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珠的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哭声砸疼了手中的批准书。
……
一个月后,里弄干部送来了田花的支边批准书。拿着批准书她怎么也不愿交给小妹。栗家荣劝了半天,也未能让她放手。
戚科夫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泪珠吞下喉咙,指着《支边批准书》上的字样劝解:“大姐,你看这里:积极响应党和政府号召,要求去新疆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这是我们田花长大了,可以用自己的行动回报党和国家了,不是吗?”
泉珠难得回怼心爱的弟弟:“你不要来教育我,都是你纵着她!要是换你去那么远,长久见不到亲人,有困难了、生病了更没有家人在身边,看你想不想家!”
“……想啊,肯定想!”戚科夫尽力压下对小妹的不舍,笑着,“我每个月,不,是每一个礼拜,都写信给大姐!比在家乡还要想你!”
“去你的!”泉珠推着他的时候,戚科夫趁机将《支边批准书》拿过来,塞在田花手里。
“你们!”泉珠气得无奈,看田花闷声要准备行装,急得又落泪,忙忙地起身,“她带的东西都还没有准备!边疆那样冷,我去买新的棉花胎,再做新的被面,还要备新的棉袄、绒线裤,多带些东西,多带些……”
栗家荣也随即穿上了外套:“田花还想要什么,只管讲,我去买!”
戚科夫的眼泪终是控制不住悄悄流到嘴边,背过身,用手掌抹了,回头对田花笑道:“哥哥答应的,要带你去南京路、看黄浦江,吃城隍庙的小笼馒头,我们这就去。”
“大哥,你记得将我们在南京路和黄浦江边拍的照片洗出来,都给我寄来呀……呜,大哥、大姐夫,你们要照顾好两个姐姐,不要惹她们生气,呜……还要记得回诸暨家乡去看看槐壮,让他好好学习,呜……”
田花终于戴着红花,登上了开往西北的列车。坐进车厢,她与窗外送行的兄姐告别时,一向坚强的她此刻却放声大哭起来,语无伦次地交代,引得泉珠也在窗外哭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难放。
“呀,你的家乡也在绍兴啊,我们是同乡!不要哭了。你这样,哥哥姐姐更会难过的!”车窗内,坐在她对面位置上、一个眉眼清秀、年龄相近的女孩子显得很是坚强,不但没有对窗外送行的亲人哭哭啼啼,反而显得意气风发,带着一股想要振翅飞翔的开朗,“我叫倪春梅,原是我们街道共青团专职副书记,这次请缨到边疆支援建设,是你们这个队的队长。路上有什么事,尽可以找我。”
窗外的戚科夫这才看见她胸前与红花别在一起的团徽,不由稍稍放心,连连向她道谢,托付她一路照顾田花。
倪春梅乐观地笑道:“你们看,我们身边有这么多年轻同志一道呢!我们将来可都是兵团的战友,会在党的教导中互助互爱!”
她这话同时安慰着窗外站台上不同知青的亲眷们,让人们渐渐轻了哭泣声。
随着火车的开动,大家都跟着跑了起来。
火车装满了彼此的牵挂!倪春梅和田花与知青们一起向窗外伸出手,不停地挥动着。随着火车越来越快地远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终是与火车一起消失在地平线上。
送田花去新疆支边后,戚科夫更感到心底长长绵绵的不舍与失落,只觉得对亲人的牵挂,时不时在心中牵扯着。他只能经常写信给家乡的木秀与槐壮,并开始每个礼拜回家去陪伴大姐泉珠。
偏这个时候,朱佩光又一次请了病假。身边没有了心意相通、工作相伴的姑娘,戚科夫更加感觉心中有些空****的。幸而班级的学生们在他与老教师的多方努力下,学习愈发努力,成绩提高十分明显,给了他们与老校长不少的安慰。
这一年的期中考试,戚科夫与朱佩光所带的班级,在区排名中双双靠前。可是,请了几天病假的朱佩光还是没返校!这让戚科夫忧心起来,面对一直关心自己的年级负责人,说出了想法:“也不知小朱同志怎样了?康复了没有?我……想去看看她。”
“这还要问吗?革命同志本就应该相互关心。”年级负责人明白戚科夫的心思,而且本就准备好了代表学校探望朱佩光的慰问品。听着这话,随即将买好的麦乳精、罐头等递给戚科夫,又叮嘱他再买些水果一起带去。
戚科夫拿着年级负责人写下的详细地址,换乘了三部公交车,来到朱佩光所住的街道。
刚一下车,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那条路的两边,竟然是连片的花园洋房,红砖外墙、石面装饰、绿树掩映、各带庭院,看上去是那样气派、漂亮,却又显得别样幽静、独立。
这与戚科夫一直居住的环境是很不一样的!
站在花色铁栏隔开的院门外,兴冲冲而来的戚科夫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变得谨慎与小心起来。
听说是朱佩光学校单位的人来看望她,朱家请用的阿姨很快开了门,将他引入花园别墅内。
戚科夫看着院内种植有成长多年的香樟、梧桐,廊下摆放着摇椅与喝茶的桌椅,门边还趴着一只漂亮的狮子狗,心中已有点紧张。等到他进了屋门,脚踩花纹精致、舒适柔软的地毯,抬头再看到墙壁的装饰、屋顶的吊灯与盘旋的楼梯,竟与少年宫所见的是一种风格,莫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少年宫,在收归国有之前,可是外国大富商的地产。他虽然知道朱佩光出身富裕,却从来没想过她竟是如此大户人家的姑娘!
朱佩光听到有年轻男教师来访,猜测多半是心心念念想着的戚科夫,匆匆换了衣服就冲下楼来。
她的身后,紧跟着两位面容温和却表情凝重的长辈。
那应该是朱佩光的父母亲吧?戚科夫压抑住不安,站直身体,向他们问安:“朱伯伯、阿姨,你们好!我是小朱同志的学校同事戚科夫。她请了蛮长的病假,我代表学校特意来探望她的。”
“代表学校来的呀?欢迎,欢迎。”朱佩光的父亲礼貌地回应着。可是口气中,却明显没有多少热情与高兴,反倒多了几份揣测与斟量的意思,“你就是佩光经常提起的戚科夫,小戚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