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地平线

字体:16+-

我遇见温妮时,是在一个读书协会的活动上,那是2014年末冬天的一个迷人的夜晚,在桂林路的清风酒吧里,很偶然,我和温妮相邻而坐,我能感觉到她吸引着全场很多男子的目光。我们攀谈起来。

当时,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挺漂亮的,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而且喜欢文学,我们有着很多共同语言。于是,分别时我们互相留下了电话。

第二天,温妮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感谢昨晚的帮忙,想请我吃饭。我莫名其妙,我们在清风酒吧仅仅就是聊聊文学而已,活动结束我就打车回家了,也没有帮什么忙。我忽然一惊,莫非温妮喜欢上我了,在找借口接近我。其实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谁都喜欢的,我欣然赴约。

我们在百货大楼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吃了简餐。温妮说,昨晚有一个人,一直在尾随着自己走在人民大街上,但是并没有恶意,可能他是我的一个爱慕者,为的是保护我。期间,好像他对着电话说着什么。

我微笑着别扭地使着刀叉,切着盘中的牛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那个爱慕者并不是我。

温妮见我不吱声,或许她怀疑我就是那个尾随者。她接着说,昨晚当她走到省实验中学时,一辆警车追上我,警察说太晚了,他们要送她回家。开车的警察说,是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年龄大约在二十多岁,他说她喝酒了,不安全。温妮说她很感动,她很感激那个温暖的眼镜男。温妮问我,昨晚是不是我在跟随他。

我脸红了,连忙否认。然而,温妮却说,既然做了,就不要否认。但我看得出来,她认为我就是那个害羞的爱慕者。

我陶醉于温妮的美丽之中,觉得今生也无法失去她了。爱情即使这么简单,一秒钟喜欢,三分钟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短暂地接触,令我坠入温妮的爱河之中。然后我诉说衷肠,表达我对温妮的爱。我们频频约会,我把自己自费出的两本诗集送给温妮,她很高兴,她称我对她说的话都像是在吟诗。

那段时间,我们相爱得难舍难分。

爱情是美丽的,现实是残酷的。我从白山的家里出来时,父母给了我一笔钱,那是他们的微薄积蓄,虽然不多,也有两万元,说是我到省城能用得上。我来到省城,两眼一抹黑,《新诗歌》的编辑陈老师建议我出诗集,费用很大。现在读诗的人很少,只能自费。陈老师把我推荐给清风酒吧的老板,他看我的诗歌很好,于是赞助我出两本书的一半费用——两万元,爸妈给的两万元,我投入了印刷费中去。书出来以后,我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靠着两本诗集的光环,清风酒吧的老板把我推荐到文化报当记者,收入颇丰,但是新闻写了半年,我就厌倦了。原因是新闻写作不需要太高的文学修养,就可以写报道,时间、地点、人物、为什么、怎么样,天天这般辛苦,把我的诗情画意都写没有了,我是一个诗人,我不是一个文字匠,怎么办?我很苦闷。所以,我一恼,便辞职了。

没有了收入,我更苦闷,要想生活下去,还得有钱。这个时候,我认识了温妮,她得知我的现状,要帮助我,便邀请我去她的房子里去住。

我和温妮虽然同处一宅,但是我们并不是同住一室。虽然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是温妮从来不与我发生关系,她的理由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是理想化的,也是爱情中最美好的,如果发生了肉体关系,那便是婚姻里的关系了,世俗的婚姻会埋葬崇高的爱情。当然,对于这种观念我并不排斥,我也读过柏拉图的《理想国》,当然知道那是数百年前哲学家的空想,到公元2015年了,还有这种乌托邦的遗存,也是一件很奇葩的事情。不管怎样,我的头顶一定要有几片瓦遮风挡雨,等自己渡过难关,再教育温妮如何摆脱陈旧之规,迎接新生活,进入有性繁殖的婚姻世界。

此后,我们卿卿我我。却依然守身如玉,彼此相安无事。我当然要寻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以符合我的诗人身份。我当记者时,曾经采访过北方商会的李会长。当李会长知道我离开报社以后,便邀请我去商会做事。我考虑商人的事情,毕竟有失风雅,并不同意。哪知李会长崇尚文化,思贤若渴,与三国刘备一样三顾茅庐邀请我,我实在受不了,便去商会上班。一去方知,我和那美女秘书一样,不过是会长出席宴席时炫耀的花瓶,就与人家项上的珠宝、手腕上的钻石金表一般,全是装点门面的。

看自己不能如诸葛孔明那般施展才智进行管理,万念俱灰的我,开始消极怠工,时常请假,让李会长不得不同意我离职。我在北方商会干了半年后我又失业了,好在商会的收入让我坚持生活到2015年第四季度。

那时的生活就是,我午间和晚间通常与一些本地和外地诗人饮酒谈诗,直到半夜回家,把家里吐得狼藉满地。早上我醒来时,便看到林薇坐在沙发上抹泪。我很心痛,不知道她为何哭泣。想一想,也许我天天颓废地喝酒,让她感到没有希望。我很惭愧,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却发现她的胳膊上有一道道血印。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林薇的眼里含着泪,只是说,问问你自己。

酒醉的时候,我忘却了尘世间的一切烦恼,也忘记了酒后发生的一切。

林薇咬着唇说,都你是打的。

我大吃一惊,酒后我打了林薇?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打她呢?爱还来不及呢……

在我醉生梦死的日子里,我不知道世界到底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林薇的伤痕让我意识到生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商会的李会长又让我负责一个项目的总策划工作,因为我做过媒体工作,所以是一个可以完成的工作。对于李会长的邀请,我卖了关子,我要回了我的自尊,最终还是接手了这项具体工作。在得知你是电台项目的负责人时,我有些自卑,因为听商会的同事说,电台的主持人叶子指名点姓要求我谭涛负责商会的这个项目,而非李会长赏识我的才干。你与温妮在阅读协会上的诗歌朗诵,让我不快,我觉得其他男人对温妮关注,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青睐,何况你还是单身。这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威胁,这个是很自然的条件反射。我尽可能地避开你,让我们之间有一道鸿沟,这样才让我们失去经常打交道的空间,让你离温妮远一些。

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算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吧。又过了半年,你依然是你,我依然是我,我们并没有交集。然而,我与温妮的问题越来越不可调和。

温饱思**欲,我想与温妮亲热,但温妮拒绝。爱,却不得。我说温妮你不爱我,温妮说她的理解正好相反,她要在婚姻里把肉体交给我,她问我可以娶她吗?我很犹豫,我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长春连房子都没有,如何结婚?婚后如果再有一个孩子,三口之家该怎么办?我胆怯了。温妮说,潭涛你连这点责任都负不起,你还想着毁灭爱情的无耻**?我哑口无言,满腹委屈。

我一个26岁的精力旺盛的男人,只能徘徊在小巷子里——未来,在哪里?

不知道何时,温妮喜欢在夜里游**,她说这是在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喜欢夜的迷茫,因为黑色代表着一种令人捉摸不定与绝望的记忆,每每这样,都有一种迷失在夜里的感受。温妮不知,我在白昼里也是这般的迷茫。白天什么都能辨明,而夜里不一样,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有去思考。自己的灵魂,往往会被黑色带入到另外的一个世界……

为什么要在夜里呢?白天不是更正大光明吗?预谋了很久,一天清晨四点,我叫醒了熟睡的林薇,称做一场“白日梦”。林薇对凌晨的游逛感到新奇,称非常想尝试,欣然前往。

天光未亮,我就与温妮一起沿着卫星路向东走。卫星路已经建成快速高架桥,也叫东部快速路。桥上我们不能上去,我们只能借着路灯沿着桥下的人行道走。

温妮说,你记得那天我们相识的那天夜里吗?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能回答记得。

“你还记着我们在哪里才真正相识吗?”

我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温妮说,那天夜里,全民阅读协会的活动结束以后,我独自走到人民大街与南湖大路交汇的工农广场,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温妮曾经请我吃饭,曾说那天夜里有一个跟踪者打了电话,结果警察把喝醉的温妮送回了家。我编了个话说,我打电话报警了,警察把喝酒的你送回了家。

温妮扭头看着我说,你说在什么地方打的电话?

我不知道怎么说,情急之间说在工农广场。

温妮笑了,她说那个人只是接了个电话,我听得很清楚,他说了“活动还没有结束,结束就回家”,那个人是个有着家人的人。而且,那是在刚刚过了友谊商店时电话铃音才响的,虽然我们距离很远,但是电话铃音在安静的夜里很清楚,连同他的讲话声,我也听到了。还有,那个跟踪者是在工农广场轻声找警察帮助我的。

我无法自圆其说,只好承认,那天不是自己在跟踪她。

温妮说,何必呢,撒一次谎,要用一百个谎言来遮掩。只是那个人,不知道是谁了。

我们俩都无话可说了,静静地沿着人行道走着。

灯火零星地亮着,早起的人让世界变得生动起来,每一盏灯里,都是一户家庭,那里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假如我们没有宿舍,就会像龟缩在桥下石柱旁的衣衫褴褛的流浪老人一般。席地而眠。温妮轻轻走到那个熟睡的老者身前,掏出一张五元的钞票,扔进老人身边的缸子里,我问他为什么。温妮说,施舍太多的钱,我没有,但是这点零钱,我觉得正好。这个老人是一个真正无家可归的人,他不像那些职业乞讨者那样,晚上没有住处。他拥有这点钱,就能吃上一餐像样的早餐。我说,天下有那么多讨饭的人,你救得过来吗?温妮说,又不是天天遇到他们,遇见了,怎么不帮忙呢?就像你一样,没有地方住,才让你住到我的房间里,但是受助者还不领情,还想着与人发生关系。

我听温妮这一说,我无地自容。是的,我与那老者都是穷人,老人无家可回,住在桥下。我独自走天涯,借宿在人家里,还以为温妮爱上自己,自豪的不得了……

我开始恨那套房子,是它让温妮把我收留,我想砸碎那个能让我们一起生活的远在蛟河的房子,这样,温妮就会死心塌地地与我流浪天下……

温妮说,人有多面性,你可以是一个艺术家,但也许就是一个乞丐,有多少画家和音乐家还在街头卖艺呢。这个年头,作为一个诗人固然好,但是诗歌是一种精神食粮,但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是行为科学的理论之一,由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1943年在《人类激励理论》论文中所提出。书中将人类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分为五种,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人只有在吃饱肚子以后才会有精神追求。也许你是一个天才,但是在这个时代里,你依旧要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踏踏实实地从基础做起,做一名职员,或者一名商人,先挣一笔钱,拥有自己的房子与车,然后才有更高层次的诗歌。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每一个人都有着一颗诗心,这是不矛盾的,就看你如何去做人。我见过许多农民写诗歌、写小说,谁能说他们仅仅是农民呢?就如你天天给商人写宣传稿,但谁不知道你是诗人呢?又比如我,我喜欢在这个黑色的世界里寻找,这也是一种探寻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

温妮的话听得我迷惑,她不是患了夜游症吧,只有内心深处苦闷和精神压抑的人才梦游,但是她的神情却是那般的清醒,温妮是一个正常的人,没有哪里不健康啊?不对,我今夜无法入睡,是与温妮的感情与清贫的生活这些烦心事导致我失眠,所以与温妮行走在晨光笼罩下的城市里。温妮的长相我是那般的喜爱,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动听,总之我被她迷住了,一刻都不想分离,无法自拔;我为自己的漂泊而感到无助,因为不稳定工作让自己都无法生存,我又该如何养活温妮呢,我需要一种突破……

过了吉林电视台的科幻玻璃屋,便是伊通河畔,此时的黑暗正在渐渐褪去,温妮就不再往前走了。我俩依在赛得大桥的栏杆上,看着变红的河水,波光粼粼,水面印着东方天边的红霞,河两边都是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的灯火,显得端庄而又宁静。温妮指着水与天相交的地平线冉冉升起的日出说,那里或许有我的东西,永远都存在着一个谜。

是的,未来永远是一个谜。我们只有过好今天,才有未来。

我说,温妮,你明白吗?生活不都是黑夜,穿过黑暗就是光明。

温妮点点头,若有所思。

我们在桥上站立着,看着娇媚的红阳变成刺眼的白阳,沉默中,我们思考了很多事情。我经不起晨风的冰凉,我拉着温妮打了一辆车,赶回卫星路上的幸福家园。

清晨的游**,让我俩中午才起床。

我鼓起勇气与温妮商量开办文化传媒公司的事情,我希望得到温妮的注资。但温妮说没有钱。我说,我准备用商会发的工资和爸妈给的钱,开办公司。那么温妮你呢,可以把在蛟河新区的房子卖掉,咱们合伙创业,股份一家一半,由你担当法人。

温妮说,咱们现在住的房子的租金,全是靠出租蛟河房子的房租支付的。如果房子卖掉,将来一旦创业失败,我连个家都没有了。

我说,温妮你不用怕,咱们可以结婚,出了岔子大不了你跟我回白山老家,住在我爸妈家里。

温妮红着眼,直摇头,就是不同意结婚。我和温妮吵得很厉害。

温妮被我逼的没有办法,流下了眼泪说着对不起,她拿给我一张婚纱照,我一看全明白了,她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她说,她的真名叫林薇,这婚纱照是她与张军已经在2014年9月份照的,因为隔阂,林薇现在自己独住……

天啊,世界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最爱的人,却是别人的妻子。我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有眼无珠,居然对别人的媳妇想入非非。懊恼与羞愧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气里。幸亏这个小区里没有熟悉的人,如果传到作协和文联那里,我岂不是名声扫地。我告诉温妮,传媒公司我是一定会创立的,自己所有的钱都会投入到公司里,因此我先暂时在这里借住几个月。

温妮表示理解。

就在昨天夜里,我曾经那么深爱的女人——林薇,她带着行李子走了,留下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谭涛,房租到6月30日到期,你就安心的住着吧。送给你你送给我的话——“生活不都是黑夜,穿过黑暗就是光明”。我走了,不要找我,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就当我们不曾认识过。温妮,2016年4月1日。

那个日期像是愚人节的玩笑,但又不是。林薇带走了所有私人物品,她的手机、微信和QQ都无法联络到了,看来她更换了手机号码、微信和QQ。

林薇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