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摇篮

第四卷 更淬炼 第61章 受教诲再三申请 承众恩频沐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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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不能让这个心有志向的孩子因病而消极。”

李吉珍老师将这个念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必须想想办法!嗯,得先了解一下情况。”

想到这里,她悄悄联络了上两届的班主任老师。

……

自嘲为“毕业老大难”的戚科夫并不知道几位老师那一天带着担忧为他商量到半夜,只是感激。他先后留了两级,可是几届的班主任老师带班工作再忙,却都保留着对他的细致关心与照顾。

赵文寅老师依然每天大清早就赶到学校,带着戚科夫打拳,在陈氏太极之上又加上了八段锦,就算戚科夫有时候嘀咕这是中老年人的健身方式,却依然带他坚持这每早一个小时的锻炼……已调到隔区工作的王师母依然时不时会带着小菜、水果等赶到学校看望他,并将戚科夫厚衣薄衫拿回家去清洗、晾晒,而带回来的干净衣衫总是带着一股清爽的肥皂味道与太阳暖融融的气息……蒋大志老师虽已负责整个年级4个班的语文教学,但百忙之中常常主动来询问他的写作情况,一边与他同吃晚饭,一边拿着戚科夫写的草稿一篇篇细致地指导他修改,却从来不接受戚科夫发表“豆腐块”的稿费感谢……个性沉静的李吉珍老师平时看似话语不多,但戚科夫知道她温暖的目光一直关注着自己,哪怕他多咳嗽两声,李老师也会帮他关起半扇窗或提醒他多加一件衣裳……

可几届班主任老师最关心戚科夫的,并不是这些!

这一年临近冬至的一天,上海天气有了一个大坡度的降温,雨夹雪落在人们的身上,带来刺骨的潮冷。戚科夫在宿舍中看着书,却见李吉珍老师只穿着一件旧毛衣,匆匆来寻自己。

“戚科夫,这次团总支组织的郊区劳动实践课,你为什么请假不去呢?”

戚科夫从未见过班主任老师如此严肃,当下有些不安,站了起来,偏又感觉理直气壮:“李老师,我的身体不是很好,是怕天气变化,劳动实践课又一次诱发肺炎与胸膜炎,那样的话,又要耽误学业……”

“科夫!”李老师难得拦了这个学生的话语,“不止这次的劳动实践课,你原来很喜欢参加的班级服务、团支部宣传,现在也减少了许多。还有国庆、元旦的庆祝活动,同学们在一起讨论节目、一起排演,你也不参加,就是躲在一边看书、写字。”

“我……”戚科夫语结,隐隐感觉到自己的不妥,但又觉着委屈,“李老师,我大姐现在有了两个孩子。她与大姐夫的负担越来越重,如果我还是反复生病住医院,不能毕业出去工作,会很拖累姐姐一家的!”

“我还听说,学校党支部要发展预备党员,你这次没有递交入党申请。”

“李老师,你知道的,我之前打过两份申请,却没有被批准。入党也是要求身体素质好的,我这样一个病病歪歪的连年留级生,估计很难达到要求了……”戚科夫想起两份未得通过的入党申请,心中更加泄气。

“科夫,你遭遇的困难,我当然是知道的。”李吉珍老师长叹一声,缓下语气,在戚科夫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他床边的书,“你不是最喜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怎么没有看到这本书呢?”

“我把它借给别的同学了。”

“那《鲁迅文集》呢?”

“……也是有其他同学想看,所以借走了。”

戚科夫现在床边摆的是想尽办法借来的、解放前的浪漫派诗人的诗集,那些老师们给他买来的世界名著则挤在床铺最里面的角落,上面已蒙了薄薄的一层灰。

李老师看见戚科夫枕边放的刚刚写了一半的诗歌草稿,轻轻翻了翻,读了两句:“我也像那天边的云,牵念着蓝天,害怕风暴的袭击……”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戚科夫更加不安地前后挪动着自己的脚:“老师,我是觉得之前写的那些诗歌有点单调,所以……”

“我并没有说那些诗集不好,我也看过几本,里面的语言很美、感情也很真挚。”李老师认真地看着戚科夫,“我的意思是,并不希望你每天只是沉迷在个人的遭遇中,变得缩手缩脚,不敢再去追求明明适合你的志向!”

“老师,我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志向。”戚科夫轻轻争辩了一句,“我还是想当好一个老师。”

“呵呵,那么老师问你,你做老师的时候,还会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就放弃带学生去参加劳动实践课吗?或者让学生自己劳动,你自己裹了厚厚的衣裳,什么也不动,就坐在边上看书吗?”李吉珍缓缓地问道。

“我,我……”戚科夫忽然很难想象那样的情景!不能以身作则,那还算好老师吗?

李吉珍将戚科夫丢在床角的那几本名著拿了过来,用自己的手拂去浮灰:“你要写出好文章,离不开社会实践,不然,光是叹‘云’念‘天’,不免太空洞。就是你现在看的这些浪漫派诗集,他们也是有贴近社会与生活的实质内容的。你怕生病,关起门来,做书呆子可不是办法!”

接到李吉珍重重放回自己手中的名著,戚科夫忽而明白,自己最近越来越感觉浑身无力、不想动弹的原因,竟不是因为身体虚弱,而是自己的封闭与消极。

戚科夫转身就要走向门外:“李老师,我这就去找团支部书记,要求参加郊区的实践活动。”

“等一等,你把这个穿上。”李吉珍从随身带来的布包中抽出一件厚实的新绒线衫,“试试看,合适不合适?”她又拿出一瓶蜂蜜交在戚科夫手里,“这个能增加抵抗力,清肺润喉,你每早出门的时候,用温水冲一调羹。”

“老师!”戚科夫惊得几乎打掉了蜂蜜瓶。

他看见了李吉珍身上那件已袖口与肘部磨脱线的旧毛衣,更看见了班主任披风带雨淋湿了半个后背,还听出了李吉珍因为劳累而嗓音有些沙哑,“老师,老师,我不能要,您自己留着……”

“傻孩子,老师是党员,你是团员,是未来的接班人。不照顾好你,真让你生病再耽误毕业,老师不算个罪人了?”李吉珍嗔着,拉开毛衣,示意戚科夫将头套进去。

戚科夫无奈,咬着嘴唇将头伸进了暖融融的毛线衣里。他忽然尝到了一丝咸味——那是他的泪水流进嘴里的味道。

李吉珍只当没有看见年轻人的泪光,继续从包中拿出热水袋等物品:“这是赵老师给你的,说你那只热水袋很旧了,怕用破了烫伤你或弄湿了被褥;这几天蒋老师在外学习,这两篇稿件是托人带回来的,他觉得很好或不足的地方,都已经做了批注,他还给一家报刊的编辑看过,将听得的意见也记了上去……”

戚科夫默默地,将那半首写着害怕风暴袭击的诗页扯了下来,捏成一团,扔到了墙边的箕里。

“老师,我想现在就打第三份入党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