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双盈盈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让他分心。
戚科夫讲雷锋成年后回报国家、服务人民的故事,是那样地专注,以至于一点也没有觉察。
他是听说了学校里新分来几位年轻的女教师,其中一位面容姣好、长得颇有些像一位知名的电影演员,是一个资本家的女儿,又有一个男性化的名字,叫朱佩光,但戚科夫觉得这些对他有什么影响呢?就是多了些女同事而已。他非常敬佩与自己身世相近的雷锋,一心带领学生们开展“为人民做好事,大家争当小雷锋”的活动,完全没有心思去女教师群中好奇或羞涩地顾盼。
为了让学生在心底里扎下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戚科夫除了按学校安排,在上课之余,带着他们上街打扫卫生、到里弄帮助孤病老人、去郊区帮助农民春耕秋收,更是自己联系了地方的交警单位,又找来 “今天我休息”却没有休息的民警马维民,一起带着孩子们到马路口帮助维持交通秩序,到老北站帮助老人与妇女拿东西、指路,到复建医院的工地上帮助搬砖、运水泥……
难得不替同志顶班、下船上岸的杨少遥闻讯后赶了过来,正巧见到戚科夫左肩背了几个麻袋、右手抓着一捆绳子,带着一队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要去老北站开展义务学雷锋活动。
“拿这些做什么?”杨少遥看着奇怪。
“火车站有许多老人,还有领孩子的妇女同志,拿着许多东西不方便进出站。我们用这些东西帮他们装一装、捆一捆、拎一拎。”戚科夫解释着,却不小心将绳子散落在地下。
“你呀,读书蛮强,生活里常常笨手笨脚!”杨少遥笑着放下自己肩上挑的东西,俯身帮他把绳子扎捆起来。
“哟,这么多扁担!”戚科夫身边的孩子好奇而开心地围了上来,看着杨少遥手中长长短短的扁担。
杨少遥给几个高个子的男学生一人分了一根:“喏,拿着!你们要去火车站帮助进出站的老人、妇女拿东西,不如用这个帮他们挑着,自己省力,又不容易手忙脚乱。”
戚科夫看着乐了:“你把自己在客轮上服务乘客的小扁担拿到这里来啦!”
“咿?你怎么知道的?”杨少遥把麻袋与绳子挂在自己的扁担上,挑起来,与戚科夫带着学生们向老北站走去,“我姐姐告诉你的?”
“哪里用得着长珍姐说呢?”戚科夫揽住异姓兄弟的肩头,“你学雷锋、为乘客做好事,多少人为你写感谢信的事,报纸上都登出来了。”
“呀!我就是个老百姓,不过做了点小事,报纸也能登出来?”杨少遥有点不敢相信,回头看了看一群仰慕地跟着他的小朋友,有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能登呢?长珍姐、裔大姐在纺织行业做了突出贡献,不但报纸上表扬,还去了北京,受到主席的接见!马维民同志作为民警,做了一件件小的好事,我们国家就以他为原型拍出了电影!王雪娟大姐唱好了老百姓的戏,不但拍了电影,还被总理带到国外去放映、拿了奖,还有救了我们的韩伢子大哥,他当志愿军打下了美国飞机,就是我们民族的英雄……他们哪一个不是普通老百姓呢?”
“嘿嘿!”杨少遥憨厚地笑起来,扁担两头挑的麻袋与绳子也跟着欢快地摇动着笑起来。
“哎,请等一等我们!”忽然,一个清脆好听的呼唤声传来。
戚科夫转过头去,只见两个女同事从校门内匆匆地追出:“你们?”
“怎么?带着学生去学雷锋做好事,不允许我们参加?”两位女老师跑到近前。戚科夫认出一位是同为团总支委员的郑秀老师,另一位稍稍靠后、年纪相对较轻的老师却相对陌生。只见她向后甩开长辫子,脸如红霞,略带嗔怪地问着。
“可以啊,当然可以!”戚科夫被她那双丹凤明眸看得很不好意思,移开眼睛,连连答应,“人多力量大,只是,火车站人多物重,怕你们女同志吃力。”
“难道我们还不如一队孩子么?”年轻女老师嗔怪的口气又加重了一些,却绽开笑颜,抢过杨少遥肩上的扁担,担在自己的肩头,飞步带头向前。
那一日,戚科夫不知为什么,带着孩子们开展学雷锋为民服务感觉特别有力,在火车站东奔西跑,丝毫不觉得累,反而感觉时间过得相当快。
天色渐黑,他粗手笨脚地用自带的毛巾为学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时,却见一沓干净的手帕分给了孩子们,年轻女老师建议着:“让他们去水龙头那里洗洗手、擦把脸吧?”
见孩子们接过欢快的手帕,跟着郑秀老师小跑而去,戚科夫憨笑着,将毛巾收回来,擦着自己的脸,一只水壶递到了手边:“出了许多汗,要多喝水。”
这位女老师真是细心!戚科夫心中暗赞,将水壶接过来,转手递给了杨少遥。
“呀,我真是沾光了!”杨少遥笑着,接过水壶大口灌下凉白开。
女老师脸上一红,抿着嘴不吭声,目光却悄悄跟着戚科夫,只见他靠着栏杆,拿出自己衬衣袋中的钢笔与小本子,一边思忖一边写着什么。
“我们的才子又在创作啦?”郑秀老师带了孩子们回来,直接夸奖:“整个小学里都传遍了,我们的戚科夫老师能文能武,会打太极拳、八段锦,还在报纸上发表了许多诗文。”
“我也没有写得多好,只是喜欢结合实事,写一点文字。”戚科夫谦虚着。
年轻女老师大方地走到他的身前,探头看见他写在小本子上的诗句,竟是提了一句意见:“这一行,你说‘鲜艳领巾胸前飘、党的教导记在心,学习雷锋不怕苦、扶老帮幼奔走忙’,是不是可以改一改,‘鲜艳领巾胸前扬、党的教导记心上,学习雷锋有榜样,扶老帮难奔走忙’,这样比较押韵,读起来更朗朗上口?”
戚科夫有些讶异,立即用笔将她的意见记下来,重新朗读了一遍:“呀,你改得可真好!那我看后面几句,也可以动一动……”
见戚科夫忙着在小本子上修改,杨少遥忽然要求着:“科夫,我们帮了你一整天,是不是该请我们吃点东西,谢谢我们呀?”
戚科夫立即点头,大手一招:“好,就去吃油豆腐细粉汤,我请客,学生们一道去!”
小小的门店,里里外外、热热闹闹挤满劳动了一天的师生,看着戚科夫忙里忙外,帮服务员端油豆腐细粉汤,分发筷子、调匙,郑秀老师笑弯了腰:“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寻着戚老师做伴侣?”
杨少遥看戚科夫一愣,差点把胡椒粉瓶子打翻,乐道:“那当然要寻与科夫志气相同、能够相互关爱相互帮助的女同志了。”
“那,戚老师你还有什么要求?”郑秀老师笑瞥了一眼低头不语、不断搅着粉丝的年轻女老师,盯着追问戚科夫。
“没,没有什么要求了。”戚科夫感觉内心已经糊涂,吃东西,怎么提到他找对象上来了?
杨少遥无奈,只好代为回答:“我们科夫啊,在解放前一直在苦水里泡着的,一直说自己是党救出来、在新中国摇篮中成长的,所以,他肯定是想找一个身世相近、能够与他一起千歌万曲向党颂的女同志!”
一碗被不停搅动的粉丝汤忽地停了,倒映着明亮的眼睛、抿紧的嘴唇……片刻后,那双眼睛眨了眨,粉丝汤重新被搅动起来,轻柔的声音响起来:“……今天,我请大家吃。”
第二个星期天,戚科夫回大姐家拿换洗衣物,被泉珠拉着询问日常情况,特别提到了杨少遥带回的消息,问着那个会帮他改诗又倒过来请他吃粉丝汤的年轻女教师:“她叫什么名字呀?”
“她?”正对那首诗歌做最后修改的戚科夫蒙了,“我忘记问她叫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