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塵埃

14再出黃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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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我考上縣中讓黃學文大為破費,但親友鄰裏對我的誇耀讓他沾沾自喜,他在吝嗇歲月中長期蜷縮著的靈魂得到了暢快地舒展。開學之日,我的父母陪著我去學校報到,林耀東到了疲於舟車勞頓的年月,他把我們送到村口,便不願再同行。我坐在客車裏,看到道路兩側的鬆樹迅速後退,我覺得不是我在遠離林耀東,而是林耀東在遠離我,退避到十年前他離開黃莊的那一天。

那天傍晚,我們兄弟倆坐在水井邊理韭菜,我們聽到田野裏奶奶呼喊爺爺的聲音,聲音消失後不久,奶奶走過來告訴我們:“你們爺爺離家出走了。”我非常驚訝,同時也很失落,我失去了一個庇護者,黃冠軍扭動眉毛,露出狡黠的笑容。

林耀東走出村口,月上梢頭,薄霧漂浮在沉寂的田野間,路旁黑黢黢的墳場飄**著幽幽的鬼火。林耀東並不害怕,他逃荒時見證過駭人的餓殍和殘骸,野狗和饑腸轆轆的逃荒者時常轉換捕食者和獵物的角色。林耀東饑餓的肚皮提醒他這次出走多少有些倉促,他不僅沒帶行李,連晚飯都沒吃。林耀東看到墳場邊上有一座破敗的土廟,土廟裏亮著昏黃的燈光,他疾步走了過去。

土廟裏住著一個姓張的和尚,孤身一人,沒有法號,別人都稱呼他“老張”。老張是個假和尚,他連戒疤都沒有,不修口,也不修心。老張隻會念超度的經,適逢喪事,他哼哼唧唧念上幾大段,也沒人在意他念的什麽,念的對不對,都是窮苦百姓,隻追求個形式罷了。老張平日裏給人看墳場,農忙季節,也會幫人打短工,收割,脫粒,栽種,都不在話下。老張得了賞錢,一部分花在酒上,林耀東有時獨飲無趣會跑到破廟裏和他一醉方休。老張的另一部分錢花在鄰村姚寡婦的身上,鄰村人看到老張搖頭晃腦,哼著小調,就知道他又有餘錢了。老張在姚寡婦家過完夜,第二天早上姚寡婦會煮兩隻雞蛋,老張吃完抹抹嘴巴,在姚寡婦的屁股上掐一把,滿足而去,他對門外垂涎的男人們說:“你們有錢也可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