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歿(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往事皆明了(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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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多海睜開雙眸,因著他聽到了文琪疾奔而來的腳步聲。回麵瞧了眼文琪擔憂的雙眼。“把封血膏給公子。”

“是!”文琪立時便雙手奉上,朝高籬的左手送去。

氣氛凝滯,充裕著一觸即發的危機。尤以文琪對昭婉的憎惡難以化解,方才還打算義結金蘭的兩位女子家此刻似乎就成了仇人。

隻是,昭婉悲慟的雙眸裏哪能瞧見其他,隻有夫君的手兒令她自責難平。輕輕地用她那柔若無骨是雙掌柔柔地包裹著夫君的右手。“夫君,昭婉不好,昭婉不好……”

“不怪你,別再自責。昭婉,為夫隻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應承我。為今,我瞧見薛前輩痛改前非,再不是十九年前的那個江湖敗類孔多海了,你就原諒薛前輩吧!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薛前輩自打改名換姓之後,這十九年來都在潛心鑽研醫術,四處治病救人,且廣施善緣,這般的脾性若你要殺他,文琪日後怎麽辦?她可是薛前輩一手撫養長大的呀!為夫也甚喜歡文琪,若你與文琪義結金蘭,我也好做她的姐夫,以後也可為她做主,尋個好婆家。”高籬說說便咧嘴一笑,笑的雖不甚自然,也倒誠懇。

昭婉未再搖頭,也未頷首。

高籬忘記自個的疼痛,錦衣袖口就替昭婉抆去她麵上的淚痕。

“嘶啦”一聲,但見薛郎中撕開衣袂一角,便對昭婉道:“有勞程姑娘替老夫幫公子包紮。”

昭婉會意,二話不說便接了過來。水潤的雙眸瞥了一眼孔多海,而後她亦沒多言便將夫君的右手纏繞包裹了兩層。

“放心吧!此藥膏乃是老夫近來才配製而成的,不僅可止血,還能去除疤痕,日後待公子右手複原便瞧不出受過傷了,且也不會妨礙公子寫詩作畫。”孔多海說罷,垂首歎息。

十九年來的風風雨雨,如今全數真相大白,昭婉的內心無法言語說清。但此刻她的悲涼、苦楚都化作方才魯莽後的自責。

夫婦二人情深義重,彼此凝望著對方。高籬漸漸覺著藥效已達,亦不再那般疼痛了,遂打諢道:“昭婉曆來美妍的緊,你這會哭哭啼啼就不美了!快快別再悲傷。”

昭婉破涕而笑,本想埋汰他兩句,但他人在側,隻能垂首悲中含嬌亦多有自責。

頭回的宴請算是到此打住,薛郎中瞧見他夫婦二人如此的親睦,也不想多言,遂吩咐文琪。“把飯菜都收了吧!”

高籬昂藏挺拔,瞧不出方才乃是受了傷的人。虧得孔多海及時施了藥膏,高籬那隻右手便算是無大礙了。若換作旁人施治,興許就沒這般有用,莫說日後留下疤痕,恐沒個血流如注一會絕不可能止血的。

“薛前輩,往事皆可拋,但您這位德高望重的神醫隱世的確可惜了,若您能出山,我高家可為您購置醫館,您也可為天下蒼生多多出力了。”高籬不過試探一番。

孔多海淒冷一笑。“我作惡多端,如今隱姓埋名無非就是不願讓世人知道我的過往。公子卻讓我拋頭露麵,豈不是……”

話未說完,但高籬心下已然明了。孔多海對他自個曾經犯下的罪惡無法釋然啊!

“程姑娘,老夫害了你,你若想殺我,老夫絕無怨言。設若你今日下不了手,改日你隨時都可來取我的項上人頭,老夫絕不再藏匿、隱遁別處。”孔多海老眸幽窅,充斥無盡悔意。

“好,孔多海,你且記下,你這條命昭婉隨時都會來討要的。今日夫君有傷在身,我也沒心思與你糾纏。夫君,我們回去吧!”昭婉依舊冷冽的讓人不安。

高籬記得昭婉說過,若薛郎中無法收買,隻消與他結為忘年之交,待日後用得著薛郎中的時候,自然他們也好來登門拜訪人家的。

此刻,自覺右手已經不甚疼痛了,高籬總不希望他二人一番勠力換來的結果卻是多了個仇人。

是故,高籬和溫地瞧著孔多海道:“薛前輩,昭婉磨難一場無法改變,但薛前輩如今積德行善,依晚輩來看,我們夫婦二人也不能總記得冤仇。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內子心中一時難以平靜在所難免。也罷!待日後,晚輩自當再來叨擾,得空也請薛前輩去我那隱秘的玉竹居相會,也好讓晚輩盡一份地主之誼。”

“好!高公子果然大人大量,老夫欽佩。雖然我孔多海曾經犯下罪孽,可你夫婦二人若肯諒解我,老夫必然記下這份恩情,日後若有機會老夫必定用盡全力奉還。”孔多海說罷,抱拳示意。

高籬無法與孔多海抱拳回禮了,隻得舉起左右示意一番,而後則道:“那晚輩與內子就不敢多叨擾,今日就此拜別,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俯身弓腰,撿起方才昭婉跌落在地的烏金短劍,孔多海老眸深深地瞧了眼,頷首。“果然是一對。”言罷,從腹間取出另外一柄烏金短劍,兩柄烏金短劍在手,向前一推。“二位,老夫實不敢收下這般貴重寶貝,但老夫知道烏金短劍就在你夫婦二人手中也就放心了。請取回吧!”

昭婉亦不客氣,順勢便接了過來,憤恨的雙眸狠戾地盯著孔多海。

而此刻,文琪卻也眸光怨恨地直視昭婉,若昭婉膽敢過激,文琪絕不會善罷甘休。

高籬瞧出不妥,和煦的眸光中幾分期待。“文琪,昭婉姐姐與你一般乃是心地善良之人。人世間的恩恩怨怨又有誰人能說得清楚?就如同我高家原本與程家結下仇怨,可如今昭婉還不是做了我的新娘子?”

文琪不解,烏墨雙瞳這會直愣愣地盯著高籬看。

薛郎中微微頷首,自艾的麵上並無其他波瀾,令人一眼瞧見便知他並未對公子與昭婉的婚事大驚小怪,如此這般除非他已經知曉高籬與昭婉的兩家過往。

但見文琪杜口不言,滿麵疑惑,且昭婉憤恨難消,此時多言亦無益,惟有讓大家都緩緩,待心下平複一些,日後再做打算。“好吧!薛前輩,文琪姑娘,我與內子就此告辭。”

“二位尊客慢走。”孔多海隻此一句,便再度垂首。

文琪撇過頭去,不言不看,冷若冰霜的急於趕二人走。

岩穴之外,熱浪滾滾,高籬拉起昭婉的柔荑,溫潤在彼此心田回轉。前方樹林之間,雙福站在樹蔭之下眸光眺望而來。

待公子與少奶奶近前,雙福立時掀開帳幔。“公子、少奶奶上車吧!”

不消說,高籬有傷在身,若此刻回府必然會被父親、娘親逼問,再個芊芊、伊伊還有思虞若瞧見他手上有傷也定會問個不休,那便會令人煩擾,還不如去玉竹居待上幾日。反正今個正好也到了期限,可以與昭婉輪流獨處了。

“雙福,送我與少奶奶去玉竹居。”高籬說話間刻意右手後負,左手依然舍不得鬆開昭婉的柔荑。

雙福領命,便稱“是”待二人上了車輦,這便駕起馬車一路朝玉山趕去。

青山翠裹,碧竹迎風。高籬與昭婉緩緩下了車輦,但今日昭婉卻顯得格外溫軟,攙著夫君的胳膊,仿佛一不小心就會令高籬摔倒。

從來都是高籬小心翼翼圍繞在昭婉的身旁,如此,不禁令雙福大感意外便多瞧了兩眼。恁憑高籬如何掩藏,雙福還是瞧出了端倪,他那右手上裹覆的布條怎能逃過雙福的銳目。

雙福蹙眉,急問。“公子,您手這是怎麽了?”

防不勝防,索性高籬也就不再遮掩。“雙福,你且回府裏,但不許對任何人提及我手受傷一事,可記住了?”

遲疑片刻,雙福還是遵命地點點頭。

踅回昭婉的寢屋,高籬坐在竹桌旁,而昭婉則將紫砂壺裏的冷茶端了出去,估摸著小翠之死令她心下生疑,從此她都會小心翼翼。

一個人待在這般清幽的寢屋裏,思緒萬千回轉。還記得這張床榻之上除了昭婉,先前他放浪無度之時也有過花街柳巷的女子在那床榻之上與他成就好事,溫香軟玉,酥骨柔腸。如今,他越想越恨,恨自個怎好荒唐到那般地步。

須臾,昭婉便端來一壺茶水。“夫君,才沏的茶,我給你倒好先冷冷再喝。”

高籬唏噓一聲。“有勞昭婉了。你心裏如此的苦悶,我卻不能助你報仇。”

“哪的話,夫君持重大度,昭婉佩服你還來不及呢!不過,我以後絕無可能再去見孔多海了,夫君若想用他可自個設法與他相見。”昭婉說罷,垂下幽怨的瓊顏。

香汗薄紗,隱約間高籬側眸瞧見了她那勝雪的嫩膚,這般夏日裏多麽令人向往,渴慕一試冰肌雪骨。興許會與別個女子大不同呢?

但,高籬極力克製激越的心緒,嘴上卻說:“昭婉,你這坎坷的經曆到此算是真相大白了。而害你的人也痛改前非,成了隱世好人。昭婉你該放下怨恨,日後與我一道將高家輝煌延續。”

昭婉水潤清眸側望,並未接話,不過多了幾分平靜,似在看他,也似在思忖什麽。