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塵埃

8吝嗇

字體:16+-

我時常懷念我的母親邱愛梅在出租屋裏換衣服的那些下午,我可以從黃學文手裏接過五塊錢坐在樹蔭下吃著冰棍,慢悠悠地打發午後時光,我很難想象那個慷慨的父親後來變得吝嗇起來。我並不因為黃學文對黃冠軍的偏愛而貶低他,起初我把他的吝嗇看作節儉,當我發現他的節儉到了無可複加的地步,那種節儉就成了病態,我的父親像一個苦行僧抵禦物質世界的**。

那時,黃學文已經離開女房東家,他以元老的身份幫助我的大姑開創她的家族企業,黃學琴的運輸生意初具規模,租了一塊場地,把員工安置在集裝箱改造的鐵皮屋裏。當我們兄弟倆踏上那塊油跡斑斑的沙土,住在黃學文悶熱的鐵皮屋裏時,才明白當初租住在整潔的女房東家是多麽的幸福。由此,黃學文發明了他的口頭禪“錢買的”,我打開水龍頭準備清洗車廂上蹭到的油跡,黃學文靸著拖鞋跑過來把水頭擰成一股細流,他說:“水是錢買的,大水花大錢,小水花小錢。”

午睡時,蒸籠一樣的屋子熱得我輾轉反側,黃學文又把落地扇調到最低檔,他說:“電是錢買的,大檔花大錢,小檔花小錢。”

善於交際的黃冠軍仗著和大姑的親戚關係,以及他的厚臉皮,總能找到一處相對愜意的安身之所,他和年輕的駕駛員稱兄道弟,跟著他們出去兜風。

黃學文常年穿一身破舊的勞動服,邱愛梅給他在大賣場買了一件廉價的夾克,當黃學文發現衣櫥裏那件被遺忘的夾克遭受到了老鼠的齧咬,他不去懊悔新鮮的蘋果放爛了,而是責備邱愛梅亂花錢。

上了大學,我也能利用閑暇之餘賺些外快,晚上衝涼時,黃學文端來滿滿一盆水,這讓我非常驚訝,黃學文憨笑著說:“水頭調到最小,水表不轉,攢了一天了。”

我看到黃學文的**上破了兩個洞,既可笑又可憐,他注意到我盯著他的**,安慰我說:“穿在裏麵的,破了有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