签了合同的装修队与你们耗着吧?戚老师,我知道你为人一向厚道,不会这样对我的!”韩老板给戚科夫递了香烟,“理直气壮”。
戚科夫笑得无奈:“呵呵,小韩,你也知道我为人厚道!你记不得记得几年前,你当时受人诈骗,这个宾馆差一点被逼着卖掉,还被人恶意告了去打官司,又找来小混混向你催逼讨债。当时是马维民警官知道了情况,告诉我们。是我在报纸上揭露了骗局,呼吁相关单位及早处理问题。研究会几位老前辈陪我来了解情况的时候,看小混混赖在你们宾馆门口不走,就亮出身份,才吓退了他们。那时候你非常感激,自己提出把会议室让给我们做办公室,说无论我们使用多久都可以。你都忘记了?”
“我这个人很讲义气的,怎么会忘记呢!不然,戚老师你求过来的时候,我也不会答应你,是不是?”韩老板收回了香烟,撂下了话,“你今天已经来了,看到办公室这样也不能办公了,就尽快叫车把东西都拖走吧。装修公司真的不能再等了。这边的地段是黄金地段,一天就是一天的钱,就三天之内搬完吧!”
“小韩,你现在就逼我们把办公室搬走,我又没找到新地方,可以往哪里搬呢?”
韩老板的声音刺疼了戚科夫。他咬紧牙关:“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地方,找到了就搬。但你知道,我们研究会经济有限,三天内找到合适的地方,肯定有困难!”
“哈!”韩老板低头笑了一声,“戚老师啊,不是我劝你:你们做事,不能老这么死板,要活络一些!你说我恩将仇报,你倒是知恩图报,你一直带着老战士、老艺术家、老干部们到处去做好事,又是帮农村人致富又是给他们讲新旧社会对比、革命抗战历史,要让他们思想端正,可你们的日子现在过得好吗?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经费还是你自己贴的!我还听说那位老是帮老人、残疾人拿东西的杨少遥,被提拔了客轮长还傻乎乎地不做,倒过来却去做客轮员,为人家挑了几十年的行李,还让出了单位分的房间给同事。可他自己现在住的房子又小又窄,连给儿子结婚的房间都没有。楼上的人家还敢经常欺负他们。你们是上了报纸,是有人夸奖,可光想着付出、不想着获得,光想着奉献,不想着挣钱,有什么用啊?到了关键时候,空有一堆荣誉和奖状,什么都拿不出来,不过是些虚名!”
“你!”戚科夫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怎么能这样讲话?”
韩老板毕竟害怕把他气坏了,向地下扔了自己抽的烟头,踏灭了:“那好,我最多再让你们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一定要搬走!另外,你也别说我恩将仇报。我报答你们当时的帮助和支持,给你们研究会1000元当租房补贴。另外,等咖啡厅与舞厅装修好,我也很愿意邀请你们到这里来做嘉宾,喝喝咖啡、跳跳舞,可以免费或打折,这算对得起你们了吧?”
戚科夫好容易才联系到临时地点,回宾馆去搬东西的时候,发现办公家具与用品早已被清理到宾馆的一个角落,胡乱堆放在那里,心中更加失落与难过。
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安安请来的搬家工人将东西装了车,载到一个街道三产公司的小库房里,看着一本本庭院经济与文化研究的材料、活动记录、老伙伴们的照片被胡乱夹杂着,堆放进去,他强撑着站立的腿脚失了力气,跌坐在楼梯台阶上。
第一次,他问着自己,他的选择真的错了吗?为什么连一向支持他的安安这次都不太耐烦了,劝着自己:“老爸啊,你忙了几年,也算有成绩了,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你与妈妈的身体都不太好。前几天我们陪妈妈去复诊,因为尿毒症难以控制,医生说后面要透析,那经济压力肯定加重。你要是每个月还是领只有100多元的创作假津贴,还要我们将妈妈的治疗费挪出来给你用作活动经费,是真的不合适!没有办公室,说明这份无偿服务是可以交出去或是停下来了。我们不是自私,而是付出的够多了,奉献也是有尽头的……”
“付出够多了,奉献有尽头么?”戚科夫自言自语问着自己。
这句话,不仅安安对他说过,很多同事与朋友们都曾提过。他们或动情或理智地劝过他——忙碌一生,是该享受享受夕阳红生活了,偶尔与老伙伴们应邀去讲讲课还可以,这样以办公室为家、以无偿为民服务为生活的状况,并不适合一个老年人!
还有人背地里议论过他:说是他所作所为,不过一直是想成名成家,更有甚者,说他是在欺骗老战士、老劳模与老艺术家,借着他们的力量、借着他们的光环,给自己脸上贴金增彩!
想到这些,戚科夫感觉心里像被钝刀割肉一样,一刀一刀虽不至要命,但那疼痛却是直入心间、持久不断的!
他,是不是真的该退出或停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